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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经历过一遍, 所以回去的路途简单了许多, 几乎是睡了一觉般,睁开眼就到了地方。
晏重灿先吐纳了几息,待神思清明了才一轱辘爬起来。环顾四周, 他应是又回到了夜魄狱山。值得庆幸的是, 这次他和司决未走散,不用他再凄凄惨惨地寻找。至于司决,则不像是刚醒,正持着剑凶神恶煞地拷问着一个不知哪来的修士。
“师兄?这是?”
晏重灿疑问地走到他身边, 看着这个有些微面熟的可疑男人。
“前辈!前辈我终于等到你们了呜呜呜呜呜!”听到他的声音,这修士不顾剑还抵在自己脖子上,竟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差往晏重灿身上扑了。司决眸光一冷,把他生生又逼远了一点。
方才他刚醒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要靠近晏重灿,吓得他险些一道剑气将其斩除,若不是这人急智地大喊“我是天倪派来的!”让他停了手, 不然, 怕是连哭的命都没有了。
“……你认识我?”晏重灿摸摸鼻子,依旧想不起来他是谁。
“前辈, ”男人也冷静下来,恭顺地交握着双手,苦笑一声道“你没看出来,一切都不一样了么?”
听到这话,晏重灿也反应过来了。因为隔的时间太久, 他一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现下听到提醒,立时就看出夜魄狱山几乎是面目全非了。原本广阔的山脉如今只剩下这么一座荒山,往日丰茂的草木稀稀落落,这么久了,就连一声鸟鸣都没听见过。
晏重灿背脊倏然一寒:“怎么回事?”
“时间紧迫,说来话长,前辈且听我解释罢。”他苦着脸指了指还放在脖子上的剑。
晏重灿看了司决一眼,司决便利落地收起剑,只是目光依旧不善。
少了夺命的威胁,这修士也松了口气,从头开始细细讲起。
“您二位可能是忘了,我是役灵宗的弟子,在银台城曾与你们见过的……”
说着他羞愧地讲了一通他们当时的经历,晏重灿恍然大悟,这是那个当初想害司决的金丹修士,被他们捉了还给他们当过车夫的董鼎啊。因为司决拿回了他的魂魄,董鼎还承诺过以后要替他们办事,只是后来再没找过他而已,晏重灿还以为他们之间的缘分早就断了。
董鼎见他想起来了,擦擦额上的冷汗,面色又凝重起来,连语气都沉了几分,精简又迅速的把他们离开后发生的事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
……
……
“……这段时间的事便是如此了。因为我有因果在你们手上,不会害你们,而我于此战也没什么大用,所以天倪仙子便命我在此等候你们,以免延误时机,发生意外。”
语毕,董鼎垂着头长叹一声。
从头到尾也不过说了一盏茶的时间,晏重灿却是嘴唇发白。
原来于此地来说,他们不过刚走了两年时间。两年前,宗门大比这天,众宗门云集泓玄宗,里里外外人山人海,堪称五年一次的天下最大盛会。
这本是一场喜事。
谁知风云突变,明明早已被拔除,贬入地狱不得超生的生鬼再次复出,趁着修士凡人云集,竟打算将他们一网打尽,修士不提,凡人瞬息之间就已是尸山血海。银台城的势力更是倾巢而出,炼心君处心积虑两百年,终于在这天撕开了他的真面目,胁迫着早已与他共存亡的修士们大开杀戒,开始了他的蓄谋已久的血腥狂欢。
数年来,他靠着银台城网罗财宝,收集修士,如今修真界大半势力都被其掌握手中。而宗门大比正是众宗门防备空虚之时,正好让他一一击破,后他又带人在泓玄宗大闹一场,天下修士因措手不及,死伤过半。好在万景清凭着千年根基,强行拖住了炼心君等人,使得许多弟子得以逃跑,多少挽回了一线希望。
随后炼心君顺势生擒了万景清,逼迫他交出司决与晏重灿。
然而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
万景清知道他去了夜魄狱山,顾玉书以搜魂法探到这丝记忆后,炼心君便命人在夜魄狱山翻了个底朝天,始终没能找到人。他只好又严刑逼供了数个月,万千修士竟真的没有一个人知晓他们的去处。
而唯一知晓的天倪一直在虚界中学习传承,只能从获月口中时不时得知一些外界的消息。她不敢出去,怕被顾玉书发现这个秘密,苦恼了许久,终于灵光一闪,想起了那个被司决收入手下的役灵宗修士,便让获月前去传话,拜托他在夜魄狱山等待。董鼎这一等,就是两年,晏重灿和司决再不来,他都要以为自己是被消遣了。
“极域神君的神通实在强大,他与顾生死簿修得狂乐大法后,普天之下心志不坚者尽为他的走狗。众宗门在他的追杀下苟延残喘,万宗主总说待你们出现后必能救世,所以我便一直在此等待……只是,那极域神君为何一定要寻你们呢?”
这事困扰董鼎许久了。司决虽然天纵英才,也实在没什么其他的特点,晏重灿也是,走前还只是个金丹修士,董鼎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极域神君到底在执着什么。
晏重灿苦笑摇头,还能为什么,因为极域神君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故人的气息啊。他是鸿麟捡来的玉人,司决更是癫狂徒的儿子,极域神君一直觉得那两人没死,还专门设下地宫引他们前去,结果被司决和晏重灿找到了,极域神君想要他们简直是命中注定。
“这先不提。天倪可说过你等到我们后又该如何做?”
