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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司怀云目光也随着他手望去, 睫毛不禁颤动了一下, 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见此情状，五毒童子只觉内心又酸又痛，像是灌了一瓶陈年老醋下肚，当下便又再次起了杀心。
可未当他回头, 阿飞便立刻察觉到了五毒童子的情绪变化, 揣入怀中的长长的铁片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五毒童子早就发现了阿飞这近乎于野兽的直觉以及他身上近似于花岗岩一般的气质，愤怒之时又开始猜测这少年的身份，探究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阿飞冷漠的脸庞上。
阿飞不为所惧，冷静的与他对视。
犹如实质的杀气开始在两人之间蔓延，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住了。
见情况不妙, 司怀云连忙抓紧了五毒童子的手, 轻轻唤了他一声：“干爹……”
五毒童子耳畔传来了这声熟悉的带着些微撒娇之意的声音，眼前立刻出现了她幼年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小孩子, 眉眼还尚未长开, 生了一副软软糯糯的可爱模样。即使是那些对外界几乎失去一切反应的胖女人们也无一不喜欢她, 可她却从来也不主动与人说话, 性格孤僻而沉闷, 目光中始终带着一丝不安和惶恐。也就只有看到他的时候, 她才会放下戒备，走上前来，开心的唤着他。
这个孩子, 是他亲手从雪地里捡回来的。
从那一天开始, 他赐予了她第二次生命。之后, 他又亲眼看着她在自己的照顾下，从一个婴儿成长成小姑娘。
他冷然的眼眸渐渐浮起了暖色，嘴角边紧绷的线条也缓和了下来。
他回握司怀云的手，摸了摸她的手背，道：“我不动他。”随后他便觉得自己的语气实在是有几分生硬，生怕吓着了她，又将口气转变，柔声道：“小云，你答应我，今日同干爹走吧。从今往后咱们父女俩再也不分离了。”
他内心想着这四年来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自己作为爹的一定要好好补偿她，陪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怀着这样的心情，话语里充满了真情实感，司怀云的眼眶不禁也有些湿润了。
但她很显然是不能走的。
阿飞已经找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离开他的身边。
因而她将自己的手从五毒童子的手中抽出，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看到了五毒童子青白的面孔染上了几分苍白，眼神甚至有些阴沉，但是他却迟迟没有说话。
“对不起，干爹。我不能和你一起走，至少……”现在是绝对不能走的。
五毒童子感受到了她的决绝，心中犹如五味杂陈，久久难以恢复平静。他无法将司怀云当做自己饲养的毒虫蝎子，即使是前者，耗费了心血养成的毒物也会让他产生难以割舍的情绪，更何况是他亲手养大的她了。
他突然感到一阵阵孤独，有种强烈的难以割舍的痛楚，仿佛血肉被迫分离。
五毒童子明白这一天始终是要到来的。
他本来也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可他始终放不下心来，于是他立刻生出了另一个念头。
司怀云只认为他平静的有些不寻常。
他不去问司怀云为什么，只是突然抱住了她。
被突然拥住的司怀云只感觉五毒童子的身体瘦小的令人心疼，他身上好像没有肉，只一层皮裹着骨头，宛如一具干尸。
他半晌没动，直到看到自己袖管里的小虫悄声无息的以极快的速度爬进了她的衣缝里才伸出冰冷的手摸了摸她的脸，说道：“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司怀云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五毒童子见她如此果断，冷哼一声，不高兴道：“你大了，我自然也是留不住你了。”他又仔细的将她看了一圈，将放在她脸上的手收回，似乎不带一丝的留恋，挥了挥手，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和那小子走吧。”
她听不出他话语里的情绪，仿佛没有多余的含义又仿佛话中有话。
就在此刻，司怀云愣愣的望着他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蛰了一样生生的发疼。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已然消失不见才回过神来。
她揉了揉额头，却依旧有些目眩神迷的感觉。
阿飞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收回了铁片，低头的功夫只觉得身上痒痒的，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一丝迷惑。这感觉稍纵即逝，导致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始终没有说话，沉默的像一座冰冷的雕塑。
她走到了他的身边，阿飞说道：“我们走吧。”
他加上了“我们”。
司怀云心中生出了一丝喜悦，稍稍冲淡了之前的不解和忧伤。她问他：“你没有想问的吗？”
阿飞重新对上了她的眼睛。他的目光很清澈，始终带着一点天真的执拗，让人联想到冷漠和倔强的孤狼。可是却不知为何，此时他的眼睛里充溢了柔软的光，明亮到令人无法忽视的程度。
司怀云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有哪里不对。
“你不问我，我也不问你。”
他的逻辑就是如此的简单直接，却十分可爱。
阿飞发现司怀云笑了，她的眼睛眯起来就像是细细的月牙，让他的心也逐渐热了起来，仿佛只要看到她笑了，这世界其他的所有都不再重要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情绪，像是不受控制自由生长的杂草，自己本不应该产生这种古怪的念头。
他的心神，似乎被谁所掌控了一般。
“好。”司怀云轻声说道，“阿飞，我们一起回你家吧。”
阿飞点了点头，抬头望向前方的路，这才发现雪已经停了。
……
司怀云和阿飞一起回到了他口中的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当她跨过无边的荒野来到那里的时候，才发觉原来他之所以像野兽一样直觉敏锐，和一张白纸一样不通人情世故完全是有着充分的理由的。
他活的就像是一只野兽。
杳无人迹的荒野，一座快要坍塌的草屋，以及屋子旁边一处可怜兮兮的孤坟。这样与世隔绝又极度恶劣的环境，只让人感到无边的孤苦和深深的压抑。
那处孤坟被茫茫白雪淹没，虽然雪已经停了但是白雪还未化，只看见不同于周遭的隆起的一圈轮廓。
孤坟就设立在阿飞家的旁边，此处有荒凉无人烟，想来应该是阿飞过世的亲人。
也不知道是他的母亲还是父亲。
司怀云与阿飞并列走在一起，望着他的侧脸，突然又再一次想起了故人——那个英朗温和的，潇洒俊美的少年。
阿飞的眉毛和沈浪一样浓密，形状也很好看，像一把锋利的剑。他的眼睛却比沈浪的更大，更黑亮，也更倔强。鼻子两人却都差不多的挺直，嘴唇的话沈浪更薄一些。
他的眉眼之间挥之不去的是沈浪的影子。
就像是综合了沈浪和另一个人的模样……
司怀云看得出了神，只觉得眼前两人的面孔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难道他爹，是沈浪？
她突然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然后再一次望向了那座孤坟。
一代大侠沈天君的儿子，拥有着奇高武功的沈浪会死在这里吗？司怀云不信，以她对沈浪的了解，他做事情总是比别人多想好几步，根本不可能会落到如此的下场，可这地下，埋的又是谁的尸骨呢？
阿飞手中提着用钱买来的食物和衣服，走到孤坟前突然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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