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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素珍还维持着回来时那个姿势,一身湿衣坐在床沿。衣服也从湿润到被她的温度硬生生煨成半干。
她捂住嘴巴,不敢再看,正想出去,素珍的声音却在后面传来。
“替我保管些东西。”
一转身,却见她从裙上把这些天一直不曾离身的荷包摘下,许是半日未动,起来之际脚上一趔,她连忙过去,欲伸手相扶,她却缓缓摇头,慎重地把那荷包交到她手上。
她捏着荷包走出去的时候,低声哭了。
那里面是两块破碎的玉料,还有一瓶子她主子的骨灰。
玉早被阿萝砸得碎烂,是这个人一点一点从地上把碎屑拣起,放回去的。
窗外的天已尽数黑了下来,雨水竟还不停歇。素珍腹中好似感觉不到饥饿,但看了眼桌上饭菜,惦念着小莲子,还是挣扎着走了过去,正要坐下,门外传来宫人见礼的声音……她心中一跳。
有人推门而入。
她没想到这人竟来得如此之早!
屋外雨声那么大,仿佛也盖不住。
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着处。
一双眼睛红肿得不像话,好似要流出血来。
不,她眼底下,确是一抹红色!
他大吃一惊,“我给你传太医。”
匆匆套上裤子,他散着发,赤脚便往门外跑。
“不,我歇息一下便好,你若够了,就回去吧。”她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不要他的宠爱、关心,不要他的一切!今晚种种,她为的不过是出宫,好安慰连玉那个妹妹!他开门的手猛地顿住。
心肺仿佛被人掏出一个窟窿来,每呼吸一口,都是连皮带肉的疼!
他缓缓转身,笑着一点一点开口,“我爱你做什么,我该爱的人是阿萝,妙音!可我不会让你走。你一早便知道,无论你到哪,我必派重兵把守,但你不知道的是,从今往后,你回不回来,我却是再不在乎。君无戏言,我既答应过你,不杀连欣,便绝不会动她一根毫毛。但是,三个月后,我将亲自过去将她赶离,还有冯少英、你的侍女,我统统不杀他们,但一个也不会任之留在你身边,你就好好享受这三个月的幸福快乐罢,然后老死在那里!”
“嗯。”素珍只低低应了一声。
她并未被他歹毒的言语没伤到,他却被她平静的态度刺中!李兆廷冷冷一笑,走回床边,从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衣衫之中捞起自己的外袍,但却并非要穿上,而是从里面拿出一支玉笛。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人已非故人,这俗蠢旧物还留着做什么!”
“何况这本来就非从前那物,唯我执念而已。”
他掌心一合,催发内力,笛子顿时在他手中化成碎末。
床上,素珍这时却突有些吃力地转过头来,看那些碎屑在流光中飞舞。
这熟悉的情景,令她本能地牵了牵唇,七夕那晚,那个聪明的笨蛋……
李兆廷看她唇边笑意,倒似他把二人这“定情之物”粉碎,正合她心。他大笑着连道两声“好”,头也不回地返身走了出去。
门板被摔得噼啪作响。
一直在外守夜的小周,不似其他人站在廊下避雨,她一直在雨水中站着,眼见李兆廷一脸不同于往日的阴寒凌厉走出,眸中是铮铮杀意,不由得浑身一震。司岚风微侧身瞥了眼屋门,便连忙连同小四,打伞跟上……
陈娇和小陆子担心不已,想进去察看,却教郭司珍低声喝住,“朱姑娘进去便成!”
小周早已冲了进去床上一片狼藉,空气中充斥着一些难言的气味。
薄被盖在一具身体上,连着头。双腿以下雪白青紫,白浊弥流。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别哭,明天便能出去……”破哑得不成模样的声音从被中传来,“替我把脉,看看孩子可还好,还有我的眼睛,我如今还不能瞎……”
翌日,今上淑妃不知因何故触怒天子,被天子撵到护国寺!
天子甚至从军中抽调出五千精兵到寺庙四周看守,由两名心腹魏军副将将监,那里,就如同一座拥有铜墙铁壁的监牢。
期间,六扇门统领无情探望频繁,每次过来,都会身背一只大竹筐,里面装满时令果品,说是淑妃爱吃。这位在京中以冷酷闻名的公门捕头不再和从前一样,他大多赔着笑脸,主动将筐中一些果品分送给守寺兵士。
其后,他似怕淑妃闷,每每携门中捕快过来又带来些活物,给她养在寺中……猫狗、雀鸟,甚至还带来一双大鲵。
这大鲵体型颇大,叫声却酷似幼孩,又称娃娃鱼。
见他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兵士虽有严令,不许淑妃出寺半里,对他总还算客气,他后面出入甚至不再检查这身上的东西。
那淑妃却是很少出来走动,偶尔到寺院外走走,也是身披一袭宽大的旧斗篷,整个人看去似笼着一层烟雾。
而宫中、朝廷也发生了好些事,魏妃喜脉证实为太医误断,皇帝大怒,将那太医斩首。而同时,皇后和一名才人却被证实确诊怀上龙嗣。皇帝对皇后越发宠爱。
在皇帝谋策与相国辅助下,朝中势力,开始对等相持起来。
同时,国中数处州郡水灾瘟情却相继爆发,国库吃紧。边境游牧族也遭灾情,再次骚扰边境,与魏有争雄之心的楚因昔日周与魏结盟,在边城四处活动,意图不明。权相望开放部分军备粮仓,赈灾,魏侯坚持军需绝不能减。相争不下。
这有嗣无嗣的转换,这坏人似乎变好的迹象,就好似一场人间喜剧。
山中日月漫长,但终还是到了秋天。
这天,素珍所住院子,夜半所有人都还未歇下,而是紧张地守在院中。
素珍不听小周劝,选在期限倒数的第三天里才肯让她以催生之法将孩子取出。
本来,依小周提议,十天前便该动手,她入寺前孩子将近五月,如今孩子虽小,但也已接近八个月,虽有不足,但勉强可行,否则,只怕到时李兆廷过来,她身体孱弱,无法应对。
素珍却无论如何不肯,坚持让孩子在腹中再停数天,多长那点末。
无情、冷血、铁手和阿青守在外面,眼看着连欣和无名净水、血水来回不断的端进端出,都烦躁不已,却又不得不故意大声说话。
寺中安静,只要素珍发出稍大一点的声音,只怕都会惊动到禁军。
又过了些时间,二人进去,却再无走出。
众人焦灼不已,无情和冷血直想往内闯!突然,无名出来。这位素以胆量着称的女捕脸上浮着一丝惊慌,“难产,大出血,朱姑娘这么镇静的人眼看着都慌了!”
冷血脸上变色,便要奔进去,无名却一把拉住他,“我看李提刑那意思是,她会支撑下去。她已痛得满头大汗,眼看着是快不行了的样子,但还死咬着布条,不吭一声,我想,她能行的。”
她说得结巴,不知是安慰他们,还是自己。
冷血和无情对视一眼,都是一副快急疯了的神色。
又半个时辰过去,就在二人快按捺不住之际,只听得一声响亮啼哭传来,不禁又惊又喜,半柱香功夫过后,连欣颤抖的声音从里传来,“可以进来了。”
几人几乎是抢奔进屋,一阵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是个小姑娘,可漂亮了,眼鼻看着就像六哥。”连欣抱着婴孩在旁,哽咽说道。
那娃儿闭眼熟睡,因不足岁,看去极小,就似只初生的小猫崽儿,手足孱幼,但脸上却红扑扑一片,令人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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