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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常话？”听到黎爵用这个词，虞楚越更觉得奇怪了，“你和犹格索托斯很熟？”
黎爵深深看了虞楚越一眼，没说话。
虞楚越心底存疑，但也不再多言。
被传送回祭坛下的人都已踏出门去，沿着那蜿蜒而上的通道，回到黄昏海研究站的地表。
除了尚有任务在身的杜晖以外，其他人都要向球球教的主持者禀告情况，再去赶返航的舰队。他们并不被允许进入完美公式与克莱因瓶计划的实验室。
虞楚越与黎爵自然不会这么简单便一走了之。
两人正要往门外去找杜晖的身影，一个声音从虞楚越背后传来。
“许安，许安！你给我站住！”诸葛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急匆匆拽住虞楚越的衣袖，“我要你问的，你都问了吗？”
虞楚越步伐一滞，回过头来，冷眼看她，一语不发。
黎爵的视线也落到她身上，但笑不语。
诸葛冰看到虞楚越身旁的陌生男子，还以为是许安的新同事。她向黎爵轻声问好，一扭头柳眉倒竖地朝虞楚越说：“你可别误会，我对你们研究室的题目没兴趣，我是指，我是指——”
话讲到一半，诸葛冰没说下去，脸上流露一丝可疑的绯红。
虞楚越仍然缄默，眸光沉沉。
倒不是因为他不想搭理，或者猜不透诸葛冰的意图所在。
能和订婚对象讨论的，无外乎是那些带着粉红泡泡的话题，虞楚越用脚指头猜也知道，这个年轻女人应该事先跟许安说过，让他在犹格面前询问有关姻缘的问题。
这样思忖着，他转回头，古怪地瞥了眼黎爵。
黎爵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这是第二次了。
虞楚越收回目光。
他之所以不回答诸葛冰，是因为他并不知道许安平时声线如何。
假如要他模仿女子的声线，他还算勉勉强强凑合，但要模仿特定的某个人，还是去请教二次元里的角色吧。
诸葛冰凝视着他冷淡的面孔，愈发愤怒，正要出声质问，身后响起一声惨叫。
她听到惨叫，骤然色变，转过头去。
方才登石阶时，罗晨便走在她身后。此刻已被送下了祭台，只是状况不是那么美妙了。
罗晨跪倒在地，双手抓着头发，额头猛烈地砸向地板，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老师！”
诸葛冰心头一惊，连忙将罗晨从地上扶起来，罗晨却似乎不认识她，两眼一片浑浊，口中止不住地呢喃着——“完美公式……完美公式……”
这位原本清癯秀逸的智者，此时竟疯疯癫癫的，衣服上的扣子都被他扯掉了，头发被抓成鸟窝，嘴角边还淌着涎水。罗晨嘟囔了一会儿，忽而狂笑，抓着诸葛冰的肩膀使劲摇晃：“我知道了！我把一切都弄明白了！”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诸葛冰纯粹是个一心只读数理化的年轻女子，哪见过这种架势，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只能无用地喊她导师的名字，企图将罗晨的理智唤回来。
“这不是罗先生吗？”后来的人群之中，有人认出罗晨，凑了上来，惊疑问道：“您是怎么了？”
罗晨痴痴地笑着，似乎没看到他。
诸葛冰抱着罗晨的肩膀，阻止他继续以头抢地，哭丧着脸说：“我不知道！我老师问过主之后，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也许是主太喜欢他了。”那人感慨着，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们伟大的父就是如此任性，遇到他喜欢的智慧的大脑，就想要将一切都灌进去。罗先生大概是受到了主的青睐，但可惜他没有承受住。”
围观的人们恍然大悟。
据传言所说，球球教的主首次降临时，也曾发生过这种状况。
当年，一名法兰星系不世出的少年天才被徐子书带到球球教之主的面前，降临在祭坛上的犹格索托斯也是将足以囊括银河系一切学科原理的知识灌注在他的大脑中。
至于，他是如何被发现并非普通的疯癫——那位少年被监管后，曾咬破手指用鲜血在墙上写下许多填补当代尖端研究领域中漏洞的定理公式，才被从精神病院转移出来。
而所谓完美公式，即从三维空间跃迁到四维空间所需解开的某个冗杂数理方程的运算工具，也是由那名少年在偶尔一个短暂的清醒时刻写在草稿纸上的。
