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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衍之当然听得出他声音，也知道他说的这个庾夫人指的是谁。
谢氏一门娶妻娶贵，不过这几年谢瀛媳妇要侍奉舅姑，还要照看谢瀛的身子，本该四处走动打理人情世故的宗妇，却不怎么露面，而谢汲媳妇虽说随着谢汲挣的从龙之功地位又有不同，但毕竟只是弘农杨氏庶出女，且当年弘农杨家出事后，更显败落，就更没法子提。
至于魏姒……她曾在四年间小产两次，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女儿，身体却好像一下子就给拖垮了，他从前听阿娘夸赞过，这位魏夫人端庄得体，是个十足的士族宗妇派头，就是放在一众公主王妃当中，也是丝毫不输的，只是如今可惜了。
所以后来谢泠娶了颍川庾子婴后，因这位庾夫人自小在建康长大，又长袖善舞，偶然间还有些硬气不服人的，加上谢大妇十分中意她，故而四处走动，就全凭一个她了。
他以前其实也听王遥之说起来过，早在王羡刚过十二时，家里怕她到各处赴宴闯祸，王遇之还特意去找过谢泠一回，想叫庾夫人多看顾王羡些，且后来她在人家温家宴上闯祸的时候，庾夫人果真帮她打过圆场，息事宁人了的。
他稍稍侧身子，没起身，就坐在那里，噙着笑看王遥之。
王遥之信步入屋，也没叫王逸之让开位置，反倒径直在郗衍之对面坐下去，与他四目相对：“庾夫人实则是个很值得托付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回你们家设宴时，荀夫人孩子脾气上来，闹得天翻地覆，不还是庾夫人把人给劝住的吗？这些，还是你告诉我的啊。”
他说起这个，郗衍之目光就有些个闪躲。
这事儿是不假，不过当时他有些添油加醋，其实那时候不是真心想把妹妹托付给王羡，反倒是想着，王羡既是个不服管教爱闯祸的，带着他妹子就算是闯了祸，也有王羡陪着一起分担。
所以当初跟王遥之提起，就把这事儿说了一说。那时候他们家里设宴，他妹妹胡闹惹恼了荀夫人……这位荀家的小幺，听说从前年纪小的时候就无法无天，又同圣人万般亲厚，陛下御极后，她就更胡来，连在大内禁廷中，也全由着性子办事儿说话。
再往后，圣人亲自指婚，把她许给了温祈道的幼孙。本来温家门第稍有不及，可温祈道的嫡孙与她作配，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偏偏温子章又像是十分中意她那个性子，一点不加约束，反倒更加娇惯她，才造就了她如今二十多的人了，仍旧孩子似的，在他们家的宴会上，同他年仅十三的妹妹大闹了一场，好似一点不顾着脸面。
只是没想到，眼下竟叫王遥之拿这个来堵他的嘴……
王遥之见他半天不言声，就扬了音调：“你是怕谢泠那里不好说话吗？你妹妹再怎么胡闹，也是个女郎，能闹到什么地步去呢？况且看顾个年纪尚浅的女郎，又累不到哪里去，你要是真怕谢泠心疼庾夫人不肯松口，改日我让二郎陪你走一趟谢府吧。”
“那就太麻烦了些。”郗衍之回了神，嘴角又扬起弧度来，“原本只是想着，同你交情好些，我妹妹和女郎又是年纪相仿，两个女孩儿在一处，她大概也肯听女郎说上两句，要真是把人托付给庾夫人，只怕她是不肯听的。况且上回在家里闹的那样子，庾夫人当着宾客说教荀夫人的样子，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年纪小的女郎不受管教，要是从小就四平八稳倒还好，可既然不是那样长大的，见着旁人一本正经又严肃的说教，总归有些害怕，甚至还带着些抵触的情绪。
王遥之哦了一嗓子：“这事儿实在不敢应你，要说两个人一处玩闹那都没什么，可你这样认真的来托付，我们小幺不是个能看顾人的料，我要应了你，将来她做不到，真带着你妹妹闯了祸出来，我还拿什么脸面来见你呢？”
这个回绝实则委婉，郗衍之真要是想跟他周旋，也不是做不到。
但他今天过来，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件事，王遥之还留着面子不直言拒绝，他见好就收也就是了。
不过……郗衍之缓缓起身来，抱拳礼了一回：“原本是我也没想这样多，贸然来这一趟，显得唐突不知礼数了。”
这是要告辞，王遥之随着他起身来，见王逸之不动，就拧眉使了个眼色：“咱们之间没这么客气的，况且你如今的感受，我实在感同身受啊。”
他一面说一面又笑：“你要实在是不放心她，这建康城能托付的人原也多，你要抹不开面子去说，我陪你去都没什么。”
这样的客套话王逸之不会跟他说，但他兄长的眼色摆在那里，于是便笑着随口敷衍了几句，而后送了他出门去不提。
等郗衍之一走，王逸之脸上的笑就垮了下来：“大兄实在耐得住性子，他摆明是来试探的。”
“你既知道他是来试探的，就不该叫他看出端倪来。我早说过，郗三一双眼毒的很，你别看他年纪还小，但照说起来，十九岁的郎君已经能顶天立地了，他有才干，将来一定是会在这建康城出人头地的。”王遥之一个白眼丢过去，“也幸而是你平素都是这副模样，不然他见了，必定知道小幺身上的秘密。”
“我觉得他现在也知道。”王逸之耸耸肩，“他敢这么明目张胆跑来试探我们，我们又不是傻子，看不出他什么意思吗？他丝毫不怕我们知道——大兄，我怎么觉得他要坏事呢？”
可他又能坏什么事呢？除非是一定要抓出这个秘密，因心里存了疑，就一定要证实吗？
王遥之有些吃不准，心下便发沉：“不然明天你去一趟尚书令府，带上六郎跟你一起，别自己去。小幺既是借了三叔家小儿子的名头，咱们兄弟每每去寻他，却不见他亲阿兄去，时间久了，崔不问一定起疑心的。”
“跟她说什么？叫她防备着郗衍之？”王逸之又摇头，“她待在府中，我不信郗衍之也敢这样跑到尚书令府去没事找事。”
“不，”王遥之咂舌否认他这番话，“你还是不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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