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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冬 雷

作品: 塞上奇缘——古堡篇 |作者:林笛儿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7-30 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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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次单纯的从君府到飞天堡的旅程。

君问天是当事人,脸上没什么特别明显的表情,看着碧儿吃早饭,帮她披上斗篷,指挥家仆装车,吩咐丫头准备一篮子吃的,给碧儿路上充饥。

王夫人和一干同行的家仆并不知道此行的严重性,他们以为君问天已回到府中,一定就没事了,现在只不过是确定一下他的清白。一个个欢天喜地的,当此行是郊游、踏青,兴奋异常。

马车都已整装完毕,只等君问天一声令下就上路。

君问天抬头看了看街头,童知府的官驾没出现,倒是有一辆轻便的马车往这边驶来。马车上挂着的风灯上面写了个硕大的“韩”字,他脸色不由得一沉。

碧儿淘气地在挠马的鼻子玩,马痒痒的,直打喷嚏,看得身后的白一汉憨憨直乐。

“君堡主!”韩江流从马上跳下,有一丝难堪地向君问天拱了拱手。君问天僵硬地还礼。

“韩江流!”碧儿听到韩江流的声音,喜出望外地叫着跑过去,“你要出城吗?”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直盯着他。

韩江流温和地对着她笑了笑,“不是出城,我来看看你……和君堡主。你怀着身孕,不宜常坐马车。这次去飞天堡,就多待些日子。我们有可能要好一阵不能见面呢,下次碰到,说不定你都做娘亲了。”

碧儿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袖,把他拉到别人听不清谈话的树下,“我拜托你一件事好吗?”

君问天脸上虽平静无波,眼中却燃起了一团怒火。碧儿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当着下人的面,对别的男人那么热情,这个男人还曾带着她私奔过。要不是昨晚听到她那一番真情表白,他早冲上去踢开韩江流了!但看着那画面还是别扭,气得他牙都疼了。

“我会帮你打听清楚的,你放心!我下个月要去洛阳,会离开和林几个月。碧儿,这个是我到南山寺庙里为你求的。今年,不知怎的,不管朝廷还是小家,事情都特别多,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韩江流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香符,放到她掌心。

“谢谢!”碧儿捏着小小的香符,心里有些酸酸的,“韩江流,我还有句话不知能不能和你说,其实……我没那个立场说啦!”

“没关系,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微微的晨风吹拂着她的卷发,有几缕不听话,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帮她理好,但只是握了握拳头,什么也没有做。

碧儿皱皱小鼻子,“如果可以,不要纳妾了。管小姐和陆小姐都不错,你好好待她们,一定会得到她们回应的爱。你不能把你的人生弄得太复杂、太悲哀,我也不要看着你成为那样纯粹为了生孩子而放纵自己的可怜人。好吗?”

韩江流苦涩道:“碧儿,这话已经超过了朋友的界限,你不应该和我说这些的……”他会多想,心会疼的,在这几句话背后,他听得懂碧儿与他之间无须言明的默契。做不成夫妻,但是碧儿在他心中,他在碧儿心里,那个位置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知道……”碧儿羞窘地点点头,眼神迷迷蒙蒙,“我要到……夫君那边去了,哦,童知府的马车好像来了。再见,韩江流。”她笑着挥手,往后退去,不慎踩到了长长的裙摆,她尖叫一声,离得有些远的君问天惊惶地一个飞跃,眨眼之间,在她倒地之前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安置在自己怀中。所有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韩江流脸都吓白了。

“碧儿,你还好吗?”韩江流关心地跑过来。

君问天抿了抿唇,赏给韩江流一个宽实的后背,小心地抱着心有余悸的碧儿,掀开轿帘,跨了上去。

“我没事,你回去吧!”碧儿从君问天的腋下伸出头,对韩江流摆手,挤挤眼,“记得我说的那个事!”

韩江流失落地站了很久,颓然对瞠目结舌看着这边的家仆点点头,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君问天轻轻打了几下碧儿的小屁屁,命令她乖乖地待在马车中,自己跳下马车,与童知府招呼。

童知府抚着稀稀落落的胡须,瞪大眼,“君堡主,你们这是要搬家?”他看着一辆挨着一辆的马车、马车上堆的小山一样的箱笼、十多个说笑嬉闹的家仆,很是吃惊。

“不是,娘亲要回飞天堡小住,带的东西多了些。童知府,我们出发吧!到飞天堡,天该黑了!”童知府带的衙役也不少,算上师爷也有二十多个!

童报国咂了下嘴,歪着头,眼直眨,“君堡主,本官有些好奇……你刚才英雄救美的那个动作,难度挺高。你会武艺?”

君问天掸掸长袍上不存在的尘埃,扬扬嘴角,“君某走南闯北做生意,身上带的银两不少,总要会个防身术,谈不上会武艺,大人太高看君某了!”

童报国呵呵一笑,对着君问天做了请上车的手势,自己也摇头晃脑地步上官车,“师爷,记下,第一个发现,君问天会武功!”他对手握羊毫的师爷说道,脸上的表情极为得意。

“这对本案有什么用?”师爷记下,却有点不解。

“师爷呀,一个商人会那么高的武功不奇怪吗?常人掐死一个人得用多大力气?如果你会武功,轻轻一捏,手中的人两眼一翻就去了。这说明君问天具备掐死人的本领,不,是天赋。”

师爷恍然叹息,在衙门混了几十年,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说法,掐死人的天赋?敢情杀人犯都是天赋异禀啊!

