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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冷 烛

作品: 塞上奇缘——古堡篇 |作者:林笛儿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7-30 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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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王府。

夜近二更,书房外一队巡视的侍卫懒懒地张望着四周,队中有几人悄悄捂着嘴,把泛上的睡意生生压下。

吱!黑暗里,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侍卫们打个冷战,瞪大眼睛,紧张地扫视着,腰下的佩剑半剑出鞘。四王爷的书房门掩得连烛光都不漏一丝,除了风吹树梢,树叶哗啦啦作响,哪里有什么动静。

一定是听错了,几人摇头,又巡了一周,往外面的庭院走去。

书房内,拖雷从地图上抬起头,看了眼书案前闲雅冷然地坐着的君问天,“几日不见,君堡主的轻功又增几分了。”

“那倒没有,而是四王爷的侍卫该换换了,没了哲仁将军,这王府中什么都不成方圆。”君问天冷凝的眼风有意无意地瞟着桌上的地图。

“王府中的事不容君堡主操心。”拖雷口吻生硬起来,“君堡主这么晚光临王府,是想和本王对饮几盅,畅谈下昔日的友情?”

“君某哪敢高攀王爷这样的朋友。”君问天讥诮地一笑,坐直了身,不想绕圈,从怀中掏出一个卷宗扔了过去。

拖雷探究地打量着他,不急于打开。

“王爷梦寐以求的一切。”君问天俊眸细眯,“场地、兵器、款项、兵源……按王爷从前的要求都备好了。”

“本王记得你似乎不止一次拒绝过本王,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鹰一样的眸子定定审视君问天俊美的面容,可惜这张俊容上表情空白,无法让人看出他真实的心思。

“此时,彼时,物是人非,想法自然也不同。”君问天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何况王爷送了我那么大的礼,免我牢狱之灾,免我绿云罩顶,我自然也要表示一下感谢之意。”

拖雷久经沙场,平生第一次感到脊梁骨阴风阵阵,“君堡主,若你处在本王的位置只会做得比本王更狠更绝。”

“王爷果真了解我。经历了那么多事,我算体会到想安安分分地经商是不可能的,不如听从王爷当初的建议,也捞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职做做,牺牲一两个人是应该的。无毒不丈夫。所以我想通了,助王爷心想事成。”

拖雷可不信这么简单的理由。多年的相处,他知道君问天比狐狸还精了几分。在父汗还没过世时,他就两手准备,以飞天镇做自己的一个基地,确保自己能继承汗位,但君问天屡次以各种让人无法怀疑的理由拒绝了他。结果,窝阔台做了大汗,他把一腔怒气都发泄在君问天身上,给了君问天几次教训,但没有做绝,难道君问天学乖、识趣了?

君问天眼里涨满怒意,“还有夺妻之恨。我君问天的娘子,岂是别人能碰的?”

拖雷正在喝茶,突地呛了一口,咳了很久才平息下来。

君问天慢悠悠地挑挑俊眉,“弱水三千,只有那舒碧儿才是我君问天承认的娘子,其他的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一颗忐忑的心虽安定了点,但拖雷硬生生地惊出了一头冷汗,讪讪笑道:“堡主夫人确是天下少有的奇女子,就连俄罗斯语言也讲得非常流利。上次幸好有她,我朝才与俄罗斯达成了边境贸易往来协议。也只有那样百年难得一见的女子才配得上君堡主这样的男子。但堡主夫人现在是……”

“此仇不报,吾心难平。四王爷请放宽心,你有事尽管吩咐君某,君某会全力助王爷达成大业。时辰不早,君某告辞。”他疏离地颔首,站起身。

拖雷现在有几分确定君问天话中的真实性了,“想不到君堡主还是如此重情重义。本王那天在皇宫,听皇后说欲把中宫旁的宫殿收拾下,准备给新皇妃居住,大汗却有意让新皇妃住进寝殿,还让贵由太子认新皇妃做老师。”他故作不经意地边说边送君问天出门,其实是变本加厉地火上浇油。好不容易摸准了君问天的致命处,还不善加利用吗?

君问天负手站在门廊下,拱拱手,以笑作答,拖雷只不过眨下眼,君问天已不见踪影。

富甲天下的商人,武功如此精深,心计这般阴沉,只能利用,不可共事;若得天下,首诛此人,不然那汗位永不得安宁。拖雷仰望满天的繁星,心中暗道。

碧儿打开衣柜,找了一件宽松的棉衫,准备一会儿沐浴后换。虽然天寒,但她爱洁,还是勤于沐浴的。可不知怎的,肚皮痒得很,怎么抓都不止痒。难道这也是妊娠反应之一?唉,怀孕真麻烦。想着,又把让她怀孕的那个人腹诽了一回。

秀珠捧着宫灯,走进厢房,拉实窗上的棉帘,生怕有丝风透进来。墙壁很厚,隔音却不好,听得外面的风声猎猎作响。

解衣时,还是有点冷,碧儿情不自禁哆嗦了下。秀珠盯着她的肚子,嘴巴张得很大,“夫人,您说,会不会里面有两个宝宝?”那肚子大得出奇,她伸臂都抱不满夫人。

碧儿眨眨眼,跨进木桶,摸摸肚子。会吗?她倒是有生双胞胎的基因。

外面,咣当一声,像是风把枝干吹倒了,砸中了什么。秀珠不放心地把门开了条缝,一个身影飘然落在廊边,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秀珠会意一笑,侧过身,让那人进来,自己带上门悄然出去。。

