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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一说，崔长陵怔住在那里，手心莫名感到一阵发烫。
他想起昨日的那种怪异感，那股徒然升起，被他压下去又忽略掉了的，古怪。
面前的这个人，已经是十四岁的年纪，身量却较同龄郎君要小，腰肢纤细，手脚也很小，着长衫在身还不显得如何，真正上手握住了她肩膀时，才发觉那是小巧的肩头，宛如削成。
崔长陵拧眉仔细打量她：“他是这么说你的？”
或许是他眼神太过赤裸裸，那样明显的打量，叫王羡没由来心头颤了颤，瑟缩了下脖子：“反正郗三郎君是这样说的，还弄得我阿兄们怪生气的，下午四兄和六兄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原也是怕我如今年纪小，叫他言辞间激怒了，真要发起脾气闹起来，现下住在尚书令府上，生出是非，叫夫子看低我。”
“这么说，你阿兄却是来劝你的了？”
崔长陵显然不信，嗤了声：“你四兄，可不是这样的脾性吧？你六兄嘛——”
太原王氏凡是他叫的出名的郎君们，即便是不十分了解，他多少也都知道些，王述之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个什么样的性情，他还是清楚的。
郗衍之跑到人家府上这样试探，其实很失礼，王述之是王羡的亲阿兄，若换做旁人，只怕当时就变了脸，要把郗衍之赶出府去。
这并没有什么无礼的，谁叫郗衍之先干了这样不着调的事儿呢？
可郗衍之还能心态平和的登尚书令府的门，又找到王羡的头上来，想是在王家没受什么为难和委屈。
故而崔长陵的那抹嗤笑就更浓些：“只怕是来叫你少跟他来往才对吧？”
王羡啊了一嗓子，嘴角拉平了，不知道怎么回。
崔长陵知道自己所猜不出，就啧了声：“你这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扯谎骗我了？”
她立时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这不是怕夫子觉得我们小家子气，回头不待见我阿兄们，那就不好了。”
“我听待见你四兄的，他脾气就是这样的，没什么好不好。”崔长陵丢个白眼过去，脸色却缓和了好些，“那你是怎么回郗衍之的？”
其实他都知道。昨天郗衍之到府，他得了回话，起先没觉得有什么，后来还是不大放心，到底是生人，虽说跟王遥之有些交情，可王家人都那么交代了，真有个什么闪失，就全是他的罪业，况且郗衍之什么样的人，他也心里有数，就怕找上王羡没什么好事儿，这才叫崔平陪着，一同往朝露去了。
不过今日王羡骗他的次数有些多，且这些个谎话简直是信手拈来，胡说八道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是觉得王羡不错，很是不错，该包容的，该宽纵的，他能生出十二万分的耐心。
可这个人，要是个心术不正的，或是自己不上进，不往正经路子上走的，那他的府邸，也容不下这样的人。
王羡那里并不知他心里闪过这样多念头，更不知他昨日把什么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对插着手搓了又搓：“学生很是生气，说话便也不客气，从前小的时候，也听过这些，只是那时候不懂事，不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现在……”
她犹豫了下，像是有难言之隐一样。
崔长陵想想她昨天的气势，再瞧瞧她眼下的姿态，觉得她真是个多变的人，一会儿一张脸，然则这样又委实没什么不好，他掌管廷尉府的那几年里，也正巧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同他发了脾气。”他也不是问，平静的陈述，更像是在指责什么，只是语气中的宠溺更多些，“怪不得我昨天听崔平说，郗衍之离府时候，满面怒色。”
“他还敢怒容满面吗？他昨天说那些——”她愤怒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突然就有些闪躲起来。
“恩？他昨天还说什么了？”崔长陵有些刻意，还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
他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就是想从王羡的口中听到昨天发生的全部事情，包括郗衍之编排他的那些话。
也许这样才能叫他觉得，王羡同他是十分亲近的自己人。
可王羡不知这一层，只是怕那些话叫他听了会生气，会失望，是以打死也不敢告诉他，支支吾吾的：“他说我那么难听，我也没拿他怎么样，他又凭什么生气呢？”
崔长陵的眼底蒙上一层化不开的失望：“就这样？”
她不明就里，更不知他突然又变脸是为了什么，有些迟钝的恩了声：“而且今天四兄他们又说了……”
“行了，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不必你一再的说。”他突然不耐烦起来，连连挥手，“我还有事情要做，你没别的事，就回去吧。”
王羡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恼了他，又或者他真的还有事情要忙，可怎么看又不像。
她打小不老实，其实时常会惹父兄不高兴，突然变脸这种事情她见得多了，就总是比别人敏锐些，能够精准的捕捉到。
崔长陵此时也许已经在掩饰，却还是会露出痕迹来。
“夫子不高兴了吗？”她心里藏不住话，尤其面对崔长陵时，傻头傻脑的张口就问，“是学生哪一句说错了吗？倘或是，夫子直接骂学生就是，学生以后一定改，肯定不再惹夫子生气的。”
崔长陵倒吸口气，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是很聪敏的，可这会儿怎么却迟钝起来？
分明已经察觉到他不悦了，还要这样直白的问出口。
这样的话，却叫他怎么回？
难道告诉她，昨日郗衍之编排我的那些，我全都知道，你今日却不与我直言，岂不是在刻意维护他，怕我来日针对他吗？
她好像根本没察觉到这个，倒弄得他不上不下，这口气撒出来不是，咽下去又难受，真正的进退两难。
他本来起身要走的，这会儿索性又坐回去：“你怎么有这样多问题，这样难打发，我是你夫子，夫子叫你退下，你还杵在这里等着同我理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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