“拿过来!”君问天冷着张脸,伸出手。

碧儿装相,“什么?”她窝在暖暖的布毯中,嘴里塞了块果子,嚼得正香呢!

君问天挑挑眉,“那个无耻的专门窥探别人娘子的男人给的东西。”他看得清清楚楚的,韩江流深情款款地把什么放在了碧儿的掌心。

“你讲话都不用逗号吗?修饰语那么多。”碧儿白了他一眼,噘起嘴,“什么叫无耻男人,明明是你的好朋友。我们相遇在你之前,相互喜欢很正常。恋人没做成,现在做朋友,关心彼此很正常。他给我求了个香符,保佑我平安,你想要让你朋友也帮你求一个去,别抢我的!上次那个象牙发环还没还我呢!”她嘟哝着,看他的脸变得铁青,扭扭身子,硬是拉开他的手,坐到他怀中,不情愿地掏出香符,“看你这小可怜样,给你看一眼吧!”

君问天抢过,掀开窗帘,就欲往外扔。

“你敢!”碧儿冲上前去抢住,“我的东西,你无权做主。”

“你就这么贪小便宜!我明天去寺里给你求十个八个的,塞满你一怀。”君问天生气地别过脸,觉得自己有些孩子气,可又控制不住。不就是个小香符吗,宝贝什么!

“不一样。”碧儿小心地把香符塞进袖中,“韩江流是朋友,你是老公,意义不同的。他送我是关心我,你给我是爱我、疼我。老公,人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是没办法过下去的,总需要家人、朋友。朋友也不是家人可以代替的,有时候人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心里的话不会和家人说,却会对好朋友讲。不要总说韩江流不好,在你入狱的时候,你以前结交的那些商铺老板只会落井下石,唯有韩江流急急地跑过来,患难之时才见真情。”

“那是他没安好心。”君问天低吼道,钳住她的腰。韩江流真正想关心的人是她。

碧儿吐了下舌,“老公,我这个大肚婆还这么有魅力?现在这样还有人暗恋?”

君问天忍俊不禁,一团气全消了,“少自恋,人家有好几个娘子,马上还要纳妾,谁会多看你一眼?”

“有!”杏眼扬起,“传说有位姓君名问天的帅哥,对我一见钟情。自见面之后,便朝思暮想、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深夜对月低吟: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若得佳人相伴,只羡鸳鸯不羡仙……哈哈,别挠我痒痒,人家还没说完呢……唔……”

笑声连同戏语,一并被唇堵了回去。

真的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君问天吻住她那两片柔软红润的唇,辗转又辗转,她在他的气息之中沉沦,在他有力的怀抱中失魂。纵使前方刀山火海,有她相伴,有何畏惧!

碧儿抓住他的手指把玩着,“不要在意别的男人,我很有分寸的,我有事拜托韩江流才把他拉到一边说话。”

“什么事?”

“他大婚那天,你记得射向我的一把袖刀和字条吗?就是从他隔壁的院中射过来的,我似乎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但也可能是眼花。我请他去打听一下。”

君问天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好像并不感兴趣,“我只是有一点妒忌!我承认我的心眼很小。”

碧儿仰起头,抚着他的脸颊,“爱是爱,喜欢是喜欢,性质不同。”随即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转,“老公,你是什么侠客?”

“嗯?”

“我听到知府大人的问话了,想想是啊,那个雪夜你从马上跳到另一匹马上,还有好多次,感觉是有点武功的样子。雪夜陪你追我的几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我在君府里都没看到过。老公,你是不是什么神秘组织里的头领?”

君问天忍笑道:“你说呢?”

“天地会!不对,那个是明清时的,还没到呢!红花会?也不对!老公,我猜不出啦,你说给我听!”她撒娇地摇着他的手臂。

“好啦,好啦!我的小娘子,为夫创下这么大的家业,又周旋于几个国家之间,你说单凭几个家丁守护可以吗?”

“你养打手,哦,叫保镖!对吗?”

“我有几百个护卫!”君问天笑笑。

碧儿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在铜山见过的黑色劲服的高大男子,是他们?天哪,飞天堡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呀!

天全黑时,车队进入飞天镇,半个时辰后,踏进飞天堡。童报国看着雄峙在夜色中的一幢幢楼阁,在星光下闪烁着晶光的琉璃瓦,惊叹道,这才叫富到极致呢。

“师爷,你我这辈子怕是没这份福气了!”他无限羡慕地对师爷说。

师爷自嘲地一笑,“大人,人家是首富。什么叫首富,那就是排名第一呀!瞧瞧这林子,瞧瞧这楼阁,瞧瞧……”他嘴半张,那黑压压一片站着的是家仆?