“是花盆碎了?”碧儿舒服得直喘,腹中又是一阵欢腾。她拍拍肚子,水珠溅出老高,眼中也落了几滴。她侧身拿布巾拭眼,眼半睁半闭,虽看不大清,还是辨出身后的人换了。

清眸愕然地瞪得溜圆,“你……你疯啦!”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紧张地看向外面,嘶吼的北风阻住了一切声响,“上帝,你竟然玩真的,快,快走!”她奋力推他,根本顾不上自己露出水面的裸露身躯。

君问天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的身子,邪魅地挤挤眼,“我和娘子预约过,今晚幽会,怎么能食言呢?”

“秀珠,让君南赶快送他走。”她真的会被这人吓死的,不能这样拿性命开玩笑。这王府中,侍卫遍布,稍不留神,就会被乱剑砍死。她在不归楼中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她以为他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他简直是笨、笨、笨到家了。

秀珠不知几时出去了。碧儿呆住。

“君问天,你再不走,我……我就喊人了。”她急了,无助地拍着桶沿,胸前的浑圆随着手臂的挥动一颤一颤。君问天只觉喉咙一热,心中被挠得痒痒的,拿过一边的大布巾,抱起她,就往里面的大床走去,“有力气就喊吧,不就一条命吗,谁要谁拿去,没什么稀罕的。”他轻描淡写地耸耸眉,轻柔地把她平放在床上。

接触到柔软的床单,碧儿才意识到自己就像一只洗得干干净净的白皮猪,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他面前,不止是小脸,耳背、脖颈、整个身子瞬间都红得如炭火上的烤虾一般。现在顾不上别人了,顾顾自己的体面吧!她是七个多月的孕妇,肚皮撑得像塞了几个西瓜,腿和脚肿得失了原形,胸部圆润得呼之欲出一般,没办法有身材火辣的女郎那样的自信。虽然几个时辰前被他看过肚子,可现在是完完全全裸露在他的目光中呀!他们是有过肌肤之亲,但从没在灯光下这般毫无保留。

“君问天……你是个无赖!”她羞窘万分地闭上眼,急得眼泪在眼中打转。

血管都快爆裂了,身子绷得笔直,但君问天还是硬把心口的一团烈焰给熄灭了。扯过锦被,包住她,自己解了外衣,也钻了进去,手轻轻地搁在她腹部,嘴角溢出柔软的笑容,冷傲的俊容上写满了幸福。

多少个长夜,他描绘着这样的美梦,这一刻,终于实现了。

“碧儿,这没什么的,我们是夫妻……”他在她耳边喃喃说道。

气愤、羞涩、无力、惊恐……种种情交错着,身子变得空荡荡的,飘浮在空中,找不到支点。碧儿睁开眼,眼泪流了下来。

以后该怎么办,这一团乱麻呀……

“别害怕,都交给我。”君问天像看穿了她的心,懂她的不安,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宋朝的侍卫已全被歼灭,白翩翩被卖进了花月楼。”

“为什么要卖进花月楼,送她回大宋不就成了?”

“任何伤害你的人,都不得善终。”

慢条斯理的一句话,让她心咯噔了一下,不是惊吓,而是一种被宠到极点的震撼。

“娘亲在飞天堡中惊吓过度,要求朱敏来陪两天,等娘亲情绪安定下来,我会让人把她送到江南,和君仰山的那些小妾、孩子一起居住,以后不会有碰面的机会。”

她默默咬着唇,没有作声。看似一个个障碍都被清除,前路真的平坦了吗?

窗外,风声一声紧似一声,吹得厢房都在战栗。廊下,一个高大的身影背手伫立,森冷的气息十丈内都可察觉。

君问天瞟了一眼,寒眸流转,眼角冷凝,拥紧怀中的人,熄灯,歇息。

次日清晨,和林皇宫。

文武百官整整衣衫,排成两列,从候朝厅按序走进议政大殿。殿外的临朝太监瞧瞧时辰,早朝时间已到,抡起手中的金槌重击几下大鼓,喝道:“上早朝喽!”文武百官直起身,双目转向通往后殿的厅门,神态恭敬地迎候大汗的到来。

眼都快望酸了,脸上堆起的敬意也僵了,大汗呢?

百官交头接耳,今天这是咋了?大汗从没晚过朝辰呀,若有事,也会早早让太监通知大家。

耶律楚材蹙紧眉头,举手示意安静,颌下雪白的胡须微微飘动,冷静地说道:“诸位同僚请稍候,本官去后殿看看,有急事上奏的折子请先交给值勤的公公……”说话间,只见寝殿的太监跌跌撞撞跑到厅门外,满头大汗,一脸惊慌,“首辅大人……”

朝中突地鸦雀无声。

耶律楚材瞪了太监一眼,背着众官使了个眼色,“是大汗身体不适,让你来通知百官退朝的吗?”

