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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

作品: 乌鸦嘴 |作者:林格啾 |分类:现代言情 |更新:01-03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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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头男名叫方圆,无规矩不成方圆的方圆,是唐进余大学时的室友。

别看这厮虎背熊腰,看起来一个能打唐进余五个,实际上年纪却是六人中最小。又因经常挂科,常常“进哥”长“进哥”短的蹭唐进余笔记,所以也是其余五个室友里艾卿打交道最多的一个——当然,累死累活终于讨得“龙颜大悦”,结果打开之后发现是唐进余上课摸鱼写的竞技场手法教学,这又是后话。

说回现在。

所谓冤家路窄,大概是老天爷就爱看这种何时新人换旧人的好戏。

艾卿右手拉着周筠杰,十指相扣,作亲密无间的恩爱状。原想装作无视起身离开,不幸屁股还没离开椅子,已先听见方圆这语惊四座的一句,顿时荣登食堂“耀眼之星”宝座。

连食堂打饭的大妈都凑出窗口往这看,不愿错过这听起来绿油油自带芳草清香的八卦。她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亦不得不嘴角抽搐着扭过头去。

看了眼两人,立刻装作由衷地感慨一句:“真巧,真巧,呵呵,你们也来吃饭?T大的伙食就是好啊,好啊,哈哈……”

方圆:“是啊,哈哈,好久不吃还挺怀念……嫂……不是,球,”他说着,视线欲盖弥彰地在她和某人直接转了个来回,“呃,艾卿,你也是来,那个,怀念一下?怀念……我们食堂的饭?”

艾卿:“……”

唐进余:“……”

我怀念你奶奶个球。

气氛在方圆的努力维持下愈发诡异,向着琼瑶剧的方向以万夫莫敌之势一路狂奔。

周筠杰一只手被艾卿攥着,另一只手还空在那,不尴不尬的,索性又低头扒了口饭。半晌,看他们还在隔空喊话没聊完,大概出于好心,也为了打破沉默,便随口问了句:“你的熟人?”

艾卿:“嗯嗯,以前读书的时候认识的,呃,两位师兄。”

“那边那个吃面的师兄,看着有点眼熟?”

“……”艾卿压低声音,“可能是比较大众脸吧。”

“哈哈,但我们这么当着别人的面说大众脸是不是不太好?”

“……如果你不要这么大声的复述的话,其实还行。”

聊得确实是有点旁若无人了哈。

= =。

方圆的表情认真看都有点发绿。

眼见得“吃面的师兄”还雷打不动,稳如泰山地顾全饱腹之欲,一碗面吃了半天却还只去了个三分之一,愈发悲上心头,就差没把“兄弟我都懂”五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唐进余被他无意识地拍了拍手背,拍得手背通红,想装没感觉也未免太刻意,遂也不得不从盆大的碗里抬起头。

长睫微掀。从艾卿的角度望去,亦能瞧见镜片下如旧弧度:眼头是无辜的圆,渡到眼尾时却显得轻佻而狭长,内双有个好处,平时是内敛的压眼皮,累极了时便变作天成的扇形。唐进余就顶着这么一双双到不行的眼,淡淡瞥了他们这边一眼——

“吃面。”

末了,却只言简意赅地冲方圆抛下一句:“都做师兄了,人至少该稳重点。”

艾卿:“筠杰,那我们……”

唐进余:“而且,糟糠之妻不下堂早就过时了,现在流行的是故人相见不相识。师兄,多读点书吧。”

艾卿:“……”

谁是糟糠之妻?

你说清楚谁是糟糠之妻?

