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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越在餐厅里见到钟灵时, 被她眼里泛滥的红血丝吓了一跳。
她显然没有多做打扮，不过披了件朴素的米色针织外套, 头发绑成最简单的双马尾，发尾如小勾般张牙舞爪地翘起, 当她走动起来, 晃动好像摇铃。
钟灵属于面容精致的第一眼美人，从小被夸到大的脸蛋白净如玉, 因而此时也愈发显得眼底两块黑眼圈额外突出, 仿佛被泼在宣纸上格格不入的墨团, 惹人注意。
不知道为什么, 祁越无端想起一哥们闲扯时跟他们一帮单身汉分享的心得：如果一个女孩和你见面时连妆都不画，那你俩铁定没戏。
想到这里，正握着玻璃杯的右手猛地一顿，本该乖乖流进食道的饮用水一时间分流偏了方向，让他不得不轻声咳嗽起来, 从而缓解喉中不适。
季泽这厮倒是习惯了损她, 一见到钟灵这副魂不守舍的惨状, 便夸张地笑出声来：“厉害啊, 钟灵, 这是在cosplay得了红眼病的熊猫吗？还是说, 你昨晚不会因为要和我们见面, 所以激动得睡不着吧？”
钟灵困得眼皮子打鼓, 实在没有别的精力陪他满嘴跑马, 于是不过在无精打采地落座后撩起眼皮瞥他一眼, 就淡淡收回视线。
昨晚她游戏通关后，已临近凌晨。不得不说，这个故事带给她的后遗症比淮阳村更厉害，后者怎么说也算是有个善恶终有报的大团圆结局，而在这段剧情中，她连正邪两派也没办法分清。
最后反转的包袱未免抖得太过突兀，叫她一时间没办法接受，但细细想来，这不过是周敏敏的一家之谈，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也并不能全然相信。
同样让她不得不在意的是，周敏敏在通话末尾所说的“结束赌局”，与那道在她背后陡然响起的枪声。
带着重重疑问，钟灵尝试着在网络上搜寻了“周敏敏”、“沈灿”与“顾怀云”，屏幕上被映得发亮的蝇头小字让她呼吸一窒。
周敏敏与顾怀云的信息多与豪门世家、商业活动相关，直到近期仍有一定活跃度。其中有篇报道详尽地描写了年少成才的顾总幼时逛街不幸被拐卖、少年时得以归家却遭逢变故、成年后继承家业，以铁血手段重振顾氏企业的故事。笔者毫不吝惜夸赞之词地称其为“跌宕起伏的励志传奇”，钟灵忍不住想，这也紧紧是一段传奇而已，绝非真正的人生。
没有人知道，在这段辉煌历程之下隐藏着多少小人物的喜怒哀乐、汗水血泪，又满含了多少夺权者的勾心斗角、攻心博弈，毕竟旁观者们只会关注最亮眼的存在而已。
在找到沈灿的相关新闻时，她终于忍不住浑身战栗起来。
那已是近十年前的消息，2008年2月3日，游戏结束的日子。
她看见新闻标题清清楚楚地写着：“少年街头惨遭枪杀，凶手至今身份不明”。
再往下看，正文内容更是触目惊心。
“据死者好友兼本案目击证人顾某阐述，死者在枪声响起前曾挡在顾某与凶手之间，并将其推开…我们有理由怀疑，顾某为凶手的最初目标…不幸当场死亡…据悉，凶手身着黑色风衣，棒球帽，白口罩，身高约180cm，体瘦…”
原来沈灿在十年前就死了——真是讽刺。钟灵明明那么努力地想要改变过去，拯救他的人生，到头来却白忙一场，反倒误打误撞地让她一点也不喜欢的周敏敏逃过了死亡结局。
凶手极有可能受到周敏敏唆使，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既然他已用枪杀害了沈灿，为什么不把真正的任务对象顾怀云也一并解决呢？
当夜钟灵翻来覆去，怎么也没办法从这个结局中缓过神来。意识像一条漂泊无依的小船，在睡眠与清醒的界限之间不断摇摆，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入睡，直到第二天被闹钟迷迷糊糊震醒，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与季泽、祁越有约。
等钟灵到了餐厅，另外两人早已落座。她困得不得了，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半眯了眼睛靠在座椅上。