“瞧什么瞧?”童报国突然神气起来,“君问天再富,此刻小命不也捏在我手中。师爷?”没人回应,他讶异地看过去,却发现马车停下了。

“请大人下车!”赵总管毕恭毕敬地掀开车帘。

童报国抖抖袍袖,昂首挺胸地跨下马车。和师爷一样,一看这整齐列队的家仆,他不由得也是腿一软。

“大人累了?”赵总管一把扶住他。

“这……这礼节未免也太隆重了。”他干笑着,有些受宠若惊。

赵总管微微一笑,“这是飞天堡的新规矩,堡主回来,所有的下人必须衣着整齐到厅外迎接。”

原来不是欢迎他的!童报国脸上的肉哆嗦了一下,侧过身。君问天抱着熟睡的碧儿轻手轻脚地跨出马车,对着所有人坚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家仆们瞪大眼,忙捂住嘴,气都不敢乱喘。

“夫君!”人群突地让开了一条道,白翩翩宛若仙子一般,亭亭立在正中,清丽的面容上露出恬雅的淡笑,双颊浮出兴奋的晕红。

“到啦!”就这一声,把熟睡的碧儿吵醒了,她揉揉眼,环住君问天的脖颈,嘟哝着问。

“醒了就下来吃点东西吧,一会儿再睡!”君问天柔声说道,没顾得上看一眼面前的白翩翩。

白翩翩脸上的笑意不减,“姐姐,我特地让厨房为你熬了排骨汤,听说喝了对胎儿很好。”

“谢谢!”碧儿赖在君问天怀里,没有自己下去走动的打算,“老公,我想喝粥。”

“君总管,让厨房做点粥送进君子园。客院收拾好了吗?”君问天问。

“早就好了,童大人和其他官差大人的房间都收拾好了,晚膳也早备着了。”

君问天转过身对看傻的童报国点点头,“童大人,为了不影响你的清誉,我不专门客请你,你和各位大人的膳食都放在客院。有事请尽管吩咐赵总管,不必太拘束。飞天堡楼阁多、庭院多,大人们若想参观,就让下人陪同,不然很容易迷路的。失陪!”

“夫君!”白翩翩稍稍眯了下眼,“有位潘念皓公子说是前夫人的表兄,今天来到堡中。我考虑再三,没有留他做客。”

“嗯,做得不错。”

“堡中所有人员我重新分了工,有些工种稍微调整了下,每个人要做的事都做了细化,和他们一一定了合约,如果完不成,就扣去当月的月钱,如果表现很好,会稍微加奖励。”

“行,这事你和赵总管商量就好。”君问天心中牵挂着怀中的娘子还没吃晚膳,有些着急。

白翩翩笑吟吟地又说道:“夫君,我让衣坊把堡中家仆四季的衣衫也重新设计了下,以前的太灰暗,堡中本来就挺硬朗,需要一点柔美。”

“好!”君问天不耐烦了。

“夫君—”白翩翩喊得柔情蜜意,“关于莲园我想修整一下,原先的不是我喜欢的风格。”

“妹妹。”一直埋在君问天怀中的碧儿忽然抬起头,“我有个小小的建议,你可以把这些请求写在纸上,再呈交给君堡主审阅。你不知道哦,君堡主现在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烦事多,记性特不好。你刚刚说了这一通,我怕他转头就给忘光。还有,写下来有个依据,可以证明你的能力,证明你的付出。以后论功行赏,也有个理由。”

白翩翩的俏脸瞬间变色。

“妹妹,童大人在外面等了那么久,你该替君堡主去招待一下,尽点主母之职。”语气一转,碧儿娇嗔地伏在君问天的肩头,“老公,我又饿又困,回君子园吧!”

“翩翩,没别的事了?”君问天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白翩翩一眼。

“没有!”白翩翩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

“老公,你口气太严厉,会吓着妹妹的!”碧儿同情地瞟瞟白翩翩,“别往心中去。君堡主他就这样,其实人不坏啦,呵,你比我更清楚……老公,我还没说完呢!”

柔柔的抗议声越来越远。

白翩翩僵硬地立在厅中,犹如一尊远古的化石。

在外面把这一切看得真切的童报国,玩味地挑挑眉。这二夫人明明比正夫人美多了,得宠的应该是二夫人呀,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个卷发的正夫人有多威风!这君问天不是寻常男子,唉,不过呢,娶了那么个正夫人,哪个男子敢不知足呀!那为什么君问天要纳妾呢?

“师爷,第二条,君问天不为美色所诱,却娶了位天仙般的小妾。”

秀珠看到碧儿,像看到失散多年的亲人,那个热泪盈眶呀!

“我求了赵总管很久,才被分到君子园。现在堡中的规矩可严了,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值班,每天早晨要点到,晚上要向院长汇报自己一天的工作。一个庭院有一个院长,院长下面有四个员工。员工向院长负责,院长向总管负责,总管向二夫人负责。我听得头都大了,幸好我还留在君子园,不然到别处,我要郁闷死。”秀珠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帮碧儿解开斗篷。

“那你是君子园的院长吗?”

“我不是的,是新来的一个董妈,她是特地过来照应夫人的。生过四个孩子,很有经验。”

“秀珠,你去厨房看看夫人的粥好了没有。”君问天冷冷地打断秀珠,不悦的语气显出责备之意。

秀珠低着头,忙惶恐地跑了出去。

“干吗呀,她高兴多说几句而已。老公,你的二夫人好像是花了大力气管理飞天堡,要不要奖励她一下?”碧儿嬉笑地推了君问天一把,洗了把脸,感觉清醒了许多。

“我真的忘性很大?”君问天危险地靠近她。

“我是担心你忘性大,记得我在向你表白时提出的某一个条件吗?”

