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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童子生得粉雕玉琢,正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数蚂蚁。
“好像有人来了。”一个童子道。
另一个童子皱皱鼻子:“谁敢来啊?”
“啊呀,真来了,是住在对面的那个人!”
有客来,两个童子连忙站起来,迈开小短跑过去迎接:“晏哥哥,你是来看主人的吗?”
“他的伤可还要紧?”晏重灿眼中透出的担忧不似作假,童子也颇觉温暖,并不客套:“前几日宗主和医师来看过,说捱过这几天就无大碍了,最近是有些难熬。”
听到这话,晏重灿更是紧张:“那他现在可方便?”
童子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主人不喜我们近身,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主人待你特殊,我去为你通传一下吧。”
说罢,这童子便推开门,从门缝里挤了进去。不过一会儿,他撇着嘴出来了,朝晏重灿摆了摆手:“主人说,‘探望无用,退下吧’。”
晏重灿倒对这个推拒并不意外,立在外面半晌,将买的药递给童子拿着,扬声道:“司师兄,我随家姐也学了一些医术,虽不精通,但也算有些独门手法,你不妨让我看看吧。”
屋内依然沉默。
“司师兄……”
似是怕了他再聒噪,晏重灿刚开口,里面总算有了回应:“进来。”听声音,的确虚弱异常。
房间素朴,药香弥漫,血腥味亦弥久不散。司决靠坐在叠起的高枕上,薄被滑落在腰间,露出他洁净的白色内袍,透过衣襟依旧能见到里面缠满的绷带。他的黑发自肩头散落而下,平添旖旎之感,再除去黑漆漆的双眸,整个人都素白如纸,就连唇也毫无血色,更显得锋锐得不近人情。
他像一株天庭的白鹤芋,仙姿玉貌只可描其半分。
晏重灿怔楞片刻,缓过神来,快步走过去坐在床边:“师兄,你怎么样了?”
“无碍。”
“我为你诊脉。”晏重灿也不管他答不答应,直接探进薄被握住了他的手腕。
司决身体僵硬了一瞬,却也没有挣脱。
这一诊脉,晏重灿的面色逐渐由沉静如水转化为了慎重。他心中着实惊涛骇浪,无法抑制。
司决脉象虽平稳,但这平稳之下却是暗潮汹涌,旧伤沉疴不说,他体内长久积压着一股浩瀚灵力,晏重灿只稍稍一探,心神便险些遭到吞噬。也不知这样充沛霸道的灵力,司决是如何压制的,若有朝一日它们冲破丹田的关口,只怕司决顷刻间就要爆体而亡。
“师兄,你的灵力……”
许是没想到晏重灿能看出自己的问题,司决眼神一冷,将手强行抽出,偏过脸道:“既已看过,便回罢。”
晏重灿不听,迎着他的冷气,盯住他的眼睛凑近了道:“此次重伤已伤到你的根基,再兼之体内大患,内外夹击,怎会好受?不如让我为你施针,能止一些痛也好啊。”
这样的重伤,还要用残忍手段压制不属于自己的灵力,晏重灿甚至无法想象这会是如何的疼痛,若换了他,恐怕根本熬不过一天。身旁没有一个人照顾,孤零零的司决到底是怎样熬过去的,又是怎样做到如此这般平静的?