“钟灵同学，清醒一点。严于律己，时刻保持理智——难道讲师没有告诉过你吗？”季泽一指弹上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发出“啧啧”声，眉头夸张地皱起，像一把对称的锁，“你看看，我们英明神武的祁队长还在这儿呢。他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师兄，以后又是你的上级，咱正常表现，不丢脸，成吗？”
被他这样一顿痛损，钟灵霎时间红了脸，睡意褪去大半。她把自己硬生生从睡眠的大坑里拽出来，抬起头时恰好与祁越四目相对。男人硬朗的面部轮廓中隐约可见几分当初青涩稚嫩的痕迹，他目光如水，并不躲闪，让钟灵无端想起十年前的夜晚，少年黝黑澄澈的眸。
她的脑袋尚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钟灵与徐招娣的身份还没能完全转换，这会儿又有些残存的睡意添乱，在这样似曾相识的即视感下，钟灵下意识开口：“怎么了？祁越哥哥。”
祁越。哥哥。
哥哥。
尴，尬，了。
“我是说，”这会儿她终于彻底醒了，迅速垂下脑袋捧起茶杯佯装喝茶，试图用僵硬的动作减少自己的难堪并掩饰脸颊旁大量涌起的红潮，“祁越，咯咯咯咯。咯咯是一种笑声嘛，你们都懂的。”
越描越黑，越说越尬。错的是那款诡异的游戏，是睡眠，是这个世界。她认命了。
钟灵：笑着活下去。
季泽当场被一口茶水呛在气管里，咳嗽声像噼里啪啦的鞭炮吵个没完，等好不容易停下，又拖长了沙哑得堪比破旧火车鸣笛的声音，无比欠揍地说：“哦——祁越哥哥——”
“钟小姐，我并不觉得我的名字很好笑，也不理解为什么你会在念它时笑出来。”祁越的声音沉沉传来，“我们还是来谈一谈正经事吧——关于‘老师’的信息。”
这是何等正直的人物啊！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过了她劣质的谎话，还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替她解围。
钟灵满怀感激地偏过头去，却发现该“正直男子”正以右手握拳捂唇，即使这样，他嘴角一抹再明显不过的弧度却还是明明白白地落在她眼前。
感受到钟灵的视线，他抿直了唇，眼神中竟然有了些无辜的味道。
……所以还是在暗中嘲笑她啊这家伙！
“根据以往的案件推断，‘老师’的年龄应该不超过三十岁，身高介于一米六到一米七之间，身形矮小瘦弱，智商极高。”祁越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轻咳一声，“时隔这么久，他为什么会再次出现，是一大疑点——”
“为什么不可能是模仿杀人呢？”季泽还没从笑劲里缓过来，语气轻快得好像涓涓前行的溪流。
钟灵与祁越的心情自然不可能像他这样轻松。虽然嘴上不说，但钟灵出于私心，还是无比希望凶手就是“老师”本尊。只有他的归来，才能带给陆宇恒真正的清白。
“这也并非没有可能。无论是模仿杀人，还是再度复出，凶手一定都经历了某些巨大的人生变故，迫使他走上这条路。”祁越的声音干净清冽，又自有一份超乎年龄的沉稳，也只有在他说话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季泽会安安分分地听，“‘老师’这一形象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清除逃脱法律制裁的人类渣滓。如果是‘老师’本人在销声匿迹这么久后再度复出，很可能是因为他受到了非法侵害。而这次的遭遇让他明白，自己的清扫还并不完善，不合格的坏学生仍有很多；如果是个模仿犯，那么他一定也同样遭受着迫害，在忍无可忍之时，选择了贯彻‘老师’的信念。”
“凶手的真实身份会与这次案件的死者有关吗？”季泽不愧是心大，说着夹了口菜。
“如果我上述假设成立，凶手是因为遭受了非法侵害而贯彻‘老师’的信念，那他一定会选择复仇。”祁越说，“但复仇对象绝不会死在第一个，为了混淆视听，他一定会将最重要的猎物夹在众多死者之间，极尽可能地抹灭特殊性。”