君问天咬了咬唇,“碧儿,这事急不得,童大人现在在这里,我突然送走她,会惹人猜疑。送她要好好计划,要过边境,要有人接应,都不能出差错,我至少应该保证她的安全。”

碧儿歪着头,叉着腰,“理性上讲,我接受你的说法,感性上来说,我很讨厌你这样的借口。莫非你想多留她?君问天,我不吃飞醋的,我是贤惠的好娘子,早劝过你假戏真做,你装什么矫情呢?”

君问天眯起眼,“如果我真的假戏真做,你会如何?”

“带球跑呀!”碧儿拍拍肚子,说得理直气壮。

“球?”

“就是你的小堡主啊!君堡主,知道吗,想让一个人真正伤心,就是让他一辈子失去心爱之人,或者看着心爱之人与别的男人双宿双飞。”

“你敢!”

碧儿凶巴巴道:“只要你心里有一丝儿歪念,我就会有十倍的恶行。”

君问天双手捧着她的小脸,“娘子,希望我天天说情话,可以直说,不要用这种激将法。”

“人家哪有?”碧儿难得羞红了脸,顾左右而言他地四处张望着。

“就喜欢看你佯装大度却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很可爱。你一不高兴,就喊我君堡主。因为别人喊夫君,你就改唤我老公。不知道再过十年、二十年,你是不是也会这样紧张我?我有点期待。”

碧儿嘴边收不住的甜笑,看得君问天痴醉,房内只听到碧儿的笑语和间歇的停滞……

“夫人!”秀珠已经很有心得了,一进君子园就开始嚷嚷,让厢房中的堡主和夫人有个准备,停止某种不宜外人看见的行为。

“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黑暗里走出一个粗壮的中年妇人,不满地瞪了秀珠一眼,接过食盘。

秀珠撇撇嘴,无奈地跟在身后。

“你是董妈?”君问天和碧儿盯着跨进房中的妇人,粗粗壮壮,手大脚大,一看就是吃苦耐劳型。

“见过堡主、夫人,小的就是新来的董妈。夫人,这粥是用血糯和羊羔肉一起熬煮的,非常补。请趁热用!”妇人最后一句话是咽着口水说的,眼中流露出无限的垂涎之色。

羊羔肉煮粥?碧儿头一次听说,怪不得闻着有股羊膻气。她不爱吃羊肉,红烧的能尝一点,那种用小羊羔和鲫鱼熬的汤,她就敬谢不敏,而这种小羊羔肉煮的粥,她看都不敢看了,光闻就让她想吐。

“快,快端走,我不要吃这种东西。”她忙不迭地摆手,幅度太大,不慎碰到食盘,碗半倾,粥泼出一半来。

“不要任性,这粥要细火熬很久,吃一点吧!”君问天轻哄道。

“我真的不能闻,我……”碧儿一把推开君问天,突地冲向一边的净盘,拼命地干呕,“快,快端走,我闻不了这个味。”

“夫人,那……把这个赏给小的吧!”董妈欣喜地说道。

“端下去!”君问天心疼地替碧儿拍着背。

秀珠不屑地斜了董妈一眼,“穷酸相!”她暗地嘀咕一声。

董妈一跑出厢房,没等回到自己的下人房,在走廊上就把半碗粥仰脖喝了个干净。生了四个孩子,从来没吃过一根肉丝,更别提这嫩嫩的小羊羔肉了。好吃,她咂咂嘴,伸出舌头把碗底舔了个干净。

碧儿漱过口,擦了把脸,气喘吁吁地坐下,秀珠给她倒了杯水,她还没碰到嘴边,就听得走廊上“咣当”一声。

走廊上,只见食盘摔在地上,粥碗粉碎,董妈两眼瞪得老大,鼻中、口中汩汩地往外流着鲜血,身子不住地抽搐。没等他们走近,董妈两腿一蹬,不动了。

静,很静,就连飘在空中的灰尘落下来都是颤巍巍的。

飞天堡所有的家仆全部集中在前厅,分男女站在两边。厅中,秀珠还有煮粥的厨娘跪着,两人早已软成了一摊泥。君问天端坐在厅首,碧儿和白翩翩坐在他旁边,童知府和师爷列席旁听。只是没敢惊动累得一到堡中就躺下的王夫人。

飞天堡的家仆来堡中的时间长短不一,可不管是谁,都知道堡主性情清冷,不苟言笑,只是像今晚这样脸冷得狰狞,还是头一回见到。

俊眸射出一道厉光,君问天扫了一眼众家仆,所有的人都不由得哆嗦了下。

碧儿的面色有些苍白,旅途疲累加上一番惊吓,她一直按着胸膛,想让自己舒服点。白翩翩温婉地端坐,面色平静如水。

“堡主、夫人,秀珠再借一百个胆,也不敢那样做,不,是不可能那样做。秀珠喜欢夫人,怎么可能毒害夫人呢?求求堡主,您要明查啊!”秀珠哭得像个泪人,磕头如捣蒜。

女眷中站着的春香幸灾乐祸地抿了抿唇,碧儿正抬头,看了个正着,春香慌不迭地低下头。

“你从厨房到君子园,这一路上遇见谁了?有没有拐到别的地方?”君问天厉声发问。

“没有,秀珠从厨房端粥出来,怕粥冷了就失去鲜味,一点都没敢耽搁,路上没遇到什么人!”秀珠大声抽泣着。

“那么也就是无人帮你作证了。”君问天冷笑,转向厨娘。厨娘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堡主,小的怕粥的火候不行,会失去粥的美味,一直在锅旁边看着,只是加水时去了井边一会儿。”

“那时,厨房里就只有你一人?”