方圆这货十年如一日的没眼色,很快代替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艾卿竖起耳朵想偷听。

唐进余却不知是真没听到还是装没听到,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碗里开始膨胀泡发的面条,沉默得像个哑巴。

一直到艾卿拉着周筠杰走出食堂,依旧没有听到身后传来只言片语的回答。

嗯。

艾卿于是很认真的想:太久不见,他应该是聋了吧。

无奈手上此刻还拖着个烫手山芋——她心说好歹是自己主动拖的对方的手,用完就扔未免也太不厚道,于是沉着张脸、一马当先走在前,愣是又把人原模原样送回了T大门口——怎么来的怎么走,还不忘眼疾手快、给人从眼皮子底下“抢”来了辆共享单车。

“骑这个吧。”

她拍了拍那被烤得发烫的单车坐垫,颇有种逃出虎口的霸气姿态,大方道:“说到做到,我给你扫。我办了月卡,单次两个小时内都免费的。你记得关锁就行。”

大概是碰见了唐进余的后遗症作祟,连装都不装了。

“……”

周筠杰愣了下。

看她的眼神恍惚像是白日见鬼,好半天——大概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淑女变穷鬼的转变,看了看方才被她握得汗涔涔的手,又看了看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又过许久,复才讷讷点头,回了句好。

艾卿:“嗯嗯嗯,一路顺风,再见。”

说完,不给他追问后话的机会,她转身就想走。

没走几步,肩上却又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下。

她回过头,是周筠杰扶着单车后脚追上来,见她转身,又灿烂一笑。直说道:“刚才吃饭的时候忘记提了。艾小姐,请问你周末有没有时间?”

“……?”

“上次你说你朋友养猫吧?你也喜欢猫吗?”

“啊、就,还好。”

“我朋友在这附近开了个猫咖,”周筠杰说,“可以上网,可以喝咖啡那种。我这几年也攒了点钱,准备做些小投资,方便的话,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坐坐?我也想听听艾小姐你的意见。”

借口。

绝对是借口。

什么关系啊就要听她意见?

艾卿心里这么想。

然而四目相对,对方那少年般狡黠又不掩阳光的神气却像是自带感染力,烈日之下,徒然让人生出些无所遁形的错觉。她看得傻眼,心说这人情难道就是这么有借有还、一步步诱人入圈的?

“……行。”

不知怎的,迷迷糊糊间,却又还是答应了下来。

直到目送着周筠杰顶着大太阳,骑着共享单车蹬得飞快的背影加速远去,她心里才突然浮现出句迟来的批语——

对这天的“约会”,亦是对周筠杰这个人。

【这个男的,有点东西。】

她想。

*

数分钟后。

“我们的理想,在希望的田野上,

禾苗在农民的汗水里抽穗,

牛羊在牧人的笛声中成长……”

放在西服外套兜里的手机,倏然伴着歌声震动频频。

可惜周筠杰彼时正在大路上蹬共享单车蹬得正起劲,自然无暇顾及。末了,也只是因这震动锲而不舍,实在一副“不接电话打到你接”的架势,他才不得不找了个机会,单脚将车停在路边。

肩膀夹住手机,边用手背擦着满头满脸的汗水,又随手把外套一脱,团成团扔进了单车篓里。

“喂?”

“你好,周先生。”

电话那头的男声不疾不徐。

似乎颇为体贴他的气喘吁吁,又顿了一顿,复才字斟句酌地开口:“我是‘天莱’的唐进余。算起来,除了在香港苏富比慈善晚宴上碰到那次,今天是第二次见——周先生,就在刚刚,T大食堂。但当时你和女朋友走的比较急,所以没来得及叙旧。还好,我们上次交换过名片。”

见过?

叙旧?

