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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恰巧的是, 夏雪宜并没有听见前半句话, 他一进来便只听见了司怀云说会离开他。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怅惘，让他的心情不自禁的颤动了一下。始终在自己面前显现出温柔又坚强一面的司怀云此时是少见的脆弱，夏雪宜并不知道师父究竟跟她说了些什么，但此时此刻的他却根本不去想他们谈话的内容, 因为方才听到的那句话, 他心中竟然产生了一丝不可名状的恐惧。
她说她会离开他。
她为什么要离开他？
想来他们也相处了好几年，彼此感情亲密无间，尽管他对她渐渐生出了另一种情愫，却将这份感情一直压抑在心底。
他还没有准备好，如今他尚处在情窦初开的年龄, 也不确认这份感情究竟单纯是对她的依赖还是爱意。再加上他并不确定一心复仇的自己的未来, 因为时间过去的太久，他已然忘记了温家那几个恶贼具体的实力, 脑海里只留下了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也正是因为不确定, 他已经做好了即便是死, 也要报仇的准备。
只是, 如果他死了, 她一定会很难过。
……所以倒不如将这份感情压抑在心底, 等他复仇成功之后，若是能够活着回来，再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即便是拒绝, 他也想告诉她自己心中的想法。
司怀云知道是夏雪宜来了, 赶紧将下半张脸重新遮了起来, 因为她是背对着他的，所以夏雪宜并没有看到她的动作。
师父见状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她始终还是介意的。
说起来，这几年他身体上总是会时不时的出现一些小毛病，而在梦中也时常回忆起过去的情景，这让他总有一种预感，那便是他大限将至，恐怕不久之后便会离开这人世间。
世人如何他不关心，唯一挂念的便是司怀云和夏雪宜这两个孩子。
他一生漂泊自在，到老了反而因为一时兴起收的徒弟而变得不再洒脱，这倒是他之前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司怀云见夏雪宜怔怔的望着自己，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少年本就白皙的面庞上竟隐隐的透着一丝焦急，仿佛他有话要告诉她，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司怀云估摸着夏雪宜已经听到了她刚才的话。
她之所以故意要那么说只是想让他主动来找她，因为她知道他一向很在乎自己，只是无法确定这份感情的实质。
可有些话她不可能在师父面前说，所以她离开了。
师父连续叫了好几声夏雪宜的名字，却见他一动不动望着司怀云的背影，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不禁摇了摇头。
夏雪宜走到老人的身边，低声道：“师父。”
师父看到眼前身姿挺拔轻健，俊美绝伦的少年，忍不住感叹这小子还好是在这山中，若是让他去江湖上，不止要耽误多少少女。
“刚才的你也听到了？”
夏雪宜点了点头，他欲言又止，只道出一个字：“是。”
“你师姐她走了，我有些话不便对她提起的，只能对你说了。”
夏雪宜默然。
“哎，近来我总感觉大限将至，心里自觉遗憾。”师父黯然道，清朗的面容隐隐透出一丝衰弱。“你师父我到了这把年纪，无儿无女，早些年觉得潇洒自由，现在却觉得孤苦伶仃，还好，收了你们两个好徒儿，我也不至于横尸荒野，无人知晓。”
“我希望你和你师姐不要再走师父的老路。老头子估计是活不长了，你们出山之后，若是遇到合适的人，便定下来吧。”
夏雪宜听到他说大限将至这几个字，心中也溢出一丝悲哀，又问道：“师父的意思是，希望我娶妻，师姐嫁人么？”
在师父面前，他叫司怀云师姐，在她的面前，又如往常一般叫姐姐。两种称呼外人看来并无多大差异，可他还是喜欢更亲昵的叫法。
师父哈哈一笑，道：“你小子好像不愿意？”他又道，“学武功是为了什么？纵横江湖，行侠仗义？如北宋的郭大侠夫妇那般为国殉难？当初我师父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可是当朝皇帝是非不辨，百姓水生火热，盗贼遍地，恶犬不休。我以为凭我之力至少能改变一些，但这几十年来，见过的死人却比吃过的饭还要多，便逐渐心灰意冷。”
“我啊，这辈子只是在做无用功。到了如今，我也不想那不可能的事情了。朝廷如何，国家如何，我一介凡人，无力回天，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落入崖底，只是……不去想它便不再痛苦。”师父摇头道，“可我时常也在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若是当时答应她便好了，也不至于让那人郁郁终生……”
“雪宜，你武功学的好，到如今已然超越了师傅，的的确确不凡。但江湖是条不归路，一旦踏上便没法子回头。而以你的性格，想必也不会回头。我教你们武功，为的是让你们能有自保的本事。师父不希望你自此闻名天下，当大侠，干一番大事业。只希望你们过寻常老百姓的日子，一辈子平平稳稳，安安乐乐。”
夏雪宜听他说的动情，心中也不禁动摇。他从前以为洒脱潇洒的师父突然转变了想法，想来也许真的如他所说，大限将至，放心不下他们才会如此。