旁人听闻他的讲述，再看一看面目痴傻的罗晨，不禁露出艳羡的眼光，纷纷向诸葛冰道喜庆贺。
诸葛冰愣了愣：“这、这是青睐吗？”
她茫然的目光扫过周遭祝贺的人群，低头望向在地上打滚的老师，一股酸涩冲上鼻梁。
究竟是喜是悲，来到这里的她分不清楚，也再无良师益友为她答疑。
诸葛冰沉浸在悲痛之中，恍然不知，虞楚越和黎爵两人已悄然离开。
犹格索托斯仍旧是犹格索托斯，这是虞楚越在看到了发疯的罗晨后唯一的想法。
黎爵走在他跟前。人群是往神庙外走的，但杜晖离去的方向和大部队截然相反，因此他们预备朝杜晖走的路去。
这条隧道光线晦暗，唯有镶嵌在石壁上的矿石隐隐泛着精灵般的淡蓝光辉，不知混沌中的前路将要延伸至何处。他们能从石壁外听到某些窃窃私语的声响。
虞楚越注视黎爵的背影，脑海里回荡起犹格索托斯告诉他的那句话。
——这个问题，不应当由我来回答你。
虞楚越猜测，犹格不喜欢回答这类问题。
两个生物体间的互相吸引，要么祂真的全知全能，而无法以言语向虞楚越诠释；要么祂一无所知，同样对此无能为力。
他并未因犹格索托斯一时的善念而忘乎所以。站在犹格索托斯的化身前问出心中所想，这并非所谓的“奖励”，而是一次有关命运的豪赌。罗晨的号码离他并不远。假如趁宝月研究院骚乱时，他夺走的是罗晨的瞳仁信息——
虞楚越低下头，注视着手中掌纹。
他的五指还在微微颤抖。
虞楚越叹了口气。
他能够平淡地看待旁人的死亡。但邪神不可抗拒的强大像烙印般被刻在他的心头上。他无法对此不产生触动。
虞楚越早就明白，能开启云梦泽的铜钥匙祸福相依。在游戏赛程里，死亡仅仅意味着一次可以重来的失败，但在这儿，他们将直面犹格索托斯如此不可与之对抗的强大神祇。
英雄计划的玩家们距离被永久清除的命运从来不算遥远。他也不该因一次失足而延误他的判断，这对于旁人不公，对于他本身也是不公的。
一串代码能对另一串代码产生多大的共鸣？会对此加以嘲笑的人类也许忘了，他们本身也仅仅是重复着a、t、c、g四碱基形成的独立而相似的程序体。人类能运用二进制的编程，历史上拥有广袤冻土的国度尝试过三进制的算法，那么四进制又能高级到哪儿去呢？
爱本就是源于多管闲事的故事家口中荒谬而抽象的定义，一个男人能爱上女人，能歆慕男人本身，也能迎娶一座古老的桥梁。
而显然，犹格索托斯的确是全知全能之神。
这个问题，应当由虞楚越来回答自己，因为答案本就被藏在他的心中。
虞楚越闭了闭眼睛，一团轻松的感觉在他心里绽放开来。
他抬起头，望着晦暗的通道，忽地开了口：“我刚刚问了犹格·索托斯，我该如何对待你。”
黎爵沉默不语，继续向前走着。
他知道虞楚越向犹格索托斯问过什么，也知道犹格的回答是什么。
因此黎爵现在心情欠佳。
然而虞楚越没有察觉，自顾自地说着话——
“我想过了。现在，我能信任你，把你当作挚友，不过，我暂时回应不了你的感情。”虞楚越稍稍偏过头去，他看向裂纹斑斑的石壁，神色略显无奈，“可是话说回来，只要你在我边上，我大概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黎爵这才察觉到虞楚越话中之意，猛地转过头来，漆黑如点墨的眼眸紧盯虞楚越。
“你说什么？”
“我想，我们可以试一试。”虞楚越托住手肘，觑着他笑，“从假的变成真的，你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吧？”
闻言，黎爵岿然不动。
美梦成真，他反倒不会说话了。
虞楚越：“怎么了？”
黎爵未回答他，一个箭步跨上前来横抱起了虞楚越，贴着他的鬓角低笑。
他只是觉得，刚才他揍那只球球教之主的几下可能太狠了。
但是，这并非犹格的功劳，是他心心念念的人自己想通的。
虞楚越的声音将他的神思扯回来：“……你还没说，你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
得意忘形的黎爵说了句“没错”。
“那就有点奇怪了。”虞楚越仍是笑着，只是笑吟吟的眼睛里藏了点杀气，“你是喜欢穿着裙子的我了？”
黎爵刚刚还在云雾里飘，转眼间如坠冰窖。
敏锐的男人立刻察觉出他话中的杀机。
——这是一个死亡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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