“也就是说，以后还会发生多起相关案件。”季泽满脸崇拜，只差拿出小本子记下来，写出一本《祁警官语录》，“那我们要做的，就是仔细调查死者们的人际网，在受害于死者的人群中搜寻与‘老师’形象符合的人。”
钟灵想，他们也只能这样做了。
他们在明，凶手却潜藏在未知的黑暗里。这必将是一场苦战，大家心知肚明，又都不捅破。
在把已有线索与过去案件整理一遍后，三人的第一次聚餐很快结束，季泽以“要和未来女朋友约会”为由最先跑路，临走前还不忘调笑钟灵：“这里离你住的小区挺远，让祁越哥哥送你回家吧。”
钟灵：“滚。”
话虽如此，她还是坐上了祁越的车。踏入车门的刹那，钟灵忽然想起那个雨夜，她第一次遇见顾怀云。
男人挺直的身影伫立在三岔街的暴雨中，柔和的嗓音缱绻在迷离雨雾里，带着暖阳般的笑意：“故地重游，哪里少得了雨呢？”
十年前当他们三人逃出囚笼，也是在那样一个暴雨如注的夜啊，原来他从没有忘记。
“祁警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经历了刚才无与伦比的尴尬场面，钟灵就连向祁越搭话也要一段时间鼓起勇气酝酿，她不敢看他，声音小如蚊鸣。
他低低应了声：“嗯。”
“你曾经对我说，陆宇恒经常向你提起我。”钟灵深吸一口气，“他……是怎样描述我的呢？”
“他说你是最笨的妹妹，最聪明的学生。”钟灵悄悄侧过头，捕捉到他嘴角不经意间溢出的一抹微笑，“听说你小时候非常调皮，直到遇见他，才稍微听话了些。陆队经常对我们说，他的妹妹聪明又漂亮，情书和奖状拿到手软，让他每天都在操心怎么把追求她的一帮小兔崽子打跑。”
钟灵心头一酸，却又忍不住红着眼笑出来：“我哪里有这样好？他整天吹牛，也不害臊。”
“钟小姐，”男人的声音依旧平缓柔和，分辨不出情绪，“他为你骄傲。”
她垂下头，等心尖上的浪潮平复下来，轻声说：“我知道的。”
二人一时无言，涌上耳畔的只有匆匆途经的风与汽车急驰而过的呼啸。
良久，钟灵鼓起勇气说：“那个，我觉得，我们没必要整天用‘钟小姐’、‘祁警官’这样官方客套的称呼，听起来傻傻的。”感受到对方充满探究意味的目光，她脑袋一热，加快了语速，“‘钟灵’要比‘钟小姐’好听很多不是吗！”
“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不经意间瞥见她泛红的耳根，微微侧过头去，掩饰不住上扬的嘴角，“钟灵。”
钟灵自然不明白他百转千回的心思，只觉得终于能摆脱那蹩脚客套的称呼是令人高兴的事情。正常的交流互动是关系深入的第一步，她想自己是能和这位不苟言笑的警官做朋友的。
虽然不管怎么想，他的少年时期都更加可爱些。
汽车很快驶入小区，钟灵道了谢，准备离开时，被祁越轻轻拍了拍左肩。
她转过头去，青年少见地露出了微笑，双眸里充盈着细碎的日光，如坠星河。
“我会尽全力查出真相。”他说，“陆队的清白，一定会被公之于众。”
钟灵笑了，当她笑起来时，一双眼睛月牙般弯起，牵引出嘴角一抹勾人的弧度：“不是‘我’，是‘我们’。”
祁越一直凝视着她的背影，直至它消失在楼道拐角。然后他松开紧握的拳头，露出包在手心里的一片桃花花瓣。
它之前一直停驻在钟灵的左肩上，临别前他悄悄将它拿下来，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
心型的，周身是令人遐想连篇的嫩粉色花瓣——当他们初次相遇时，也是在这样一个花落如雨的季节，一片缤纷落英下。
他轻轻将它握在手中，波澜不惊的瞳孔深邃如古井，荡漾出一抹笑意。
钟灵回到家时已近傍晚，她头脑一片浆糊地躺卧在沙发里，脑海中忽然涌现起一个从未有过的设想。
这个游戏的目的在于改变真实的人生，在她想警告陆宇恒避开“老师”一案时，客服对她实行禁言的理由是“不可透露未来信息”——那如果她并非用语言告诉他即将发生的灾祸，而是直接用行动加以阻止呢？毕竟在游戏过程中，玩家的行为从没有受到过限制。
这个想法让她瞬间如醍醐灌顶，从沙发上猛地腾起身来。不错，只要能在数个游戏时间段中，找到哪怕一个临近陆宇恒死亡的点，她就能轻而易举地改变他的命运。
游戏中即将经历的时间尚是未知数，但她愿意试一试。哪怕千遍百遍，只要能让他活下来，钟灵愿意付出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启动游戏。
