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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夏凉死死咬住嘴唇，眼却靠近被褥睁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
梦里自己枯败的模样还在眼前晃，她睁着眼，眼前一片漆黑，却觉得到处都是人。
有阿爹，有阿娘，有鱼儿，甚至有前世在现代眼睁睁瞧着死去的流浪哈巴狗。
“……阿凉。”
及其细微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耳边也有些细碎的声响，是布料细细的摩擦声。
她听得出来，是程璟渊的声音。
他在这里做什么，他不是昏迷了么。
顾夏凉却没有理会，眼里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砸得更块，眼眶都沉得厉害。
心里是细细密密的悲伤，死死地捆绑住她，勒得心口生疼。
她是青楼妓子，是贱民，再也不是出身清白的官家小姐。
甚至，连街头卖花的孤女都不如，起码人家有清清白白的身世，有平平淡淡的人生。
她不行，她是入了乐籍的青楼女子，就是凭借才貌，再怎么红火，再怎么被人碰着。
那也不过是凭借皮相罢了，其实什么用都没有，等到年老色衰，在这再繁华不过的锦云馆，下场也是万般凄凉。
她如何不知道，青楼女子就是再怎么有才有貌，可就是嫁给再粗俗鄙陋的庶民，都是不配的。
如今万般繁华，其实都是过眼云烟。
程璟渊是读书人，最是了解这些四六九品，如何不懂士农工商，更是清楚妓子的卑微。
再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嫁与他人为妾。
妾，也不过是个物品罢了，哪里算是人呢。
可以随意给主母虐待，也可以被所以买卖，或是随意赠送，都是最最常见的。
她的下场，最好的，也不过是当一个物品罢了。
他说他心悦她，她觉得真是难受啊。他的喜欢，竟然是亲手推她进锦云馆，亲眼见她举家尽丧。
她在锦云馆里受的凌辱不算，就光光顾家满门的血，她都决计不能忍受。
情情爱爱，何其虚浮，她难不成，为了情爱，便将满门的鲜血放下。
她顾夏凉，决计不允许自己这样糊涂，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难受，她怎么可以这样糊涂。
糊涂到，真的喜欢了程璟渊。
顾夏凉觉得心里塞得难受，分明知道程璟渊在旁边，却不愿意说一句话。
再说了，她也无暇去说话。
“……阿凉，我知道你放不下顾家的仇，只是，我会帮你讨回来，你且信我，好……”
“程璟渊！”
顾夏凉死死咬紧下唇，于是眼眶里流转的水花便只是在打转，并没有当着程璟渊的面落下来。
“你走吧。”
她忽然偏开头，于是豆大的泪珠忽然砸下来，恰恰落到她的手背上，真烫。
她应该说些什么。
还是说，她最近通过程璟渊给她的人去打听，已经隐隐知道，其实程璟渊受制与皇帝姬煜，当初顾家的事情，根本容不得他说一个不字。
还是说，他在姬昳与姬煜的抗衡里，其实过得举步维艰。
其实就是她知道，她也没有办法原谅。这是迁怒，可是她做不到理智到不去计较。
就像，她明知顾家被灭是局势的必然，她也没有办法不悲伤。
俗人罢了。
“我不会走，阿凉，你做什么非要和自己过不去。你并非一个人，总归，我还是会护着你。就是你无所谓，或是记恨着我，我总归还是在的。”
这样煽情的话，顾夏凉听着，心里越发难受。
其实她是个女子，自然是喜欢这样花里胡哨的话的，偏偏这个人说得低沉悲伤，真切得叫她觉得难过。
“不必了。”
只是，他就是真的这样又有什么用，他们终归不能在一起啊，她总归是不可能放下芥蒂。
顾夏凉偏着头，脖子于是有些僵，慢慢就有些疼。只是她还是倔强地不肯回过来，只是死死盯着窗棂上雕的牡丹。
月光漏进来，地上也就是一地缠枝的牡丹花，开得妖娆无双，疏疏落落。
她觉得头疼，忽然有些生气，他做什么非要这样逼她呢，难道不知道她难受吗。
“出去！”
顾夏凉推了程璟渊一把，程璟渊其实也是高烧刚退，一醒过来就守着她。
被她一推，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后背顶在了桌角上，才揉着额角缓过来。
也正是一个踉跄，顾夏凉忽然想起来他起初是昏迷的，此时还是夜里，他约莫状况也不好。
只是她不好拉下脸，于是稍稍别开眼。
早先已经瞧见了，苍白着一张脸，脸颊还有些潮红未曾褪去，唇色更是淡如宣纸。
“别闹。”
顾夏凉一僵，她被他搂住了，耳边都是程璟渊的吐息声，稍微有些烫，约莫还是有些烧。
他将下巴放在顾夏凉肩窝上，于是顾夏凉就觉得肩膀上沉沉的。
她第一次与人这样靠近，于是就忍不住紧张起来，半天没有一点动作，连推开他都忘了。
对了，她不能随意与别人靠这样近。
于是正要推开他，却被抓住手：“别动，头晕。”
语调沉沉的，呼吸也不大稳，呼出的气也确确实实是比寻常人烫。
顾夏凉一时间便犹豫了，没有推开他。半天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来什么，道：“若是我是闺阁里的姑娘，被父母兄姊捧在手心里，舍不得拿出来叫别人瞧见了一眼，你还会这样孟浪么？”
顾夏凉的声音极轻，有点沉沉闷闷的，却极为平静。她心里浮起些凉意来，若是那样珍贵的一个姑娘，他会这样随意么。
程璟渊原本是又开始发热，于是有些迷糊，忽然听见顾夏凉的话，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棍，瞬间浑身都僵住。
“……”
他张了张口，却不晓得说什么。
说，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你，我才愿意这样亲近么。还是说，那些闺阁姑娘希望他这样做已经许久，他可曾去这样孟浪了？
他便不说话，沉默下了，沉沉的眸子漆黑一片，里头沉沉浮浮，却总归起不来一点波澜。
“……阿凉，我是真心，当真是心悦你，且已许久。便是你不信，我还是心悦你。”
顾夏凉恍恍惚惚的，于是去看他的表情，却只能注意到漆黑的一双眸子，叫她溺进去，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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