在宫中待久了,傻子也修成人精,太监一下就会意了,忙收敛慌色,接话道:“正是!大汗请首辅大人到寝殿说话。”

百官听了这话,松了口气,气氛一下活跃起来。

拖雷一脸深不可测,默默盯了太监几眼。

“公公请前面引路。”耶律楚材心中直打鼓,瘦削的面容上却不露丝毫,等百官走得差不多了,随着太监急急往寝殿走去。

“大汗他不知怎的,一句话也不说,从昨儿三更回宫,一直在喝酒,脸都喝白了,奴才们想拦他,他抽出剑放在桌边,谁靠近一步,他就拿剑对准谁。皇后和太子在殿外,也不让进。首辅,这样喝下去,就要伤了龙体呀!”太监说着,掉下泪来。

“他就不会醉吗?”耶律楚材沉思着。

“醉了就吐,吐了继续喝,其实……大汗早已神志不清,可心里又像有数似的。”

“大汗昨晚去了行宫?”耶律楚材知道大汗的心思,有两日见不到舒碧儿,就跟丢了魂似的。要是舒碧儿黏他深一点,隔天,大汗就眉开眼笑,喜得像个孩子。舒碧儿现在就是大汗心情的晴雨表。行宫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嗯,刮了一天的大风,站都站不住,说担心舒小姐惊着。”

耶律楚材重重叹了口气,不要说,症结一定是舒碧儿了。

乃马真皇后和贵由太子在寝殿外急得团团转,见到耶律楚材像看到救星。皇后对着耶律楚材直抹眼泪,耶律楚材谦恭地施了礼,吩咐宫女扶皇后回中宫休息,太子去书房读书,太监和宫女们都候在外面。他刚跨进寝殿,一股刺鼻的酒气便从大汗就寝的房间钻了出来。

他轻轻推开房门,惊得呆在原地。

窝阔台衣衫凌乱,须发凌乱,仰卧在榻上,地上一个个酒壶横竖着。窝阔台的脸已不是白,而是青紫得没有人色,衣衫上不知是酒还是汗,湿了一大块。此时,他大睁着龙目,直勾勾地盯着屋顶,手中握着一壶酒,正汩汩地往口中灌着。

“大汗!”耶律楚材冲上前,突地抢过窝阔台手中的酒壶,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窝阔台摇摇晃晃地起身,拿起桌上的剑,“你……敢抗旨?”舌头重得抬不起来,口齿也不清晰。

“大汗想杀老臣吗?”耶律楚材没有躲让,问道。

窝阔台眨眨眼,有些怔住。

耶律楚材瞧见旁边有一盆水,端起来对着窝阔台就浇了过去。窝阔台瞬间像个落汤鸡似的,哆嗦了几下,连打几个冷战,眼中有了清明,不知怎的心中一震,喝下去的酒从口中如喷泉一般涌了出来。

“来人,扶大汗泡澡、换衣!再煮些醒酒汤。”耶律楚材无力地摇了摇头,走出房间,背手站在外面的厅中。儒雅的人,一旦狠起来,也是杀气腾腾。

约莫半个时辰后,太监把房间收拾干净,伺候窝阔台沐浴、更衣,喂下醒酒汤,半躺在龙床上,他才稍微清醒了。

“大汗,请恕老臣刚才的无礼,但老臣没有别的法子,大汗您千万要保重龙体。您刚登基不久,国内百废待兴,外有强敌,大汗切不可感情用事。”耶律楚材深深地向窝阔台施了个礼,神色郑重。

窝阔台闭上眼,面容轻轻地抽搐,双肩微微耸动,一颗斗大的泪珠蓦地从眼底滚了下来。

耶律楚材愣住了,草原上的雄鹰是在哭吗?

“先生,她骗朕。朕小心又小心地呵护着她,讨她欢喜,事事迁就她,恨不能时时把她捧在掌心里,就是块石头被朕这样宠着也该有知觉了。君问天两次休了她,但她心里还是装着他。朕哪里比不上君问天呢?”忙了一天的国事,刚用完晚膳、批好奏折,听到外面狂风怒吼,不顾侍卫们的拦阻,忙不迭地赶到行宫,却看到她与君问天相拥同卧的一幕。一瞬间,他滚烫的心,寒了。

耶律楚材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立在床前。

窝阔台久等不到回话,睁开眼。

“大汗,您还想要江山吗?”耶律楚材心中真是气绝,一国之君,为了一个女子吃醋买醉,太让他失望了。

窝阔台无力地挥挥手,“先生,这些话你不要讲,朕比你清楚。但是先生,朕要江山也要碧儿,你不要动什么杀她的念头。若能舍下她,朕昨晚就杀了他们两个。碧儿性子太刚,硬着来朕就会失去她,朕要一个两全的法子,必须是她心甘情愿地从了朕。”

耶律楚材真想找根棍子狠狠敲他几下,这是一个大汗讲的话吗?为情所困,连早朝都忘了。不过,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窝阔台看似城府极深、成熟理智,但一旦开了情窍,也是普通男子,所以那天他才对碧儿讲了那一番话,没想到碧儿和君问天重修旧好。这夫妻俩玩的什么把戏?