一阵熟悉的眩晕后，钟灵发现自己正走在一条宽敞明亮的走廊里，清晨初生的阳光带着生机勃勃的朝气从窗外溜进来。这光芒太过刺眼，让她不得不眯起双眼。
不远处传来少年人肆无忌惮的笑声，如稚鸟般腾跃而起，飘荡于校舍间。而骤然响起的上课铃则像一把利刃将世界割裂开，放纵的本我只有在课间十分钟才会被释放出来，到了课堂上，又是清一色宁静稳定的秩序。
客服的语气依旧单调得毫无起伏，与眼前充满了青春气息的校园氛围格格不入。
“欢迎用户回到游戏，正在为您搜索本次任务。”
“背景：李子恒因不可抗力长期遭受校园暴力，情窦初开的少年暗恋着班级里唯一温柔对待他的卞清如，这时的他还不会知道，这份青涩的爱最终会将他引向深渊。”
“主角：金蓓蓓，父亲为杰出企业家，从小被娇惯到大的千金小姐。为追求暗恋的男生而转校至此。”
“攻略对象：李子恒，十六岁。家境贫困，靠奖学金维持学业。校园暴力受害者。
在既定结局中，李子恒受卞清如指使逃学、斗殴并最终杀人。在无意间得知卞清如只当他是个无足轻重的戏耍对象后，黑化暴走将女方杀害后自杀。
请玩家阻止李子恒的死亡。”
这是个关于校园霸凌的故事啊。
钟灵运气好，呆过的班里即使同学间偶尔有摩擦，也都是打上一架就能解决的事情，从没有出现过一方被暴力欺凌的情况。
她在大学里曾学习过相关案例，不得不说，校园欺凌虽然在国内普遍发生，却没有引起足够多的重视，处理起来更是极为棘手。
相关政策稀缺因而警方难以介入、教师家长不重视、校方担心会造成负面影响而刻意隐瞒、被害者本人懦弱逃避、欺凌者则早早形成了暴力至上的错误世界观，把弱者的悲惨境遇看做引人发笑的饭后谈资。
简直有一堆数不清的问题。
“客服姐姐，我想问问，那个导致李子恒被霸凌的‘不可抗力’，具体是什么？”
客服的一声冷笑在机械音的加成下显得格外冷酷刺耳，让钟灵不由得想起那张“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的表情包：“如果能告诉你，我干嘛还要特意称之为‘不可抗力’？”
明白了，所以导致李子恒被欺凌的原因，是解决事件的关键一环。
这个故事的难度应该并不大，她只需要尽可能地向受害者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同情，就能最大程度地获取信任——毕竟对于李子恒这样长期自卑且孤单的孩子来说，哪怕一份再简单不过的善意，也能成为最温暖的光。一旦她能在李子恒心中占据一定地位，阻止日后的黑化也能容易许多。
转学的少女遇见遭受欺凌的男孩，用真情温暖他受伤的心灵——这才是真正的治愈系故事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客服冷不丁轻笑了一声。
走在她跟前的班主任姓王名玲，大约已至中年，身着整洁干练的黑西装，黑框眼镜下，一双丹凤眼有意无意地透出几分寒光。
行至走廊尽头，她推开门。钟灵跟着她走进教室时，侧头望一眼门牌，高二三班。
与此同时，通过门口安装的落地镜，钟灵终于看清金蓓蓓的模样——她是个矮胖的小女孩，浓眉大眼，短发及耳，白净的皮肤在阳光照射下几近透明，圆嘟嘟的脸颊不带一丝瑕疵，好像一团软糯的丸子。
钟灵头一回看着自己，饿了。
“今天班里转来一位新同学。”王玲的声音恰如她的长相，中气十足且严肃得让人心生敬畏，“大家欢迎。”
台下掌声四起，钟灵不得不抬高了声音，才不至于被这嘈杂的声响淹没。
“大家好，”她说话时极为自然地咧开嘴角，眉眼弯弯，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这是从未接触过黑暗的、被娇宠长大的孩子才会拥有的笑容，而她的声音是少女独有的清亮，如啾啾鸟鸣，“我是金蓓蓓。”
“金蓓蓓同学就坐在宁静身边吧。”班主任说着指向教室角落，钟灵顺着视线望去，看见一个低垂着脑袋的女生。
她扎着清爽的马尾，精致的五官被扑面而来的阳光蒙上一层雾气，更衬得整个人清雅脱俗。
钟灵越走近她，就越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叹。她从小到大见过的美人不少，但这样肤白貌美气质佳的高中生却还是头一个。