周筠杰笑了笑:“哦哦、你是那个‘吃面的师兄’?实在不好意思,那是我眼拙了,连唐家的小老板都没认出来……这不是刚回国吗?好多事都迟钝了不少。下回一定请你吃个饭赔礼。”

此话一出。

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还有点久违,”唐进余闻言亦笑,“但‘天莱’是‘天莱’,和我爸那边没什么关系。”

“江湖称号嘛、江湖称号,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就听说过你,印象特深刻。我说我今天看你觉得眼熟呢?原来是‘皇帝仔’!百闻不如一见哪,那次在香港,说起来也是我‘横刀夺爱’——”

横刀夺爱抢了你的拍品。

他正说得兴起。

对面却不知怎的,恍惚像被一刀捅了心窝子。语气一凛,陡然开口打断他:“哪里的话。价高者得是拍卖会的规矩。只是在我看来,溢价远远超过拍品价值本身,也就不值得反复抬价而已。各人有各人的标准。”

“也是。”

周筠杰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抬头一看,头顶烈日熊熊。

自己却仍穿的白衬衫西裤、滑稽地单脚撑地停在路边,又起了收线的心思。正要找机会挂断电话,唐进余倏而却抢在他前头出声,另起话题,淡淡问了句:“今天看周先生的女友,不像是圈里人?”

他指的当然不会是娱乐圈。

至于是什么圈子——周筠杰很快便会过意来。又有些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

只是,原本瞬间便到嘴边的那句“也不过就是试试”,却不知为何——大概因为汗湿的手心让他想起些啼笑皆非的场景?许久没有过的现实荒诞,给无聊的生活增添不少趣味。他单手把住车把,反反复复端看着空下来的右手,看了掌纹看手背,就是吊着人胃口不回答。

沉默良久。

“你也说是圈里人。圈里人,都在一个圈子里,太知道互相的底细,谈恋爱目的也就都太不单纯了。”

最后,只憋出一句认真且严肃的:“All right,总之,我是在认真地向生活取材,和她一起……虽然还算不上是确定关系,但的确还算有点意思,可以继续。”

“……她知道你是周筠杰?”

“当然,”周筠杰道,“我虽然有点细节上的隐瞒,倒也不至于连名字都不告诉她。老实说,我们还是相亲认识的。”

相亲认识,正在接触。

也就是说双方互相知根知底了。

很好。

这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答案。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唐进余挂断电话,沉默片刻,忽然面无表情地一抛,顺手便将手机扔到旁边副驾驶座。不想用力太猛,新买的手机竟直撞到车门上,发出“砰”一声响,又弹回来,骨碌碌滚到脚垫上。

万把块的手机,在他这像路边捡来的石子,丢就丢了,孤零零躺着,也没人去捡。没别的作用,倒是把车外头、刚打便利店里买完冰棍回来的方圆吓了一跳,一副呜呼哀哉的表情上了车。

看着地上那手机,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半晌,估摸着是为缓和气氛,却又忽的含着冰棒、囫囵不清地指着靠唐进余那边的车窗、大喊了一声:“哟,球球!”

球球。

意同秋秋。

是当年他们宿舍人称呼“楚辞秋”这傻妞的简称。

唐进余压根不信。

不知怎的,却仍像被他唬了一下,忍不住在这惊叫声中微侧过去脸——当然,没完全侧过去。

再转回时,那右下角裂开个缝的手机却已递到他面前。一瞬间,将所有欲盖弥彰的、并不为他所承认的心情尽数亮了个一干二净。他索性也不再装什么温文尔雅,嘴角一抽,接过手机,又随手扔到不知何处去。

是迁怒。

毫无疑问。

方圆看在眼里,却也没拦他。

只叹了口气。想着今天在食堂里瞧见的“修罗场”,无语凝噎望青天,顿觉沧桑不已。

时过境迁呐——

“我就想不明白了,”他唯有感慨,“怎么咱203这么些年,出的人才个个都浪得出奇——比你穷的比你浪,比你丑的也比你花。进哥,打死我都想不到……痴心汉诶,做痴心汉这事儿竟然轮得上你?”

“……”

“球球有特别漂亮吗?”他掰着手指头算,“你别生气,我说真的,不算顶顶漂亮吧?”

“……”

“还是说看上她学历?但那也不至于啊,我上次跟你们吃酒,连穆戎都谈了个哈佛的女朋友,你不至于接触不到吧?阿姨认识那么多王太太程太太的,估计个个都出国镀了层金,家里也一个比一个有钱。球球……我记得家里就一般吧?”