“大汗,老臣擅长的是国事,这感情一事不是人力所能为,老臣帮不了你。”他没好气地抿了抿唇,“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是绝对斗不过君问天的。”那对夫妻看来是拆不散的。

窝阔台苦笑道:“朕就像是他们夫妻间的一个跳梁小丑,吵了架就奔朕这儿来,和好了就把朕扔一边,朕不想再由着她了,以后一定不会。朕今日就要去和她摊牌,朕就以势压人,朕就强夺民女,看君问天能怎么着!”

“老臣希望大汗讲的是气话。君问天是什么人,大汗心中清楚,不要因小失大。”耶律楚材婉转地说道。

“什么是小?什么是大?老先生,朕讲句不争气的话,朕情愿以江山换取碧儿,只要她能陪着朕到百年,朕什么都舍得下。守江山,很辛苦,守着她,却很快乐。你没有遇到碧儿那样的女子,不会明了。老先生不要皱眉,朕只是这样讲,不会那样做,不然就负了朕那些年的煎熬和等待,也负了老先生的厚望。说出这些后,朕心里好受点了。朕是天子,老天一定会帮助朕的。”窝阔台双目炯炯地看着窗外,心中像有了什么主张。

耶律楚材深思地眯细了眼,想起碧儿曾经对他讲的一些话,也许那才是真正的两全法子。

“夫人,您看这小鞋、小衫喜欢吗?”烛光下,秀珠解开一个包袱,往外掏出一件件小小的衣物,这是她没事时做的一点女红,准备送给未出世的小堡主。虽说君府中什么都备下了,但这是她的心意。

碧儿坐在床边,惊喜地拿起一件小绸衫,“真的好可爱哦。秀珠,你太厉害了,又能做侍卫,又会伺候人,还会做衣服,君南娶了你,做梦都会笑醒的。”

秀珠脸一红,笑指着床上的衣物,提议道:“这些并不难的,您要是想学我可以教您。要是堡主穿着您做的衣衫出门,心里一定很开心。”

碧儿翻翻白眼,“我看未必。我若真做给他,他穿出去怕见不得人,不穿又觉得对不起我,为他着想,我还是不学为好。”她可是连缝纽扣都不会的人,非常有自知之明,总不能让大帅哥披块布出去吧,有碍市容呀!。

秀珠扑哧一声笑了,夫人讲话就是风趣。

“夫人,您有想过腹中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吗?该取名了哦!”秀珠看着碧儿大如箩的腹部。

“君问天说是男孩,我估计不是男孩就是女孩吧,反正不是怪胎。若是男孩就叫君仕林,女孩就叫君诗霖,好不好听?”碧儿笑得比花还灿烂,露出一排可爱的贝齿,不时扭头看看外面。天已经全黑了,君问天怕要来了吧!

阻止不了他,又不忍伤害他。这里可是大汗的行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进出出的大超市。他是在挑衅,是在宣战,是以卵击石。唉,一肚子心思,沉得她都站不起身。

“碧儿!”一声轻唤,身子突地被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温热的唇急促地贴了上来。

她惊恐地扭头,四下张望,“你有没有被人发觉?”

“你说这什么世道,来见娘子还搞得像偷情!”君问天无力轻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腹部,一天不见,好像又大了一点,里面的小家伙像是知道他是谁,还一耸一耸地回应着他,“忙了一天,那事终于落实了。”

现在说到事,碧儿就心惊肉跳。“什么事?”

“大事!震动朝野的大事。”君问天神秘地笑笑,不和小家伙嬉闹了,揽着碧儿的腰,两人在屋中慢慢踱步。他附到她的耳边,压低了音量,“我卖给大汗一个天大人情,要的是让他以后断绝对你的所有的念头。”

“危险吗?”她的心莫名地又揪了起来。

他温柔地托起她的小脸,深情地啄吻,“危险也要做,不能再节外生枝了。我们成亲不到一年,总在分离,我受够了,我要安安宁宁地守着你,不管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听你的,银子够花就行。碧儿,你说你担心别的女人喜欢我,看看你自己,挺着个大肚子,也让其他男人惦记着,比较起来,谁更辛苦?”

碧儿哭笑不得,“现在是比较这个的时候吗?”

额头上轻轻柔柔落下一指,“少来,以后安分点,回家乖乖地生孩子做娘子,不要再像个女诸葛似的,到处出风头,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她向来志向不大,以前图个五斗米,现在只想平安地过日子。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沐浴着烛光,听着夜风,脉脉无语。

“明天让秀珠收拾收拾行李……”许久,君问天才哑着嗓子说道。

“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君问天轻笑点头,复捧住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很郑重地说:“为了尽快带你回府,我今晚不能留下陪你。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四王爷真是有点心急了。”

碧儿扁扁嘴,默默红了眼眶。是的,很没骨气,很没出息,很没自尊,死寂的心经不住诱惑,又活了。吃一堑长一智,她吃了几堑,还是傻傻的。如果变傻就可以和这个坏男人永远在一起,那么她愿意一辈子做个傻子。一千次、一万次地筑堤,当爱情回来的时候,还是挡不住。

爱他,从来不轻松、不容易,她知道。

她抬手抚摸着他的脸,“你一定要小心哦,为我也为孩子。四王爷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千万千万要谨慎。我和你之间的账,以后慢慢算。”

“嗯,算个七八十年。”君问天目光黝黑深邃,身体炙热,像一堵坚硬燃烧的墙,困着她柔软的身体。

“碧儿!”嗓音变得好低好低,“乖乖等我来接你回府!”