秉承着颜狗的尊严，她刚一落座，就忍不住向这位新同桌打招呼。
可这个名叫“宁静”的女孩不过淡淡瞥她一眼，便很快移开视线。她的声音清清泠泠，含了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别和我说话。”
钟灵被噎得无话可说，尴尬一笑后抽出数学书，佯装无事发生地听课。
她高中那会儿也算半个学霸，但在经历了高三暑假与颓废大学生活的洗礼后，脑袋里好像被扎开了一个孔洞，知识全都稀里糊涂地一股脑流了出去。
现在她端坐在座椅上，看着黑板上整齐排列的公式，它们扭来扭去好像蝌蚪，她想，或者密密麻麻的星星，反正叫人看不懂。
重生小说里所谓“靠上辈子积累的知识逆袭”的剧情果然都是假的，钟灵完全没有学习的欲望，只想和周公聊上一场。
可惜她的睡意还未发散就被一声尖叫吓得所剩无几，当钟灵被惊得抬起头来，望见跌坐在地上的女生。
本该规规矩矩摆在身下的木椅被人挪到一边，她大概猜测出来龙去脉——女生的同桌趁她起立回答问题时抽走了椅子，等再落座时，自然只能没有支撑地摔在地上。
钟灵因坐在女生身后而看不见她的表情，她本以为遭到了这样的恶作剧，少女会恼羞成怒或委屈地哭出来，但后者只是低垂着头站起来，将椅子摆正后坐下，动作僵硬而熟练，好像一具精致的木偶。
当她站起身时，钟灵透过厚重的镜片望见少女身后贴着的便利贴，张狂放肆的字体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
“蠢货”。
全班哄堂大笑，就连讲台上的班主任也在这一瞬间噗嗤笑出声来。轰然笑声如同起伏不定的浪潮席卷而来，每个人的脸都扭曲成一幅幅欢快优美、色彩浓郁的抽象画，洁白的牙齿与黑亮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钟灵莫名其妙地心里一寒，偏过头去看向宁静，才发现少女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这样全班性的闹剧下面无表情地做着计算题。
这个班级很不对劲。
她原本以为只有目标任务李子恒遭到了校园欺凌，但现在看来，情况却不正常得近乎诡异了。
这种异样的预感一直持续到下课铃声响起，钟灵为了醒瞌睡，迷迷糊糊地前往卫生间洗脸。
这所高中是帝都名校，学生以市内名列前茅的学霸为主，因此下课后多数人仍呆在教室里刷题，走廊上人数寥寥。
她没想到洗手池已被一群女生团团围住，站在中间的高个女学生将另一个女孩的脑袋按进蓄满水的水池，围在一边的旁观者们有的默默观看，有的带着笑容兴奋数秒，一片吵嚷的欢笑。
被按入水池的女生身后仍然贴着那张写着“蠢货”的便签，原来是上课时摔落的那个女学生。
钟灵还没从这样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里缓过神来，耳畔便响起一阵女声。
这道声音极尽甜美，却并不会令人发腻，隐隐有几分百灵鸟般清澈伶俐的清脆，那是少女独有的声线。
她说：“欢迎来到二年三班，金蓓蓓同学。”
钟灵循声望去，少女并未站在人群中，而是选择了一处偏僻的角落。有阳光从窗口中投进来亲吻她柔美的脸颊，春日和风轻撩起耳畔长发，她含了笑说：“我是卞清如。”
卞清如的话好像是一道指令，或是一个方向标。钟灵猛然闯入时，在场不少人都露出了或漠然或厌恶的神色，但此时当她开口，所有人的脸上都被镀上了一层和善的笑意，甚至停下了折磨那被欺负的女孩，转而向她搭话。
“金蓓蓓同学真可爱啊。”
“气质也很好呢，听说家里很有钱。”
“真可怜，刚来我们班，就不得不一个人单独坐在角落里，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吧。”
气氛转变得突兀且毫无理由，钟灵愣了愣，心情复杂地接过话茬：“我有同桌呀，那个叫宁静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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