厨娘从眼皮下偷瞄君问天,支支吾吾,“天已经黑了,其他厨子都歇息了,因为夫人临时要喝粥,小的才留下……小的从井边回来,好像看到春香姐从厨房前经过……”

“放屁!”春香跳起来骂道,“你哪只眼看到我了?”

“放肆,谁让你讲话了?”君问天猛地一拍桌子,春香瑟缩地站回队列中,“厨娘,你看清了吗?”

“只……看到背影,很像春香姐……”

“夫君—”白翩翩忽然插言道,“我和姐姐同侍一夫,就是一家人,姐姐怀孕,我一直非常开心,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更没理由做出这种不齿的事。春香是院中的丫头,今晚一直陪在我身边,没有离开过我半步,我作证。有些人不要借此挑拨我与姐姐之间的关系。”她威严地扫视着家仆,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你太多心了。”君问天揉揉额头,对着童报国拱下手,“童大人,你有什么高见吗?我这堡中乱成这样,真让人汗颜。”

“两个都给关起来,明日本府亲自审讯,不愁她们不招。个个都说是冤枉,难道那毒是堡主夫人自己放进去的?堡主夫人,你说呢?”他非常谦逊、温和地看向碧儿,心中偷偷琢磨,这君问天有杀前妻之嫌,现在的堡主夫人又差点被毒死,难道也是他所为?

碧儿像是很疲惫,话都说不动,“我还活着,所以说问题还不大严重。下毒之人不会善罢甘休,会再施诡计,那我就等着。厨娘和秀珠都说是被冤枉的,我替她们求个情,就放她们一回,让她们还回去做自己的事。如果再发生这种事,知府大人不要审了,直接抓她们回衙门。大人,我的事都是小事,还请你专心关注君堡主的事。明日要开棺验尸,请早些歇着吧!堡主,请好生厚葬董妈!”

“夫人真是深明大义,本官建议夫人日后的饮食都要让下人试菜,以保无毒。”堡主夫人这么聪慧的女子,要是死于小人之手就太可惜了。童报国悄悄斜睨白翩翩,她的嫌疑也很大,自古最毒妇人心,为了争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用那么麻烦,我又不是大汗,没那么值钱。大家都散了。秀珠,来扶我回房。”她真的有些头晕目眩。

“夫人,您还要我?”秀珠不敢相信地走过来。

“当然!赵管家,君子园收拾好了吗,我闻不得血腥味!”碧儿扬声问。

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在自责,赵管家一晚上都深埋着头,“早清洗好了。夫人如果想换地方……”

“不要,就君子园。秀珠,我们走。”她向童大人道了个晚安,径直走了,没有看君问天。

君问天面无表情地看着下人鱼贯从他眼前退下,厅中最后剩了他和白翩翩两个人。

气氛有点沉默,谁都没开口说话。

“夫君怀疑是我?”白翩翩先开口问道,神情很忧伤。

“你是聪明人,不会做这种傻事,婉玉公主!”他转过身。当君问天这样称呼她时,代表他非常严肃,也代表他很疏离。

白翩翩一愣,然后掩面轻笑,“我在堡中没待多久,也嗅出了些异常。想保护她,打个铁罩子吧,那样最安全。”这个男人,让她心如滴血的男人,怎么可以怀疑她?她堂堂大宋公主,不屑与一个贫民女子争风吃醋,不就是怀孕了吗,有什么得意的。君问天太没眼光了,是什么蒙住了他的双眼,让他看不到她的好?她这几个月不管明示暗示,他都在装傻,难道他一定要她死心?如果真的得不到他这个人,她不会死心,只会如飞蛾扑火,抱着他一同升天。

空洞的美眸挤不出半滴泪,她无限悲痛地看了看他,一甩袖,翩然而去,反正他也不知他伤她有多重。

碧儿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秀珠退下了,听到门响,她扭过头,“谈好啦?”

君问天神色凝重地走过去,扶正一个枕头让她背靠着,面对她皱眉道:“害怕吗?”

“没必要害怕的,有你呢!”碧儿撑坐起,“你闻到粥中有异味的?”

“闻不出味道的,羊肉的味可以盖住别的异味。我只是没听说过血糯和小羊羔肉合在一起熬粥,两个味有点冲突,厨娘一定是听谁说起,才好心这样煮粥。秀珠端进来时,我就觉得怪,刚好你又不肯吃,我心里也不确定,故意抓着你的手泼了一半,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味,还没等闻出来,董妈就抢着吃了。唉,董妈成了个替死鬼。”

“我就觉得奇怪呀。老公,不是厨娘和秀珠,也不是白翩翩。这个人自知没本事取我的命,你又太精明,他只是想把堡中搅乱一些,让你顾了我就顾不到别的。董妈死是她馋嘴,是个意外。老公!”碧儿把小手塞进他掌心,“我……以前从不害怕的,今晚我真的有点担心了,真怕再有什么事发生。明天的开棺也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就应了那句话吧,树大招风!”君问天调侃地一笑。