她缓缓闭上眼,主动吻上他的唇,闻着那令她安心的独有味道,吮吸他给予她的甜蜜,相信幸福真的离她很近很近。

然后,君问天消失在夜色中的楼阁间。

她独立院中,记得那次和他去花月楼,君仰山扮成刺客杀他,他像个文弱书生,没出息地受了伤。大奸商,明明是个高手,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不惜伤害自己。

碧儿抬头,默数了会儿繁星,天太冷了,她拎起裙摆,走上台阶。

为了让她和君问天独处,秀珠估计避开了,走得很急,衣柜的门也开着。碧儿越过卧榻,走过去,刚想抬臂关柜门,柜中突地伸出一把冷剑,准准地横在她的脖颈上。

碧儿眨眨眼,瞪着眼前蒙面的高大男人,怎么透着股熟悉的感觉?

“你……要怎样?”她慢慢后退,柜中的人徐徐跨出。

“碧儿!”蒙面男人借着烛光,看清了她的面容,失声喊道。

这一出声,碧儿听出来了,是骆云飞,“姐夫,你怎么……在这里?”她慌乱地看向外面,心紧张得怦怦直跳。天,他不是君问天,让人发现,还能占个探妻的理由。他是辽国王子,要是被发现,还不得斩草除根?

“窝阔台杀了我全家,灭了我大辽,我要报仇。”骆云飞收回剑,咬牙切齿地说道,打量着碧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讲给你听。你快走,这里是行宫,侍卫如林。”碧儿颤抖着,脸都吓白了。骆云飞太鲁莽,太冲动,凭他这三拳两脚,还敢刺杀窝阔台,她真要急疯了!

“不行,今晚是个好机会,我探到窝阔台奔这边来了,要是在皇宫更不好下手。告诉我,窝阔台在哪儿?”

“哈哈!朕在这儿!”门外突然火光通天,几十个侍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室内,一把把长剑在烛光下发出幽幽的寒光。窝阔台朗声大笑,目光灼灼地看着碧儿。

骆云飞手中的剑“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碧儿眼中闪过君青羽谈笑风生的丽容、飞天堡在朝阳下雄伟的倒影、君府一座座秀雅的庭院、王夫人高贵的眼神、君问天俊美邪魅的笑容……她似乎听到幸福的脚步在缓缓远去。

她咬着唇,对上窝阔台等待的视线,感到自己成了一条鱼,摇着尾巴,朝着张开的网扑去。

又是早朝时分,文武百官再次对着空荡荡的龙椅面面相觑。

“大汗今日龙体不适,早朝暂停。诸位有事上折,无事回各自的辖部办理公务。”值勤太监站在玉阶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是第几次早朝暂停了?百官心中嘟哝着,不仅是早朝,午朝和晚朝也全部取消了,大汗的龙体到底染的什么恙,无人知晓。只听说大汗请大夫医治,吃一服药不见好,吃两服药也不见效,病情日益加重,连巫师都被请进宫中驱魔了,只怕是凶多吉少。但这是众臣心中的想法,没人敢说出口。这朝局好不容易才稳定,若是大汗有个什么,不知又会闹腾成什么样。百官心里无底,个个脸上不免露出些忧色。耶律楚材却一脸镇定自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那些急折送进宫中,很快也会有批示出来,似乎大汗病得也没那么严重!

皇宫,寝殿中。让人心宁的檀香在香炉中袅袅飘荡,一盆盆火炉置在四周的角落中,外面虽是大雪纷飞,殿内却是暖如三月。

应该病得起不了床的大汗窝阔台翻着奏折,看一眼,抬下头。暖榻上,碧儿在浅眠。她睡得并不好,眉心拧着,毛毯下,腹部隆如小山。窝阔台看着都心颤颤的,那么纤细的身子承受得住吗?她现在已没办法好好走路,梳个发、穿个衣、弯腰什么的,都不大自如。自进了皇宫,她一天之中有大半日是躺在床榻上的。大夫说,产期在初春。后面这个把月,她会更辛苦。

门外的棉帘一掀,漏进几丝冷气。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殿中,从暖壶中取出刚出炉的糕点,瞟了下闭着眼的舒碧儿,抿嘴一笑。大汗对这位新进宫的舒小姐简直是疼到心坎了。看个奏折,都要在一边陪伴着。舒小姐是第一个住进大汗寝殿的女子。

“还有什么事?”窝阔台见小宫女立在桌边犹犹豫豫的,压低了音量,但还是吵醒了浅眠的舒碧儿。她睁开眼,有好一会儿不知身在何处,大眼眨了又眨。

窝阔台放下奏折,以肩做她的靠垫,让她倚得舒适些,先端了清茶让她润口,然后再吃糕点。碧儿让他放手,自己坐正了,小心地端着,一小口一小口地浅抿。

“飞天堡的君堡主在宫门外请求觐见大汗。”小宫女细声细气地禀道。

碧儿手中的茶碗没拿稳,不小心泼出了几滴。

“说有什么事吗?”窝阔台不露声色地拿布巾擦去榻上的茶汁,慢条斯理地问道。

“君堡主说给大汗求了一味治愈龙体的良药。”