董鼎点点头:“说了。她说当初说好要为你进行淬炼,哪知又发生这许多事。如今她已经融合了传承,掌握了惊雷天鹰一族的神通,足够为你淬炼。既然你已经到了,便尽快前去。”
“那我便回去一趟,顺便也好把这个家伙带回去。”晏重灿拍拍正在蹭自己大腿强行撒娇的狂沙异兽“那司决你……”
司决一直在沉默,闻言只是将剑握得更紧:“……我去救师尊。”
晏重灿也是这个打算,当即认同:“务必小心,待我淬炼完便来助你。”
“抱歉。”司决嗓音沙哑,神色几乎是灰败的“我本与你约好要陪你……”
“我知道,”晏重灿不顾董鼎还在看着,上前一步扑入司决怀中,紧紧抱着他“我知道。只是淬炼罢了,你比我危险上千倍。论担心,我更担心你。若你出了事,不管炼心君有多大神通,我都会和他拼命。”
司决双眸一瞪,就要反驳,被晏重灿一笑,把话给堵了回去。
“师兄,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切记不要受伤。”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司决只得轻叹一声,指腹轻轻触碰一下晏重灿的眉眼,不再多言。
他想,如果真的过于危险,他即便死,也不会让眼前的人走出虚界以命犯险。
董鼎话已经带到,见他们都有了事要做,忙赔笑道:“那我也走了?溜走这么久,只怕我师门都不要我了。”
晏重灿自是答应,向他道过谢便化光而去,他太久没回虚界,想念得紧。
出了夜魄狱山——当然,在天倪把真正的夜魄狱山收回体内后,现在应该是座普通的山了——再行八百里,便是董鼎说的囚禁万景清和一干修士的地方。倒是并不讲究,数千个巨大的笼子光天化日地摆在一起,密密麻麻,看着极其瘆人。
生鬼游荡其间,还有顾玉书的走狗在使用控魂术,四处都是凄厉的哀叫声。
笼子里的修士有新抓来的,也有早就没了气,死了不知多久的。大部分修士都被顾玉书折磨得神志不清,几近废人。
巡视许久,看到万景清还在,司决心下才稍稍松了口气,飘然落下,一剑斩开了那足以抵挡大乘修士一击的笼子。
“……小,小决?你……回来了?”
万景清颤抖着声音,生怕面前的徒弟是极域神君骗他的假象。他被抓来两年,无时无刻不在遭受折磨,千年的根基,毁于一旦,如今连丹田都是破败的,修为更是只有元婴境界,较之以往,简直称得上是虚弱不堪。好在精气神尚在,比起已经倒地不起的别人,他还站得很挺拔,从面色来看,与常人无异。
“嗯。”司决把人带出来,看也不看地往后一扬手,几只生鬼来不及反抗便灰飞烟灭。
徒弟回来了,万景清是大喜过望,又看他这一手,更是惊愕:“你是什么修为了?”
“大乘。”
“嘶……”宗主吓了一大跳“这两年你遇到什么大机缘了?”
“以后再说。”司决警惕地持剑护送“吕赓雅前辈何在?”
“他没被捉来,我令他带着弟子们逃了。”
“那便好。”
又斩除了几只巡逻的生鬼,司决轻皱眉头,站到了万景清身前“师尊,你先走。”
“那你?”
“我在此等他。”
“等极域神君?小决,你听我说……”
万景清劝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股强大的灵力震得五脏六腑都抽疼起来。
但见司决长剑抵地,曾与天道相抗的剑气拨动地脉,引得地动山摇,震耳欲聋的巨响兼之蓦然变色的苍穹,整个世间在他的剑下都仿佛弱小得不值一提。
睥睨,狂傲,孤冷,毁灭。
曾也横行天下的泓玄宗宗主,此时此刻在他的剑意中,竟感受到了切肤的冷意。
他的徒弟在出走的这段时间内,似乎变得比以往更加固执,更加无畏。
银光闪过,空气凝滞,剑起。
数千只法宝锻成的笼子,数千条生鬼与傀儡,数千个向他冲来的走狗,都在这一剑下不复存在。
“走。”
他长身鹤立,持剑以待。
艰难地吞咽下口水,万景清终于回过神来,见识了徒弟的强大,他突然多了一层敬畏之心,不敢再反驳,连同一些还有行动能力的修士,迅速搬着人撤离了。
修士们的动作都很快,毕竟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眨眼间,方才还满满当当的“监牢”便只余一地残骸。
窒息的寂静中,群山蛰伏,高大的剑修立在天地之间,只观背影,便让人遍体生寒,屈膝臣服。
蓦然,沉寂的灵力波动了一瞬。
令人生厌的娇媚声音在他身后缓缓响起。
“你终于来了……好大的阵仗。想杀我,便动手。”
杀意在冷肃的寒风中冻僵了来人的脸,他听见司决低沉得像魔鬼的话语:“顾玉书,你想死在我手里,但我不欲杀你。我会把你用过的手段一样样还在你身上,我会拆你的魂,削你的骨,令生鬼啖你的肉,令傀儡喝你的血,让你丧失神智,奴颜婢膝,为所有折磨过的人赔罪,与炼心君一起地狱无门飞升无法,从此不得超生。”
顾玉书听见自己的牙齿被自己咬得发响,他浑身剧震,几乎说不出话。
“你……你……变了……”
变得更加阴暗难测,像一个真正的,无法揣度,残暴冷情的魔修。
曾经癫狂徒一度想将他培养成如此,但他从未真正残忍过,使得癫狂徒大失所望。
顾玉书在这一刻恍然明悟,或许早在深渊之中司决就已陷入黑暗,只是他太会忍耐,才在魔道与剑道间游走得如鱼得水。
司决侧过脸来,他的面容依旧冷峻,只有一双眸子透露着惊人的血色。这是他成为裁决者后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欲望,嗜血,杀戮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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