司决的长睫洒下一片阴影,映着他眼下的青黑愈显憔悴。
不知是不是错觉,晏重灿感觉他面上多了一分脆弱。
“施针。”司决语气好像有些玩味“恐不是这么简单。”
晏重灿见他至少肯开口,忙积极道:“是,我会借金针用灵力为你疏导,若有必要,我更会用神识探测。”
司决静坐许久,骤然正眼看向他,双眸如电,直看进晏重灿心中。
晏重灿知道,他在赌,在揣测,在衡量是不是该信任自己。
神识交融,灵力疏导,等于把整个身体都交给对方,若有异心者,只需几息就能找到他的命门,甚至为他留下陷阱。
又过了半晌,直看得晏重灿心里也打起来鼓时,司决终于有了动作。他将内袍解开,轻轻脱落,优雅地趴伏在了床上:“若无效,我会将你扔出去。”
晏重灿被这句软绵绵的威胁说得浑身酥麻,他的大师兄,若真有了信任,就连说话也多了几分可爱。显然他不知道,他的“扔出去”是真的“扔出去。”
将全套用具取出,晏重灿凝眸为金针过了火,再看向已毫无遮掩的司决。
他的黑发被拨到身侧,堆积如云,使他莫名有了些温柔,而那宽阔的脊背与劲瘦的腰肢更是充满了美感,有力的肌肉构成的背部线条几近完美,杂乱的绷带使躯体显得矛盾又旖旎,就连他趴伏的姿势都仿佛是驯顺的,晏重灿压抑不住地喉结上下滑动。
念了几句清心诀,晏重灿深吸一口,摒弃所有杂念,专心为他施针。
房内的香炉香雾蒸腾,两个童子在外守着炉子煎药,偶尔唱两句法决化作的童谣。
司决许久没有这样舒适了,他常年绷紧的肌肉在少年温柔的推拿与下针中渐渐放松,翻涌的疼痛也渐渐被压制,甚至再也察觉不到,司决警惕地发现自己有些昏昏欲睡了。
这是非常危险的,他不该在外人面前沉睡,可是一切都太温柔,太宁静,金针也有意让他有个好眠,本就重伤已久又从未休息好,不管心里多警惕,终是抵抗不住本能。晏重灿下完最后一针,便发现司决已经睡着了。
坐在边上看了许久司决的睡颜,观察了他的情况,顺带饱足了眼福,晏重灿轻轻起身,出了门不再惊扰他。
“主人睡着了?”童子小声问。
晏重灿笑着点点头。
“太好了!”童子双手合十“主人辗转反侧这许多天,从没合过眼,多亏您来了。”
“我带来的药都是安神的,你每日早晚熏香,能让他放松心神。”
童子连连点头:“明白了。”
伸了个懒腰缓解一下因为施针酸了的腰,晏重灿再要了个摇椅,坐在上面闭目养神,顺便背背法决。
两炷香的时间够他背完十章了。
等候的时候决云峰又来了客人,却是宗主万景清。
两个童子刚要行礼,就被万景清制止,晏重灿从摇椅上弹起:“宗主。”
“莫扰到他。”万景清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我听小竹和小草说,你精通医术,也了解司决的病因?”
晏重灿惭愧地垂下头:“弟子不才,只知原因,不知疗法,所以只能帮师兄缓解疼痛。”
“这就足够了……”万景清大叹“既如此,本尊便拜托你一件事。”
“宗主请说。”
“请你在他未痊愈之前,在此照顾他,也算让我放心一些。”
晏重灿立即应下:“宗主放心,我定会尽心竭力照顾师兄。”
“哎……哎……多谢。”万景清心口大石落下,拍拍他的肩,留下几瓶珍稀丹药做谢礼便飘然离去。
待宗主走了,小竹小草愣愣地凑过来:“晏哥哥,宗主大人要你照顾主人?”
“是啊。”晏重灿喜滋滋。
两个童子同情地看着他。
没察觉到他们的眼神,晏重灿突然想起什么,从胸口内兜里掏出还在呼呼大睡的获月:“它都睡几天了,你们能不能找些食物来,我让它吃点东西。”
小竹小草看见这鸡崽子一样的小黄鸟,哪有什么不能,当即转身跑进屋子里翻箱倒柜,真搜出一袋专给灵兽吃的食物。
“这是当初主人任务成功,宗内的奖赏,我们山上没养灵宠,便给它吧。”
“谢谢。”
晏重灿挠了挠获月的肚子,看它痒得在手心里打滚,不禁和两个童子一起微笑。
获月滚了大半天才清醒过来,睁眼瞧见晏重灿,先是飞上他脸颊边好生蹭了蹭,再一脸睥睨地看向童子:“那是什么东西?”