窝阔台莫测高深地一笑,“这是好事啊,朕无论如何也得见上一见呀!去,领他到御书房候着,朕马上就到。”

“我还是躺着吧!”碧儿放下汤碗,又躺回暖榻上,紧紧地闭着眼,掩饰住泛红的眼眶。

“小丫头,你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窝阔台俯身,吻了吻她白皙的额头。

“夫君……君堡主是个骄傲的人,大汗请尽量迂回,多给他留点尊严。”她现在不去想后面的事,能骗君问天一天是一天,至少他现在还有盼头,还会快乐。

“你乖乖待在朕身边,朕什么都依你。再睡会儿,朕去一下御书房就回来。”他拍拍她的手背,起身。

碧儿侧过身,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大汗!”君问天一身月白色的锦袍,玉树临风般立着,一双俊目晶亮地看着窝阔台,神色从容、镇定。

“请坐,君堡主!”窝阔台倨傲地指着书案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君问天嘴角噙笑,不卑不亢地落座。

“朕近日身体欠安,不宜劳累,君堡主有事请直讲吧!”窝阔台不想绕弯子,居高临下地道。

君问天也不在意,抬抬手重新施了个礼,“飞天堡前些日子不太平,娘子与问天闹别扭,只身上京,承蒙大汗替问天照应娘子,问天在此谢过。大汗的大恩大德,问天不知如何回报。听说大汗龙体欠安,问天特地为大汗求了一味良药,以作小小的谢意。”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缓缓摊在窝阔台面前。

“问天求药之时,遇到一位圣僧。他说大汗征战多年,剑下血腥气过浓,其中有当死的,也有不当死的。当死的,阎王爷收去,自然不在话下。那些不当死的,阎王爷不收,他们便流浪四方,成了冤魂。这些冤魂,到山上,山神得管;到了平原,土地爷得管;到了江河,河伯得管。由于冤魂过多,当地的山神、土地、河伯管不胜管,于是联合奏于天神,天神发怒,要拘大汗去问。”

窝阔台听得有趣,“如此说来,朕这病是没救了?”

君问天俊眉挑起,按住羊皮卷,“圣僧给了问天这张符纸,说只要一位大汗的手足代大汗去向天神请罪,以后,大汗不仅龙体康健,而且江山越发稳固,再无后顾之忧。”

“君堡主,虽说手足情深,但代朕向天神赎罪可不是儿戏啊,哪位亲王对朕有这份诚挚之心?”

“大汗把这张符给哪位亲王,哪位亲王就有百分百的诚挚之心,为大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窝阔台放声大笑,“哈哈,君堡主,你这不是小礼,而是一份厚礼啊!朕受之有愧。不过,不知这药对朕管不管用,在朕治病期间,君堡主你还是保持现状,不宜进入行宫太勤,免得这药失去药效。堡主夫人,朕会继续替你照顾着的。”

君问天听了他这话,俊容一寒,口气依然恭敬,却透出几丝不满,“娘子身怀六甲,行动不便,问天不陪在身边,怎能心安?”

“行宫乃朕的故居,你出入频繁,朕在这宫中都看得分明,宫外的人还不心如明镜似的。你若坚持,这不但不是朕的良药,只怕还会为君堡主引来杀身之祸。堡主夫人在朕的行宫这几个月都住得好好的,你有什么不心安的?”窝阔台站起身,不耐烦地挽起衣袖,脸上已是送客的神情。

君问天目光炯炯地盯着窝阔台,眼神锋利如刀一般,指尖狠命地掐着掌心,生生压下泛上的怒意,“问天考虑得没有大汗周到。好,那问天的娘子在行宫再叨扰大汗几日,等大汗病愈那一日,问天再来接娘子。”

“那时让堡主夫人自己选择吧,她若想继续留在行宫,朕欢迎。她若愿意随堡主回府,朕不拦。”

“一言为定!”君问天一字一句地说道。

“君无戏言。”窝阔台抬起手,让候在外面的太监送客。

目送着君问天轩昂的背影,窝阔台勾起一抹冷笑,低头拿起书案上的羊皮卷,细看了几行,嘴角的笑意越发冰寒刺骨。

窝阔台走进寝殿,看到桌上放着三只茶碗,碧儿不在殿内,一怔,扭头问殿外站着的太监,“有人来过寝殿?”

小太监一慌,“乃马真皇后与耶律大人来看望舒小姐,小坐了会儿。”

“说什么了吗?”窝阔台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

“奴才站在外面,没有听清。皇后与大人走了后,小姐说要去御花园散步,就出去了。”

“散步?”窝阔台抬头看看外面昏沉沉的天气、白雪堆积的宫道,“咣”地拿起桌上的杯子摔到地上,扭头就往外跑去。

御花园中,满眼洁白,亭子尖依稀可见原先的形状,大雪把树都压弯了。蒙人并不重汉人新年,时节已是年关,宫中过年的气氛并不浓,不比从前在君府。

虽然冷得不能呼吸,空气却无比澄净。宫道上,飘过一片落叶,都看得分明。

“碧儿!”窝阔台柔声唤道,拾级上亭,“这么冷的天,怎么在外面乱跑?”

