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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楼十七层囊括学园各大领导的办公室，理事长的办公室坐落在走廊的尽头。
虞楚越走进门，装饰性质的壁柜占据他的大半视野。
放在玻璃橱柜里的典籍包罗万象，也不知理事长在空余时间读进去多少。
窗户紧闭着，桌子上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虞楚越半垂眼眸，用指尖碰了碰茶杯：“黎先生真热情，茶没喝完，就下楼过来接人。”
黎爵笑了一声，没说话。
虞楚越拉开窗户。
高处的冷风一拥而入，吹开了虞楚越的墨发，夕阳晕开在青年疏冷秀美的眼眸中。
他站在窗前，往校园里眺望。
天空已变成红黑色。
学生陆续离开教室。走读生和住读生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从这里俯瞰，可以一直看到牧野学园尽头向天空展颈的远山，那赤金色的巨大天体停留在它的顶端，宛若沧古的墓碑上戴着用以祭祀的孔雀草。
很快，它就会被夜雾侵吞。虞楚越想起在晦暗的屋中所听见的嬉皮笑脸的咒骂。他和后山相隔近乎千米，但他似乎能听见旧校舍中欢呼雀跃的喧阗。
邪异之物永不会憎恶夜晚。
虞楚越关上窗户，飘起的窗帘垂落回去。
他回过身，走到一面等人高的柜子前。
从踏进这扇门开始，虞楚越就发现房间里存在着第二个人的气息。
虞楚越一把打开柜子。柜子里面果然坐着一名少女。
少女大概高中生的年纪，金发碧眼，穿着牧野学园的制服。
虞楚越；“原来黎理事长不是给我泡茶，而是和另一个女高中生幽会来了。”
少女从柜子里钻出来，冷眼看他，幽幽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毫无疑问，这名少女是黎爵的队员。
她原本坐在办公室里等黎爵回来，但听到门口有其他人的动静，便想避一避。
熟料被虞楚越发现了行踪。
虞楚越：“我是楚月。”
少女没好气地说：“我叫作姬波尔德。”
姬波尔德。Keyboard。
虞楚越明显感觉到少女的敌意，似乎她给出名字已经是看在盟友的面子上。
他倒没生气，他将注意力放在了别处。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虞楚越心底略感诧异。
说不定，他和这姑娘早就在某不可言说的地方打过交道。
姬波尔德打断他的出神：“你的队友呢？你该不会想对盟友隐瞒队员身份吧？别恶心我喔。”
虞楚越停顿片刻，仔细瞧了瞧她：“他现在还在潜伏工作。等有了线索，我会把他带过来。”
姬波尔德嗤的一声：“谁相信？还没一起行动呢，就开始算计盟友，小算盘打得可真熟练。道儿上学的？”
虞楚越目露疑惑，偏过头瞧了瞧黎爵。
黎爵无视他的目光，示意他自行解决。
虞楚越有点纳闷。
为什么姬波尔德和他说话像放炮仗？
众所周知，这个副本里，即便同为盟友，到最后也会是兵戈相向的局面，保留队友信息是很正常的留一手。
虞楚越猜测，或许是那句调侃把这个未成年女生惹怒了。
虽然联盟就是个表面工程，但没撕破脸前还得维持和平表象。
他试图假惺惺地道歉：“对不起，我没针对你。”
姬波尔德愈发嚣张地阴阳怪气：“不敢。你针对谁，我管不了。我就想提醒你一下，都是成熟的AI了，别想着碰瓷耍聪明。我们队也不大接受花瓶盟友。”
虞楚越暗道可惜。他的猜测错了。
不过，他还有另一个推断。
——不是别人有问题，而是姬波尔德自己有问题。
虞楚越不是在骂人。
现如今市面上有新兴的娱乐类型“嘴炮游戏”。
有些虚拟偶像确实是凭借杠精人设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
不可更改的出厂设定注定她从出生起就是杠精，好比人类基因里存在这段编码，就算把她送去黄埔军校劳改、去西点军校学做人，也改不掉这个病。
什么叫没经过社会铁拳教育的未成年抬杠种子选手，他眼前这个才是真材实料的活生生的例子。
小可怜蛋。
如何验证姬波尔德的确是个对任何事物都要杠一嘴的杠精，虞楚越自有手段。
而且他也不太确定，黎爵对这个队友是什么看法。
他将录音笔打了个转：“我能够提供有效资料，你们能交换什么？”
姬波尔德看到虞楚越手上的笔，稍微收敛了一点，悄悄瞄向黎爵。
虞楚越将姬波尔德的微动作看在眼里。
做主的人还是黎爵，不出所料。
黎爵拾起一张折叠细致的打印纸，挥了挥：“一条关于‘红色恶魔’的情报。”
但虞楚越没有接。
他轻轻后退，委婉笑：“只是情报，不是完整的真相？”
姬波尔德忍不住开麦了：“你这人还想白嫖？做哪家的白日梦啊！”
于是虞楚越的想法被验证属实了。这的确是个天然杠精。
虞楚越将录音笔扔给黎爵，兴致阑珊地说：“我本来以为对于蠢系角色，你会挺有压制力。没想到现在看来，是你不行。”
黎爵眼眸微张，气场发冷：“谁不行？”
虞楚越瞟他一眼，扯过他手里的打印纸，展开一看。
这是一份关于牧野学园高等部校园的异常报告。
情报的提供者是一名保安，负责清晨巡视学校。
最近，他在凌晨时分的操场上发现了许多血红色的痕迹。这些痕迹的排布显得十分古怪，仿佛邪恶祭祀后所残存的血迹。
保安一开始没把这往心里去，赶在学生醒来前叫清洁工把操场拖了个干净。
但后来，这种恶作剧的频繁发生还是免不了被早跑的学生看见。