“以后呢,蒙古会歼灭大宋,成立元朝。元朝很短的,很快就是明朝,明朝后面是清朝。在明朝和清朝都出现过两位红顶商人,也可以说是天下首富,一个叫沈万三,一个叫胡雪岩。怎么形容他们呢?当时朝廷国库中的存银都不及他们府中的私银。朝廷不管大事小事,都是开口向他们要银子。明朝时,有次三军得胜回朝,朝廷要拿出十万两银子奖励三军,沈万三拿出一百万两,结果惹恼了皇帝,随便找了个借口,抄家没产,全家发配到边远的山区,结果沈万三累死在半路上。死的时候衣衫褴褛,连埋葬的银子都付不出。老公,我知道你精明,但是一定要低调,偶尔要装傻,不管怎么样,你是斗不过朝廷的。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大汗开口,不管多少任他要去。我好怕失去你……”碧儿扑进他的怀中,将他搂得紧紧的。

“我的小闯祸精今天真的胆小了。”君问天含笑吻吻她的发心,“放一百个心,想整我的那个人,我握有胜他的把柄。你以为是大汗?”

碧儿没有作声,只是拼命地抱住他。这个世上没有绝对,一切都是相对的。绯儿死了,哲仁没了,董妈替她死了,这些好像还只是一个开头,接下来还有什么呢?她不敢想!

开棺验尸是件稀罕事,飞天镇上的人差不多都放下手中的活计,甚至有些商铺都关了门,纷纷来到君家的祖坟看看究竟。

才几个月,白莲的墓上已经芳草萋萋。

舒夫人也站在人群中,刚刚失去大女儿,现在又要担心小女儿的命运,一张圆脸,愁得变成了尖脸。

白莲死的时候,几个抬棺的男子,这一刻像成了什么英雄,个个脸涨得通红,指手画脚,口水直喷,身边自然围了不少听众。

碧儿察觉到人群中射过来一道同情的目光,是大快朵颐的掌柜,她微笑回视,掌柜的居然不舍地红了眼眶。可能是觉得她太可怜了,怎么嫁了个恶魔。她不禁想笑,却又怕伤害掌柜的感情,只能拼命咬着唇忍着。

白莲的父亲白员外终于出现了,一个依稀看得出年轻时英姿的中年男人,身板硬朗,眼清目明,保养得很适宜,衣着讲究,走在大街上,还能招来中老年妇女们回头。他不大自然地过来跟王夫人打招呼,碧儿发现他看向婆婆大人的目光非常灼热,毫不掩饰赤裸裸的情意。王夫人是个漂亮婆婆,风韵犹存,被人欣赏很自然,但像这样……碧儿觉得那白府,怕是只有门口的石阶是干净的。

王夫人因为白家表亲状告儿子的事,本就气恼,她也是被人捧在掌心里的主,一点都不客气,冷冷地瞪了白员外一眼,以前对白莲的好印象早没了,连回礼都免了,“白员外,这开棺可是触犯祖先的事。开了棺,如果不是你家潘公子状纸上说的那样,请你白家为我们君家祖先大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来超度。”

“这个好说,开了棺就是像念皓讲的那样,我也会为君家列祖列宗赔礼认罪。亲家母不要担心。”白员外好声好气地说道,还体贴地站到王夫人的上首,为她挡去直射的阳光。

王夫人可不领他的情,避开他的身影,任阳光落在肩上,“少一副假惺惺的嘴脸,我的儿子我了解,不会做出那种丧失人性的事。倒是潘公子,要好好管教管教。”

“这些都是小辈们的事,我已经管不着了。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永远不会变。”白员外挑挑眉毛,笑得意味深长。

王夫人破天荒地脸一红,眼神慌乱地游移,“我们……有什么关系?”

“亲家关系呀!”白员外低低地笑出了声。

“你女儿死后,这层关系就没了。”王夫人没好气地甩开袖子,不愿再看他,让丫环扶着挤进人群。请来挖墓的几个男人已经开工了,赵总管和白一汉在忙着照应,一个和尚在墓边絮絮叨叨地念着经。

君问天一直冷漠威严地站着,看上去很镇定,没有丝毫心神不定的样子。他看到碧儿很难得地一脸凝重沉默不语,秀眉打成了个结,不舍道:“你不该跟来的!”

“我要是待在堡里会疯掉,这样出来吹吹风挺好。”碧儿双手冰凉,心跳短促而剧烈。这感觉像在手术室外面等候亲人的家属,不知道手术的结果会怎么样,不敢想太多,却又拼命地胡思乱想。

“老公,你说有没有可能白莲当时是骗你的?”她凑近君问天,压低嗓音问。

“你指哪些?”

“洞房之夜和那个落水的夜晚。”

“她有骗我的理由吗?拿自己的闺誉和性命开玩笑?”