“总待在屋中很闷的,我出来透口气。他……没有发火吧?”窝阔台不高兴她提君问天的名字,她就不提。

“你应该担心朕会不会发火,皇后和耶律大人和你说什么了?”他撩起龙袍,在栏杆上坐下,伸手把她抱在膝上,也不管园子里有没有宫人经过。

碧儿身子一僵,没有挣扎,“他们只是表示一下关心而已,能和我讲什么?”

“见鬼的关心,”窝阔台低咒了一声,“他们那点心思,朕还不清楚,无非是朕为你疏于国事。朕有吗?哪天不阅折到深夜,哪件国事延误了?朕不是沉迷于女色的昏君,朕只是庆幸遇到了心仪的女子,不想错过。人生能有多长,有时候也要为自己着想。你看你,脸都冻青了。”他用大手捂着她青白的脸颊。

“大汗,我在舒园时,飞天镇上的人叫我祸害精,意思是谁遇到我,就会沾上不幸……”

窝阔台打断了她,“你少吓唬朕,朕得这江山是踩着人头上来的,朕不信那些。即使不幸,朕也认了。”

碧儿自嘲道:“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就凭我这容貌也是一祸国红颜,真是辱没了红颜这么美好的词。”

“不准用这种嘲讽的语气和朕讲话,该打!”窝阔台宠溺地捏了下她的粉腮,“记得初见你时,这小脸白里透红的,现在都瘦成瓜子壳了。等你生下孩子,朕一定还把你养得粉粉嫩嫩、娇娇柔柔。朕舍不得让你再怀孩子,也容不下有孩子夹在我们之间。”大掌抚她的长发,他亲吻着她的发丝,眼中不自觉染上了几分春色,气息不禁重了点。

碧儿突地撑住他的肩站了起来,吃力地托着腰,沉默不语地走下亭子。

窝阔台苦笑摇头,起身追上去,揽住她的腰,“朕情不自禁,知道了,朕会抑制自己的,不过,真是好期待我们的大婚之日。”

碧儿扭头,以笑作答,清眸闪闪烁烁。

君问天目不斜视地走出御书房,俊容冷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小亭子中有一双深情的视线一直默默追随着他,直到他消失在殿阁之间,才黯然收回目光。

陪着君问天过来的君总管讶异地看着他,少爷前一刻进去还满面春风的,这会儿犹如遇到了什么冷雨严霜,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到行宫外绕一圈。”君问天伸手扶着马车的缰绳跨进车内,手握处,鲜血淋漓,君总管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行宫外今日重兵把守,十丈之内不准车辆靠近,不时还有侍卫队交错巡视。君问天撩开车帘,看了看高耸的围墙,眼底燃起团团怒火。想起碧儿期待的小脸,他愤怒地放下车帘,重重闭上眼。小闯祸精又要责怪他食言了,不知会和他赌气成什么样,身子那么重,她又冒冒失失的,要是动了胎气,该怎么办?碧儿怀孕快八个月了,他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太少,真是苦了他的小闯祸精。

恍恍惚惚地一路回到君府,后堂的庭院中站着几个骆家寨的家丁,看到君问天忙恭敬地向他施礼。君问天欲回厢房的脚步方向一转,忙往王夫人的庭院走去,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君青羽豪爽的哭声,震耳欲聋。

君问天愣了愣,跨了进去。

君青羽扑在王夫人怀中,朱敏无措地立在一边,门外修长的身影一闪,她娇羞地看过去,丽容陡地明亮。

“少爷回府啦!”她忙不迭地给他拿椅子、沏茶。君问天眼中像没看到这个人,“出什么事了?”他问君青羽。

君青羽听到他的声音,从王夫人的怀中抬起眼,扑进了君问天怀中,君问天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推开,但还是忍下了。

“云飞说要为家中死去的老老少少报仇,留下一封书信就不见了,我寻了他近一个月,没一点音信,愁死我了,问天。”当着外人的面,君青羽从来不提及骆云飞的真实身份,就连王夫人也不清楚骆云飞是辽国王子耶律著。

“那可不是几个毛贼,姐夫那点武艺斗不过的。”君问天顺着她的话说,“我想现在多半是藏在哪个小客栈中等待机会,我明日找人打听打听。”

“他家人到底被什么人所杀?”王夫人刚才只顾着安慰哭得呼天抢地的君青羽,没问清楚什么事,现在听君问天这口气像是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哦,以前生意上的对手!”君问天轻描淡写地说,拍拍君青羽的肩,“没消息其实就是好消息,他要是真闯了什么祸,只怕和林城里早闹翻天了。你放宽心,好好待在君府中,我来想办法。”

君青羽听了这话,揪着的心好受了点。王夫人问起孩子的事,她放开君问天,揉着眼转过去回答。

君问天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朱敏一阵阵暗递过来的秋波让他有些厌烦,突地站起身,招呼也不打,直直地往外面走去。

身后响起细碎的追赶声还有衣裙的摩擦声,女子柔柔的轻喘近在耳侧。

他陡然回头,对上朱敏妩媚多情的双眸,“有事吗?”他冷冰冰问道。

“我……我看你心情不好,想陪你聊会儿天。”朱敏揉着腰下的丝绦,故意挺直了身,让丰满的胸部抵上君问天的胸膛。

“就聊天?”君问天伸手钳住她的下巴,把她推离了几步。

朱敏仰起小脸,胸部激动得一耸一耸地跳跃,“你若想别的,我……我都依你。”