于是校园里还是流传了这样一种说法——
这是远古的赤色恶魔在午夜撕咬人类时的残渣。
不过，大多数人把这个传言当成舍监为恐吓半夜幽会的情侣回去睡觉而散播出来的谣言。
因为不久前牧野学园的化学老师闻讯赶到，取了一点样本回实验室调查，发现这仅是构造简单的氧化铁——俗称赤铁矿的暗红色矿石。
报告到这里就没了下文。调研委员组倾向于将此作为住校生的恶作剧结题。
这也是十分“走近科学”的答案。
虞楚越回神时，看到姬波尔德已经坐在办公桌后的座位上。
她坐姿十分规矩老实，眼瞳发直地盯着桌面，肩膀颤抖，脸上流露出十足的恐惧。
黎爵站在她身边，抿了口茶，仍旧看窗外。
虞楚越心感迷惑。
这两人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想起来，刚才他查阅文件时，黎爵的确好像低身在姬波尔德耳边说了些话。
见他读完资料，黎爵若无其事地把杯子放回桌子上：“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提到正事，虞楚越收起了多余的心思：“我想确认一下‘高二C班的鬼魂’。”
七大不思议事件中，只有这个标题有明确指向性。其他诸如“孕妇鬼魂”、“20KG的指针”之类都属于无头苍蝇，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引发了这些传闻。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黎爵点头同意：“明天，让姬波尔德跟着你去。”
虞楚越觉得黎爵是认为他会从中作梗。
之所以出动姬波尔德，是因为她的副本内身份是从大洋彼岸而来的交换生，目前尚在办理手续，和虞楚越一样，暂时不用上课。
虞楚越思量片刻，答应下来。
他不打算在调查阶段就搞幺蛾子。让姬波尔德跟在身边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这时，他公文包里响起了铃声。
他取出大哥大一看，来电人显示“爸爸”。
虞楚越：“……”
他这才想起来在副本里还有家人的设定。
观月满是走读生。而现在几乎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黎爵看到虞楚越手机屏幕上的字样：“今天就到这里。有事明天再说，不必急于一时。”
他的目光落到座椅上的姬波尔德：“你也可以走了。”
姬波尔德垂着脑袋起身，跑出门去。
虞楚越望了望她的背影，又瞧了瞧面色平静的黎爵，没说话。
好在观月满平时有写日记的习惯。虞楚越凭借日记中的蛛丝马迹找到了回家的路。
家庭人物仅仅是没多大用处的工具人。
虞楚越把今天得到的线索做了整合，就早休息。
第二天在去办公楼之前，虞楚越特意路过了高三A班的窗口。
现在是早自习时间。除少数几个迟到的小混子外，只有脇坂悠的位置上空着。
虞楚越在心里画了一个十字。
也仅限于此。
是他间接导致脇坂悠遭遇不测，但他不可能为此感到愧疚。
虞楚越的认知里，他与副本内置角色并非同一物种。
他们只是数据上的类似，但没有社会性质的交织，更没有意识层面上的准确定义。
人类会为一头肉猪的死而感到愧疚吗？
虞楚越不会。
他可以顺手答应宋抓罗的请求，却对他的死毫不挂念，正如他不会把脇坂悠的离去放在心上。
顶多是自己的棋子被他人扔在了地上，心生可惜。
虞楚越下楼梯前路过卫生间，听到里面有人转开水龙头，和同伴聊天。
“脇坂同学今天没来早课？真不像他。他平时可第一个到。”
“同学之前跟我聊起过，他最近受观月会长委托，在调查七大不思议事件。会不会是……”
那女生说着，悄悄看了一眼门外。
卫生间外没有人在。同伴催着她八卦不要讲一半。
她继续道：“谈起这个，你听说旧校舍的那件事了吗？就是有关幽灵孕妇的——”
“是那个七大不可思议？来来来！”
虞楚越不动声色地挪近一点，保证室内的镜子找不到自己。
“一年前，就是在旧校舍那里，有人注意到一个孕妇披头散发地在寝室的走廊上走。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每个人的证词都能对得上号……”
“有可能是老师或者巡视的阿姨呢？不是为了安全，在校舍每天都会派几个女老师值夜班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当时学生会把情况反馈上去，校委会为了安抚当时要迁校舍的家长，就真的派人去调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当时学校里没有怀孕的女老师和值班阿姨！”
“这……”
虞楚越听得正入神，忽然，他瞧见有个人从走廊尽头的楼梯间跑上楼来。
来者穿着牧野学园的中山校服，累得气喘吁吁。
他看到虞楚越站在走廊上，笑着上来打招呼。
“早上好，观月会长，”他说，“路上堵车了，我没晚到吧？”
虞楚越摇头。
他又和虞楚越聊了几句，便挥手告辞，回到教室里。
直到他离去，虞楚越仍旧站在原地，盯着高三A班的大门。
刚刚那个人，无论从身高、体型、长相和语气上来看，都是脇坂悠本人。
只是他的鞋子，换成了另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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