也是,白莲说的那些又不是什么可以夸耀的好事。

坟墓被挖开了,棺木被抬了出来。潘念皓突地扑上棺木,不顾泥泞,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了起来。围观的人群先是心酸,然后又一愣,这表少爷对表妹情感不一般呀,不然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呢?许多人暧昧地相互挤眉弄眼。

白员外气急败坏地扯住潘念皓的袖子将他拉到一边,暗暗捏了捏他的手腕,潘念皓眼泪挂在脸上,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碧儿差点控制不住笑出声。

“开棺!”童报国威严地对挖墓人挥了下手,师爷拿起了笔,仵作紧张地盯着棺木。

到底是紫檀木,在地下埋了一年,漆色依旧光亮,铁钉也没怎么生锈。

碧儿轻执君问天的手,在他掌心挠了挠,他回给她一个安定的微笑。

人群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只有撬铁钉的重击声和僧人的念经声。铁钉一根根放在预先备好的木盘中,棺盖吱呀吱呀地缓缓打开。

“不准上前,待在原地不动!”衙役用木棍拦住突然像潮水一般拥上来的人群。

开棺的几个男子脸色突然大变,眼瞪得像要跳出眼眶,指着棺中,神情惊恐。

童报国和仵作靠得最近,探过头去,也呆了,“请君堡主和潘公子过来一下。”童报国回转身,声音微微发抖。

君问天和碧儿走上前,抢在前面的潘念皓已经大叫起来:“这不是莲儿,不是、不是……”

四周响起一阵惊呼声。棺木中的人被掉包了?

碧儿牢牢执着君问天的手,紧紧依偎着他,慢慢地探过身去。棺中躺着的人面目如新,就连衣衫都没起皱,可是这哪是绝世美女呀?充其量长得清秀罢了,看衣着打扮也就是一个丫头。

“这是陪葬的丫环吗,下面是不是还有一层?”她仰起头问,发现君问天一张俊脸紧绷,嘴唇发白,掌心渗出密密的冷汗。

“君堡主,这是白夫人吗?”童报国问。

白员外和王夫人也跑了过来,跟在后面的赵管家脱口说道:“这是秋香!”

君府过来的家仆纷纷跑过来,“是的,是秋香!她失踪很久了,怎么会在这里?”

“秋香是谁?”童报国真的很生气,这案子怎么像个无底洞,越来越复杂了。

“是堡中一名丫环,原先是伺候白夫人更衣的。在夫人过世前几天,突然不见了。”赵管家冷汗直冒,说道。

“君问天,我的莲儿呢?你把我的莲儿弄到哪里去了?”潘念皓冲过来,揪住君问天的衣襟,恼羞成怒地吼道。

君问天冷冷地瞪着他的手,“放开!”

“潘公子,白夫人什么时候成了你的莲儿?”碧儿没有表情地问。

“莲儿是……我的表妹,难道不是我的吗?”潘念皓讪讪地松开手,狠狠瞪视碧儿。

碧儿讥讽道:“很新颖的说法,你应该面向人群,重新解释一遍,看别人是否接受?少扮小丑了,你这样子一点也不好笑。”

潘念皓想回嘴,被白员外拉住,“不要胡闹,知府大人在呢,一切有知府大人做主。”

知府大人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眼前犹如云山雾海,他也手足无措,“师爷,你认为呢?”他虚心地向在衙门混了多年的师爷请教。

“大人,小的就是一个师爷,大人让怎么做小的就怎么做,没意见!”师爷狡猾地将其推得远远的。

童大人急得直搓手,多少双眼睛可都盯着他呢,他丢不起这个脸。巡视了一周,看到碧儿目不转睛地盯着棺木,他忙颠颠地跑上去,“夫人,你认为这种情况会有几种解释?”这位夫人很善于分析,又懂得多,问她准没错。

“童大人,我是当事人家属,不大好发表意见。”碧儿卖关子。

“无妨,无妨,君堡主,可否请夫人随我上前一步讲话?”他赔着笑,问君问天。

君问天默默看了眼不远处的白一汉,点了点头。

“大人,先不管这棺木中的人是谁,让仵作先验尸,看这位秋香姑娘是怎么死的。”碧儿眨眨大眼睛。

“记下,快,快!”童报国对师爷命令道。

碧儿围着棺木走了两圈,“大人,这情况有点怪异哦,可是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抬错棺木了。”

童报国傻住。

“开个玩笑,像这么名贵的紫檀木棺木不是普通人家买得起的。我的看法就是白莲夫人没有死。”

所有围观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感到上空飘过一朵阴云,疑是鬼影重重。

“何以见得?”童报国扶住师爷的肩膀,防止腿软不小心栽进墓中。

“大人,人活着,可爱可恨,可笑可哭,表情丰富,轻语娇言,抱着有温度,若是一个死人,你再欢喜,要了有何用?看着她花样的容颜,在你面前慢慢腐烂,最后成为一具骷髅吗?别怕,我这是一个比喻。这棺木体积庞大,不是一个小盒子,能随便藏在哪里,所以棺木假不了。可棺中的人变了,这显然是有人掉包。不要讲飞天堡中的人日夜守灵,这是不可能的事,这世间,只有人想不到,没有人做不到的,永远别说太绝对的话。百密一疏,白夫人被人换成了早已死去的丫环秋香。秋香不是失踪,而是被人杀害了。这是一个非常周全的阴谋,也可以说是蓄谋已久。白夫人被别人掉包有何用意,这个我猜不到,那是大人的事。但我肯定,她所谓的溺水而死只是一种假象。大人,如此看来,我家堡主掐死她的传言也就不存在了。”她挑衅地瞟了眼面如土灰的潘念皓。

童报国琢磨了半天,才勉强把碧儿这番话弄懂了些,“是堡主说夫人溺水而亡,也是他亲自收殓、装棺,那掉包会不会是君堡主所为?”他非常诚挚地问道,早忘了碧儿是堡主的新夫人。

“若是君堡主把白夫人掉包,那他必然知道她没有死,那干吗还要玩一出丧葬的戏呢?她本来就是他夫人,活着不是更好吗?难道想把她藏在别处偷情?”