“朱敏。”君问天阴冷地眯起眼,眼中射出狰狞的寒光,“娘亲会为你的泪水打动,我不会。我们结束了,我已经明明白白告诉过你。我很讨厌一句话重复来重复去,我不是个多情的男人,更不是重情的男人。现在容下你,是娘亲还在惊恐中,需要人陪伴,不然我早一脚把你踢开了。你少来惹我,当心我掐死你。”

“少爷!”朱敏娇柔地轻呼,媚眼转了几转,“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能待在君府经常看到你就知足了。”

君问天轻蔑地哼了声,“你的想法确实不多,看着看着,偶尔偷个情就行了,对不对?朱敏,以前我找上你,只不过是想给君仰山一点教训,我对你没有一点感情,你趁早醒醒。以后再让我看到你在我面前转来转去,你会和白翩翩一个下场。喜欢男人就去花月楼呀,好不好?”

朱敏瞬间花容失色,忙不迭挣开君问天的手,踉跄后退,“你……简直就是一个恶魔。”

“所以说你笨呢,别人早就发现我是个恶魔,就你还不怕死地扑过来,记住我的话。”君问天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决然远去。

朱敏身子摇晃了下,打了个冷战,一下瘫坐在地。

拖雷等了几日,看到窝阔台还是没有上朝,宫中又打听不到什么确切的消息,终于按捺不住,让王妃准备了点人参、冬虫夏草之类的东西,拎着进了皇宫。太监引领着他走进寝殿,窝阔台面色蜡黄地躺在卧榻上,有气无力地向他挤出一丝笑意。

“四弟!”窝阔台凄然地说,“我这病是不行了。”

自窝阔台继汗位之后,兄弟间已是君臣身份。这一声“四弟”好像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拖雷不由得想起年少时兄弟们在草原上并驾驰骋的情景,一时有些感慨。

“三哥偶染小疾,三五日就会好的,何出此言?”

窝阔台说道:“方才巫师为我祈祷,说上天怪罪,定要拘我,若我不去,除非亲王代我才行。亲王都是手足,都有妻有子,我怎能开口要求他们代呢?”

拖雷微微握紧拳头,身子紧绷着,感到掌心中渗出密密的冷汗。他谨慎地看了看窝阔台,斟酌了下,问道:“巫师说怎么个代法?”

窝阔台从枕头下抽出羊皮卷,“四弟请看,都写在这上面呢!”

拖雷觉得整个人像突地掉进了冰窖中,浑身冰凉。那张羊皮卷是他亲笔写给君问天的,上面详细地写着推翻窝阔台的排兵布阵,何时动手、有谁接应、粮草在哪儿、兵器几时到位……行行列列、条条目目,清清楚楚,最后还特地签下自己的大名,加盖了印章,以证真实。

“大汗这病原来是专为我生的呀!”他自嘲地扬扬嘴角,面色惨白,握着羊皮卷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窝阔台微微一笑,坐起身来,“朕本来无病,但君堡主非要给朕送药,朕承不下情,只好病了一场。四弟,你真的愿意代朕赎罪吗?”

“君问天……”拖雷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眼睛血红。

“不要喊他了,他听不见的。四弟啊四弟,枉你和他私交也不错,难道你不知君堡主是个何等人物吗?”窝阔台面色一沉,摆上了君王的威严,“其实怪不得别人,是你送上门来给人家机会的。朕对你看得透透的,但因是手足,一忍再忍,没想到你却不当我是你的三哥。罢了罢了,我不再说兄弟之情,现在我能做的就是不声张这事,免得让你的儿子们在人前抬不起头,我会继续给他们王子的封赏,你好好地去吧!替朕赎罪,是朕想到的最周全的法子,让你有尊严地离开,保你一世英名。”

“三哥都替我想好了,我还有什么话讲呢?”拖雷轻笑,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窝阔台,“我笨,着了君问天的道,大汗你呢?你是聪明人,怎么染指他的娘子呢?你不知那个鬼灵精般的女子是他的命吗?他会轻易放过你?”

“哼,现在不是他放不放过朕,朕放过他就不错了。”窝阔台冷冷笑道,“四弟,你三哥比你高明之处,就是守得住寂寞,耐得住等待,你太性急了。”他转头,拍了下手掌,一个披头散发的巫师走了进来,双手合十,一阵念念有词,不知怎么的,像变魔术似的,从袖子里取出一杯酒,然后,递给拖雷,说道:“王爷把这酒饮下,即可往天神那里领命了。”

拖雷仰面大笑三声,这是什么酒,他不知吗?英雄一世,没倒在战场上,反死在阴谋中,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认命!他接过酒,什么话也没说,一饮而尽。片刻后只觉得头重脚轻,四肢无力,舌根发硬,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窝阔台让人将拖雷送回了四王府。

四日后,英勇无比的草原英雄拖雷在王府中不甘心地闭上了双眼。隔了两日,病了近一个月的大汗窝阔台病情真的好转,草原上秋风四起时,他英气逼人地走进了议政殿。

拖雷下葬那日,君问天让人整理庭院,开窗清扫厢房,备马车,他要去行宫接娘子舒碧儿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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