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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当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 司怀云就觉得他一定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多日以来的舟车劳顿一瞬间一扫而空, 她甚至有些激动，但为了不让这个看上去有些像孤狼的少年生出警惕的心思，她装作路过，仿佛无意间走到了他的身边。
阿飞的目光停留在街道两旁, 他是想要寻找那人所说的“卖纸钱的地方”, 可是肚子里却传来令人无法忽视的饥饿感，这让他皱起了那双犹如利剑的眉毛。
可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个细细的，柔软清亮的声音。
“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阿飞转过头，看见了一个打扮的有些奇怪的女孩子。她比自己矮了半个头, 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袍子, 只露出一双杏仁眼，瞳色微浅, 但是却明亮有神。
司怀云见这少年望了她一眼之后便立刻收回了目光, 仿佛没有看到她一样, 背过身去挨家挨户的找起了他要寻找的东西。
可是当他路过饭馆的时候, 刚好嗅到了从里面飘出来的饭菜的香味。身体是欺骗不了任何人的, 司怀云看到他的脚步明显停滞了一下, 少年侧过脑袋去看坐在饭馆里面吃饭的人，目光落在了碗筷前面的一碟小菜上，喉咙动了动, 像是在咽唾沫。
司怀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攻略目标, 自然不会因为对方这一举动而轻言放弃。
她跟了上去, 又用细细软软的声音问他：“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进去先吃点饭？”这时候少年终于停下了脚步，有用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望着她，司怀云对上他的眼睛，柔声道：“我请你吃饭。”
少年阿飞说道：“我不用你请我吃饭。”
司怀云见他目光没有恶意，反而清澈见底，因此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气馁，而是问他：“可是你已经很饿了，对吗？”
她是个女孩子，说话声音又柔和好听，并不是之前他在野外见到的野兽，不具备任何的危险性，而她那双眼睛，又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阿飞渐渐心软，虽然他并没有表态，但是却也没有重新迈开步伐。
司怀云看出了这一点，她微微一笑：“你放心，我请你吃饭并不是要害你。”
阿飞最后一道防线被击破了。
他们走进了那家饭馆，坐在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旁。
点了菜之后，司怀云和阿飞面对面的望着，只是少年又很快低下头去，他的手中有一把剑。也许这并不能被称作是一把剑，因为它没有剑锋，也没有剑柄，看上去就像是一条长长的铁片。
将那把剑放在木桌上之后，上菜的店小二明显多看了阿飞一眼。
大冷天并没有多少客人，因此菜上的很快，只是冷的也很快。
阿飞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筷子了，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捕猎野兽为生，那里荒凉而没有人烟，所以他也就很久没有尝过用多种调味品做出来的菜肴了。
当他不甚娴熟的使用着筷子将饭菜扒进自己的嘴里的时候，空虚冰冷的胃一下子就有了热度，一种巨大的愉悦感从大脑中产生，并且快速的发酵膨胀，导致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司怀云看到了他唇边的笑意，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快乐了起来。
她甚至有些动心。
很少有人仅仅是露出微笑，就能让她产生这种感觉的。
只因为这少年笑起来就像是初融的冰雪，太阳暖绒的微黄色光线照耀在阴沉冰冷的大地上，所有的风景一瞬间就被点亮了。
本来看到阿飞的时候，她想起了和这少年似乎有些类似的荆无命。但当孤独而倔强的阿飞露出笑容，她又不禁觉得比起冰冷而复杂的荆无命，他似乎要显得更加可爱而真诚。
因为眼睛是不会欺骗人的。
阿飞吃了一口饭菜，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他盯着司怀云，仿佛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点别的什么情绪一样。但是他却只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因为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阿飞道：“看来你的朋友一定对你很重要。”又望着她被袍子遮掩的脸，问：“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脸遮起来？”
司怀云道：“如果我不把脸遮起来，我会遇到很多麻烦。”
阿飞若有所思，说道：“你不用害怕麻烦。你请我吃了饭，我自然会替你解决麻烦。”
他听不懂她的话，自然不会知道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行走江湖是怎样的危险。
他只明白，不能轻易的接受别人的恩情，因为这份恩情是要还的。
但是他太饿了，如果不吃饭，也就没有力气去寻找那人所说的地方。
司怀云发现阿飞纯洁的就像是一张白纸。但是他话语中的自信却让她忍不住发问：“你说你能够帮我解决麻烦，难道你的武功很厉害吗？”
阿飞听闻这话，凝注着桌面上的那条铁片，认真地说道：“我能够用这把剑杀死最狡猾的狐狸和蛇。”
“你有和人交过手吗？”
阿飞回望着她：“没有。”他并没有告诉司怀云，他压根就没有见过几个人，司怀云算是他离开那里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司怀云见他认真的神情，简直想伸手摸摸他的头，但好在克制住了这种欲望。只是说道：“我不要你帮我解决麻烦，但是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朋友？”阿飞问道，“你想和我交朋友？可是这和我帮你解决麻烦有什么关系？”
“就算我们成了朋友，我也依旧要还你的恩情。”
在这一点上，他几乎有些固执。
司怀云摇了摇头，不禁柔声道：“不一样。如果我们是朋友的话，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并不需要回报，因为朋友之间的感情是不需要偿还的。”
阿飞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好。”
他没有交过朋友，也是头一次听到这种理论，但是与他人产生羁绊的这种感觉让他的内心生出一丝丝的喜悦。
他并不讨厌司怀云。
“既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那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司怀云试探地问道。
阿飞神色有些复杂，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最终还是缓缓道：“有人叫我阿飞，所以我叫阿飞。”
司怀云心头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这一次，总算没有找错人了。
她微微一笑，说道：“我的名字叫司怀云。”说罢，她将遮脸的灰色面罩取了下来，露出了白皙秀美的面容。“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那么这个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阿飞微微有些惊讶，他凝注着司怀云，仿佛在回想着什么。但因为阿飞的目光实在太过认真，就连成功攻略了不少人的司怀云都有些紧张了起来。
阿飞的眼神是干净的，纯真的，令人无法产生恶的情绪。
突然间，阿飞问道：“你没有家吗？”
他见司怀云年纪与自己相仿，又是个女孩子，立刻想到了自己身上。于是将这种猜测径直问出了口。
然后，他就看见司怀云罕见的沉默了，她的面色黯淡了下来，那双莹莹的眼睛里仿佛有水光在闪耀，就连唇边一直带着的微笑都消失了。
她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许久不见的极乐峒主五毒童子。
虽然在大欢喜女菩萨那里度日如年，但是五毒童子养育了她八年，眼看着她从一个襁褓婴孩长成幼童，起居住行都由他照看，两人在此期间，的的确确产生了深厚的亲情，因而在来到这个新世界感到孤独无依的时刻，她也会第一个想到他。
“我没有家。”她低垂着眉眼，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所以我只能不断的前行，直到找到我能留下来的地方。”
阿飞听着她带着一丝淡淡的怅惘的声音，心里也软了下来，说道：“但是你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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