“这个……是说不通。可是夫人,说不定是为了娶夫人你呢?”童报国突发奇想,意识到碧儿的身份。

碧儿嫣然一笑,“大人,你这样说,我真是太荣幸了,说明在我家堡主眼中,我是后来居上。可惜这只能自我陶醉一会儿,不能当真。若是为了娶我,白夫人睡在这地下不是更好吗?掉了包放在我们的厢房中给我当布娃娃玩不成?”

童报国思来想去,苦着张脸,“夫人,看样子,君堡主确实是被冤枉的。你帮本官猜猜,谁掉包了白夫人呢?”

“大人,这个要猜也简单。某个人眼红我家堡主的财产,然后呢暗恋白夫人多年,梦寐以求呀,思之不得,辗转难眠,理智斗不过情感,便苦心设下这样的圈套,很顺利地抱得美人归。然后贪心不死,还想置我家堡主于死地,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个人是谁呢?”

碧儿抿嘴一笑,“大人干吗总问我?也留几题给你思考。我该回我家堡主身边去了。大人,这里没什么大事,我和我家堡主可不可以先回堡中,我有些饿了。没办法,孕妇总像吃不够似的。”

“夫人请便!”童报国施礼恭送碧儿,对这位夫人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白一汉有幸又目睹了一次夫人这种超群风姿,对君问天递了个羡慕的眼色。王夫人终于明白为什么儿子对媳妇那么在意了,这媳妇真的是儿子头上的一颗星呀!

潘念皓和白员外听得鼻孔里冒轻烟,看到童报国忽然射过来的释然目光,两人感到背后一凉,瑟缩成一团。

“我没掉包,没掉包……”白员外没拦住潘念皓,他已经忙不迭地嚷了出来。

“潘公子,本官有说是你吗,你莫不是太心虚了?”真是恨死这油头粉面的小子了,若不是他告什么状,他这个知府不知做得多舒坦,哪像现在吃饭不香,睡觉不宁。开了棺,尸体被掉了包,一定是这小子做的手脚,本想加害君堡主,没想到圈住了自己。刚刚还很没廉耻地扑在棺木上,对人家的夫人哭什么我的莲儿,摆明了就非常暧昧。君堡主的财富,他堂堂知府都眼红,这小子应该更甚。童报国越想越觉得潘念皓的嫌疑最大,再看潘念皓紧张的样,更确定了,“潘公子,你似乎要随本官去飞天堡做做客了。来人,带上潘公子。”

“大人,我真的没有掉包呀……”潘念皓哭出声来,可是哪里有人听他的。

白员外脸色灰败地看着他,肩耷拉了下来,连看王夫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大人,棺中女子五脏俱裂,应是被人震断筋脉、打伤六腑而死。”仵作折腾了半天,有了结论。

“那……凶手应该武艺精湛?”

“是的,大人,一般人没有这样的力度和精准度。”仵作回答。

童报国皱眉,瞟瞟正准备离开的君问天,再看看潘念皓,难道还有帮凶?

君问天把碧儿抱上马,自己跃身上去。两人在人群的目送之下,离开墓园。事情急剧逆转,别人看向君问天夫妇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而舒夫人更是被一群妇人围住,大夸她生了个旺夫的好女儿。

“刚刚忘了和我娘亲招呼一声,她好像也来了。”碧儿内疚地说。

“她现在正得意呢,不会在意这些。今天又出风头了,很开心吗?”君问天现在才舒展开一张脸,语气柔和、亲昵。

“不开心,倒是很担心。老公,你意外吗?今天你一直没有讲话。”

“我作为案件的被告人,说多了就像狡辩,沉默是最好的。我有些意外,想在飞天堡中把人掉包不容易,而秋香的尸体原来藏在哪里呢?按你的说法,莲儿没死,那她现在在哪里呢?”

“掉包不容易,但只要堡中有人接应,也是不难的。白莲在哪里呢?我一定要看看她的画像,那样我有可能就会有结论了,真的,不是猜测,而是确定。飞天堡那么大,里面藏个一百具尸体都有可能。老公,现在形势好像对我们有利,你也像被洗清了罪责,可会这么简单吗?”

“当然不会!你说的我全部想到了,有些地方比你想得还深,可无法预料,我们只能边走边防。不过,我不担心,我有一个女诸葛娘子。”君问天含笑亲亲她的脖颈,腾手抚上她隆起的小腹,心中溢满幸福。

“一个大男人,躲在女人身后好吗?”她仰脸回吻他,顺便取笑他。

“你不是让我装傻吗?”他调侃地扬扬嘴角,这是她昨晚说过的话。

“讨厌!不过你现在傻一点可以博得些同情,也让那些人先得意些,以为计谋得逞,不错,还是你厉害。”

夫妻二人会意而笑,笑声随风在草原中飘荡,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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