“吃的,你试试。”
获月没见过这种灵兽粮食,也有些好奇,扑腾着小翅膀飞过去,啄了几粒下肚,倒是赞不绝口:“灵气充沛,真好。”
“它就先拜托你们照顾了。”晏重灿见两个小家伙围着获月蹲着,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有些好笑“摸就是了,它喜欢被人挠肚子。”
听见他们一声轻轻的欢呼,晏重灿笑着摇摇头,进去给司决拔针。
司决还没醒,晏重灿猜他至少要睡三四个时辰,轻轻拔了针,再用灵力疏导了一遍筋脉,看司决睡得更安稳了,晏重灿忍不住笑意更深。
现在晏重灿每天紧着修炼,没时间陪获月玩,如今有现成的小跟班,获月躺在他们怀里简直乐不思蜀,晏重灿便顺势把它留下,自己回山修炼了。
过了吊桥,却见葛慕云和一众小师妹在等着他。
“晏师兄!”葛慕云兴冲冲地喊他。
论师父的辈分,吕赓雅的确在宗门很是排得上号,如今大多数弟子都要喊他师兄,葛慕云也不例外。
“怎得都来这了?”晏重灿有些吃惊。
葛慕云打哈哈道:“好不容易吕天尊不在,我们才敢上来打听一下大师兄的伤势。”
“休息一段时间便好了。”晏重灿说完看她们还不走,又问“还有事么?”
“有有有,前段时间你教我做的胭脂特别好用,她们……都想一起来学学。”
晏重灿不禁好笑:“你没学会?”
葛慕云羞红了脸:“我……我学艺不精。”
“我今儿还要修炼……”
特意拖长了尾音,看师妹们失落的脸色,又转而改口道:“只能教一种,就给你们半个时辰,搬桌凳来。”
“谢谢师兄!”
得偿所愿,众师妹立即去搬桌子搬凳子,在他面前排排坐,等他教导。
从前都是他乖乖坐在姐姐们面前听训,现在反转过来,晏重灿也乐得感受一把哥哥的架子:“这也不难,你们看……”
笑闹间半个时辰一晃而过,此时大家都抹了新的脂粉,染了新的唇色,一片桃腮杏脸,明眸皓齿,晏重灿支着下巴看着她们,心内更加思念家里人。
“真好看。”晏重灿真挚道。
看她们双颊飞红,他又顺着架子往上爬:“教也教完了,能不能帮师兄一件事?”
“当然了,全听师兄吩咐。”师妹们争先恐后表态。
“你们进门久,对宗门的人都熟悉。所以我想和你们问问,大师兄的事。”
“这……”姑娘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个胆大的先开口:“反正师兄是自己人,你想知道什么,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晏重灿这才笑了:“那便好。第一件事,他这次到底是出的什么任务,又是被谁所伤?”
葛慕云忙道:“我知道!这也不是秘密。因为夜魄草的任务,大师兄一直心有愧疚,又得知众宗门在北方洛滨城抢夺龙宴之酒,便主动领了任务,自己去了。”
“龙宴之酒……”
师妹们七嘴八舌地给他科普:“传说上古时期,群龙相会北海,大举宴会时不慎打翻一桌灵酒,引得鱼虾争饮,而仅剩的一壶酒却不知去向。”“那酒沾染龙涎,又是仙物,乃是修真界至宝。”“是啊,听说喝上一杯,便能升一个大境界……”
眼看着越说越没谱,葛慕云赶紧道:“哪有那么玄乎,不过大补倒是真的,所以大家都抢得头破血流。”
“既是这样重要的宝物,必是大能相争,大师兄他……”
葛慕云摇首:“对我们是至宝,对大能来说却是一般了。现在世间流传的龙宴之酒多是假物,所以尽管每次都要争抢许久,但去的修士修为最高的也不过金丹。大师兄还是能应付的。”
晏重灿点点头:“所以伤他的是?”
“据说是役灵宗的两个金丹真君,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了。大师兄是一人前去,我们所得消息着实有限。”
“明白了。”晏重灿知道再问不出什么,转而问向别的“另一件事,他的来历?”
感觉到司决体内的灵力非同寻常,且至少积压了十余年,司决不过二十出头,必定是他幼时有的。他知道这件事多半是秘密,只能从来历旁敲侧击。
葛慕云眨眨眼:“听宗主说,他是友人托孤,到宗门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是宗主和宗内十位长老一同摆阵,全力救治才活下来的。”
“友人?”
“都这么说,但又都不说是谁,师兄你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啦。”
晏重灿只能作罢:“谢谢,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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