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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 心境苍老
广阳王府坐落在襄阳中以北的长乐街上，从驿馆出来，一路向北，行过三五条街，再转至向南，穿街过巷，再朝北行，如此约莫一刻钟，崔长陵眼前出现两尊石狮子，抬眼望去，那鎏金底儿的匾额高高挂起，正是“广阳王府”四个大字。
然则此时王府府门紧闭，崔长陵一眯眼，眸色略显暗沉。
如此将府门紧闭，大约是不想人登门拜访，又或者，宇文扩本就晓得他会在此时登门，是以做出这样一番姿态来，是想……总不至于，是想他知难而退？
可是宇文扩，在想什么呢？
崔长陵脚下迟疑，未曾提步上台阶去，门上当值的小厮瞧见了来人，虽不晓得此人是谁，但因早有主子的交代吩咐下来，便也就匆匆忙忙的出了门，三五步下了台阶，朝着崔长陵站定的方向快步而去，等走近了，猫着腰行礼问话：“是令君吗？”
看样子，本就是在等他了。
崔长陵搞搞挑眉，委实有些看不懂宇文扩想干什么，他也不言声，只是点头，算是应了小厮的话。
那小厮长舒口气，侧身把路让开，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出来，要请崔长陵进门去：“王爷一早交代了话，今儿什么人也不见，唯独令君若至，便要好生将令君迎入府内。”
这又确实不是个迎客该有的礼数，偌大的王府，总不见得连规矩都没了。
他是当朝尚书令，今次又奉旨钦差，宇文扩早知他有陛下便宜行事圣旨在身，所至之处，本该如帝亲躬，照理说来，他即便未将钦差排场在他王府外摆下，只是只身前来，宇文扩纵使辈分稍长，也该亲自出门相迎，方是正礼，然则当日他至襄阳城，宇文扩就未曾现身，那便是不打算好好相处了。
不过……放个门房上当值的小厮就将他迎入府中，这架子也端的太大了些。
若是放在往日里，崔长陵怕不肯进门，总要叫这位襄阳王叔出门亲迎，才不算他辱没了陛下旨意。
但今日，崔长陵几乎没有再多做迟疑，便将长衫下摆略一撩，迈开步子，上了台阶去，等进得王府大门，又叫那小厮头前引路，一路不发一言，只快步跟上，瞧着兜兜转转，这王府布局已然在崔长陵心中，大约是要往宇文扩的书房去见他。
果然也不出崔长陵所料，小厮将他引至一书房外，又客客气气的端一礼，自个儿不敢进门去，指了指那关起来的雕花门：“王爷在里头等着您。”
崔长陵又是挑眉，不再多看那小厮，径直行上垂带踏跺，一路进了门去。
其实他刚一敲门的时候，雕花门便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开门的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面相是敦厚老实的，只是神色清冷，话也不多，见了他，礼也未见，仿佛只是来与他打开门，而后便径直侧开身子，放了他进去，又自顾自的退出了门外不提。
崔长陵无心计较这些小事儿，抬眼过去，目光所及，那黄花梨的四方书桌后，官帽椅上端坐着的，不是广阳王宇文扩，又是哪个？
他二十岁回京入朝，真正见过这位王叔的，也不过八九面而已，但一向印象深刻。
一则是因他宇文氏的郎君们都生的样貌不俗，皮相之中又略带阴柔，而这位王叔则将阴柔二字发挥到了极致，偏又不叫人生厌，好似他生来便该是如此的，即便是举手投足，雌雄莫辩，也只是叫人心生羡艳，感慨他天人之姿。
二则是宇文扩周身气度不俗，宛若谪仙，不染俗世尘气。
上一次他到王府来见宇文扩的时候，一眼便觉纵使时隔多年，这位广阳王殿下，仍旧是人间绝色，而今日再见，大约是心境不同，崔长陵远远的站着，竟恍惚间瞧见了宇文扩鬓边的灰白色，和他眼角细微的褶皱。
崔长陵拧眉：“殿下等我很久了吗？”
宇文扩深吸口气，抬眼过来：“是啊，看样子，你真是个谨慎的人，我原本以为，圣旨下达，你就该出现在我面前，亮出你怀中便宜行事的圣旨来，就地羁押，又或是，就地处决了我？”
他如此坦然，说起话来没有丝毫遮掩，这同上次相见，全然不同，一时间连崔长陵都不知道这话该如何去接，便哑口无言的站在那里，也不肯坐。
宇文扩见他如此便笑了：“你博陵崔不问，也有这哑口无言，束手无策的时候？上一次你来王府拜见，端的是何等风采，今日你胜了，反倒说不出话了？”
他一面说，一面随手指了把椅子：“今日还很长，打算一直站着？”
崔长陵眼角一沉，眼皮也垂下去，想了很久，才挪开步子，往旁边儿坐过去：“上一次见殿下，殿下也不是今日模样，我方才瞧见了殿下鬓边华发已生。”
“老了。”宇文扩好似全然不在意，反倒笑出声来，“先帝去了这么多年，你说，我鬓边生了华发，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他真的老了吗？
崔长陵斜眼过去，其实不然。
他虽然是陛下的王叔，但与陛下，实则年纪相仿，先帝在仁宗皇帝的子嗣中算是年长的，而宇文扩在仁宗皇帝诸子中，实在是年幼的很，兄弟二人之间，年纪本就相差甚多，如果说宇文扩老了，那陛下呢？
朝臣们每每阿谀奉承，都说陛下正值盛年，这话放在宇文扩身上，本该是一样的。
是以崔长陵失笑摇头：“殿下没有老，只是殿下心愿再无可能得偿，所以殿下的心，老了，死了，相由心生，今日我见殿下，才会觉出殿下的苍老，不是吗？”
“你是这样以为的？”宇文扩仿佛感到意外，“你本该比我想象的更聪明，怎么会以为，我是不敢放手一搏，不敢动你，不敢动温祈道，甚至是那个尚不入我眼的，太原王氏小郎君？”
崔长陵心下咯噔一声，面色彻底沉下去，缄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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