说来说去。

其实翻译过来仍然是他听烂了的那几个问题。譬如,你到底看上她哪,至于这么念念不忘吗?也譬如,相见不如怀念,干脆还是换一个吧?

道理嘛。

是个人都能听懂。

唐进余也没觉得自己多深情,是以依旧是用往日里应付旁人的口吻,应付着这多年没打过交道、却阴差阳错深知内情的老同学:“我没觉得非她不可,”他说,“她也可以谈新的……只要别在我眼皮子底下谈就行,我没意见。我只是膈应。”

“你要不喜欢她的时候就不膈应了呗。”

方圆笑:“说实话,从前……进哥,真的没发现你有这么喜欢她。还以为你只是觉得好玩。”

“是挺好玩。”

唐进余没否认这点,点了点头。

说话间,他的视线沉默扫过窗外:路旁不时有T大的学生相携走过,情意浓时你侬我侬,两个人粘成一个一样,搂着臂弯、贴着肩膀。他看遍许多人,每一个人的脸都陌生,却都带着相似的情意。好像也感染到他——莫名其妙又回到许多年前。那个时候,艾卿还是个虎头虎脑的大学生,而他已经是即将要毕业的、狗到极点的大四老人。

那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来着。

他先到。

故意躲在一个拐角的地方看她,亦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她:臃肿的白色棉服,土气的人工毛领裹着一只喜庆又讨巧的小圆脸,脸蛋红扑扑的,手也被冻得红扑扑。手捂着脸,嘴又去“呼呼”吹着取暖,应接不暇。

但说实话,即使在美化过后的回忆里,在他平生看过的美人中,她依然不算太美——至多是种不拔尖的美吧。是那种典型的南方少女的模样,不算高,黑长发一股脑蓄到腰间,缎子一样。但他依然在看她的第一眼就记住了她。因为她有双会说话的、扑扇扑扇的大眼睛。连笑着看你的时候,眼睛底下都是水汪汪、浅盈盈的。

真漂亮啊。

那时他走到近前去,亦忍不住直盯着她的眼睛。

平生第一次,竟生出种莫名的惶惑感觉——不知是不是因站在Q大的校门底下?来来往往,都是旁人眼中、未来的社会才俊,他一身潮牌,平时引以为傲的搭配,几万块的鞋踩在脱泥的地板上,反而觉得是自己糟践,混不吝的模样像极了个社会上的街溜子。

于是他站不是走也不是,在第一声招呼之后就生了退意。

心说以后再不泡这么牛的妞,打算借口溜走,她却在他转身前忽然伸手,又一把拉住他。

“我都快冻死啦!”

她说。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毫无芥蒂地、伸手把他抱了个满怀。又在他还没回过神来之前,极其自然地拖住他手,拉着他往路边摊走。

“还以为你不来了,”她熟络又温柔地招呼他,“走走走,我们去买烤红薯吧!”

不然,再等下去,手都被脸捂热啦。

他当时晕晕乎乎想。

她是天才里头的土鳖,他是疯子里的土豪,好像搭配起来,也不错……是吧?命里缺土是这样的。原本想吃米其林,不过,烤红薯也不是不可以。

他毕竟吃不了一辈子的。

消遣而已,迁就一下也无妨——

可说来也怪。

“大概就跟戒烟一样吧。”

唐进余收回眼神。

从方圆手里抄了根还没拆的冰棍,突然又冒出来句:“就跟当时戒烟一样。听了一次话……这辈子头一回,听进去了,后来就再没捡起来过。也馋,烟瘾偶尔也犯,但每次动了心思再抽,摸到手里,还是觉得别扭。”

“……”

“不过说到底这是我的事,”他说。牙齿被冰得痛,唯有捂着腮帮子说话——倒依稀有点年轻时候的样子,失了稳重,反而清俊。想了想,又补充,“对她,我一向没什么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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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没什么强求”

means

“呵呵,我没事——我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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