他本想说这辈子恐怕只能走这条不归路，因为他早就没了选择。他已在灭门当天立誓要将当年的耻辱百倍的奉还给温家的恶贼，未来是死是活都说不一定，哪里会考虑这种问题。
但是看着师父老态毕现的脸，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将来若是娶了妻，却也不要忘了照顾你姐姐。”师父自觉这条没有必要再加上去，又忍不住道：“这孩子实在是命苦……”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毁容更痛苦的事情了。
夏雪宜本来想问为什么，但是师父却怎么也不肯说，像是藏着什么秘密。他心下存了疑惑，到了晚上他便自己去找了司怀云。
司怀云知道他会来找自己。
当他进入房门的时候，她正坐在床边，刚抬起眼便看见了他。
“雪宜，你来了。”她缓缓说道。
听到了这几个字，夏雪宜的心里反而生出了一种奇妙的快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因为她这一句话像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所以他才感到无端的甜蜜。
只是这一种甜蜜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明白。
司怀云亲昵的拉他坐在一旁，问他：“师父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夏雪宜本来是不想骗她的，心中却老是想着她刚才的那句话，甜蜜又痛苦。他又突然想起师父希望他们能够早日成家，可他却自私的希望她永远都守在他身边，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若是她身边多了另外一个人，他想自己可能会嫉妒到发狂，他一定会杀了那个人。
所以他下意识的撒了谎，说师父只是与他讨论武功招式。
这只是无伤大雅的谎言。
夏雪宜的心中没有任何的负罪感。
但他心中始终耿耿于怀另一件事，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姐姐，你刚才说……要离开我是什么意思？”
司怀云知道他要问这个。
“你也长大了。”她叹气道，不去看他的眼睛，语气中仿佛有一种失落和伤感。“我知道你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就是报仇，你总有一天会离开我的。”
“与其让你主动的离开我……不如我走。”
“……我不要你走。”夏雪宜一字一句道，他瞧见了她眼角的那颗泪珠，心脏似乎被什么给击中了，霎时间跳得很快。
夏雪宜仿佛痴了一般用手擦去那点泪珠，感觉到手下细腻光滑的触感，他不由得心神一荡，可又强自镇定道：“我不娶妻，亲人也早已死了。这世间唯有你最重要。你走了，我报了仇，若是侥幸活着，你无论去哪里，我也要找你回来。”
之后又仿佛暗表心意的加了一句：“你若是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司怀云知道他对她在这方面是不说谎的。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个题外话，撩妹也是看天分的，夏雪宜，压根没人教过他怎么谈情说爱，他却无师自通的说一些令人动心的情话。见他面色似乎有些泛红，眼神一开始闪躲，最后却仿佛定住一般望着她。司怀云微笑着回答道：“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我便满足啦。”
“那你还说要离开的话么？”
她摇了摇头，柔声道：“你赶我走，我也不走了。”
夏雪宜道：“我怎么会赶你走？”
这些话他早就想说，可一直没有机会讲。他本少言寡语，不像是会说好听话的人，但见着她想着让她开心，这些话便脱口而出。夏雪宜心中自觉虽然她不能明白他心中所思所想，但总归与她的关系更进一步，见着她心情似乎不错，便说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姐姐，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司怀云却愣了一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过了半响才悠悠道：“你真的要看？”
她觉得夏雪宜应该不会是特别看重皮相之人，但是又害怕这偏激的孩子心中的女神幻想破灭之后彻底对她没了念想。
夏雪宜见她似乎有些为难，道：“若是姐姐不愿意，也没什么的。”
“只是在我心里，无论姐姐长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
司怀云只觉得他若是单纯的喜欢她刻意塑造的女神形象，那多半会失望至极，但如果他是真心的，恐怕也就不会介意。她不禁叹气道：“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别人，才觉得我好。若是你离开了这里，便再也不觉得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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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剑比较短总篇幅大概十章左右吧
夏雪宜也有少年的时候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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