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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落烟尽，檐脊上留下弯月如勾，孤冷凄寂，只有耳畔还残着些许铮弦轻颤的余韵。
“碧楼……”
澜灵素喃喃念着，总觉这名字颇为熟悉，但确定不是从娘亲和师姐们那里听来的，这便愈发显得奇怪。
瞥眼间，发现无机竟已从念珠中显身出来，盘膝悬在半空，周身金光熠熠，右手曲起的双指却盘绕着一团碧莹莹的烟气，瞧着极是诡异。
她没敢出声去扰，就看他薄唇微动，口中缓缓吐出丝缕般绵绵的金光，碧烟与它一触，便陡然亮了几倍，随即熊熊灼烧起来，转瞬间便被焚灭得一干二净。
“这人究竟什么来头，怎会识得你？”她见他收起周身金光，缓缓吐了口气，这才问。
“前尘旧事，忘是空，不忘亦是空，既然如此，不如再也休提。”
无机答得淡然，明明说的该是自己，又好像在暗谕她。
澜灵素知道他猜出自己的心思，可这种故弄玄虚的禅语从这孩童模样的小嘴中说出来，还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便总觉有些好笑。
他并不睁眼，忽然道：“你也去吧。”
她闻言一诧，听到空中风声扇动，抬眼就看那只被叫做“狰兄”的巨兽仍然没走，刚才只顾说话，竟把它忘了。
那巨兽低嚎了两声，似乎心有忌惮，没敢亮开喉咙，扭了扭又落回檐坡，两只前爪向前伸出，俯着身子，埋下兽头一耸一耸地不住轻点，仿佛在向无机叩拜。
这样子在那山谷中便曾见过，难道是真的有求于他，而那个叫碧楼的人也不是在做戏，暗中别有所图？
只听无机应道：“生老病死皆是因果循环，贫僧无能为力。不过……”
他说着，话锋一转：“贫僧虽不能逆乱三界，这位施主倒是与你主人有些缘分，或许能如你所愿。”
澜灵素张口愕然，一时不知他真有此意，还是信口胡说，只为搪塞。
那巨兽也自诧异，圆瞪着一对血红的眼珠子在她身上逡巡，口中微露獠牙，嗬嗬不止，十成倒有九成不信。
她挪步挨过去，贴到他耳旁，细声道：“你叫它把十德令还来便成了，干嘛拉我做挡箭牌？”
无机没应声，仍对那巨兽道：“万般缘法皆止于踌躇不前，既如此，你便去吧。”
那巨兽闻言，眼中的狠厉渐渐消退，竟好像学人踱步似的，来回兜了几个圈，这才仰天一吼，朝身后连叫了几声。
无机微一点头，随即化作金光隐入珠串中。
“随它走吧。”
澜灵素见那巨兽真的扑扇着翅膀飞近，样子倒像是要让自己骑在它背上。
“噫，臭死了，走开，走开，谁叫你靠过来的。”她只觉那股兽臊腥臭迎面袭来，直入脑际，赶忙掩鼻退开两步，另一手连连撵赶，屏息嗔道，“小无机，你故意的么，我可不跟它走。”
“施主不是要找十德令么？”
“那也不成，这东西那么臭，还没找到东西，半路便被熏死了。”
他在珠串内叹了一声，又像是在轻笑，朗声道：“也罢，你便只管引路好了。”
那巨兽瞪了澜灵素一眼，唇上长须抖了抖，颇带着几分不屑，扭头窜起，展翅飞向空中，身形渐小，转眼间就去得远了。
澜灵素还在暗笑这东西明说引路，这会子却像在逃命似的，没留神身子已被一股劲力托起，脚下空荡荡的无所依凭，还未及反应，整个人便“嗖”的直蹿了出去。
顶面的烈风阻在鼻间，几乎无法喘息，连眼睛也睁不开，耳畔鬼啸般的风嚎。
等到好容易平缓些，睁眼就看那巨兽在身下稍前不远处，原来这弹指间轻而易举便已追上了。
好啊，总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却还把人骗得死死的。
之前先是让自己一个女儿家徒步走出大山谷，后来还老实不客气地跟自己同坐宝船，悠闲赏景，这小东西当真藏掖得好。
或许是渐渐熟悉的缘故，片刻之后，那种气息阻窒的不适感已大为缓解，便如同自己也练到了腾云飞举的上等境界一般。
她甚是开心，兴之所至，便凌空捏诀转身，随手摆换着各种姿势，心中暗自品评哪个最是优美洒脱又不失气度。
这般起了玩闹的心思，便不觉无趣，随着那巨兽一路向北，夜尽晨分时早不知到了凤麟洲何处。
就看下方千峰耸峙，各具形态，几处湖泊杂在其间，在满目茵绿中显得格外惹眼。
而空中却悬着一座座巨峰山岛，有的高高在上，像托浮在云端，有的却垂得很低，堪堪与下方的山峰相接。
但不管高低大小，其上都是草木繁盛，葱翠欲滴。
澜灵素从没见过这等奇景，徜徉其中，不觉心旷神怡。
那巨兽忽然一个侧身向下俯冲。
与此同时，腕间珠串金光闪动，无机竟显身出来。
“你这是……”
“茔冢之地，隐匿不敬。”
他随口答着，语声却极是郑重，小手牵在她腕间也斜冲下去。
巨兽在半空里打了个盘旋，已飞到一座浮岛上方。
那岛四周平缓，几近正圆，看着并不甚大，其间地势平坦，没多少起伏，中央那一片尤其显得开阔。
那巨兽翅上加力，飞得更快，果然是朝那里去的。
无机牵着澜灵素紧随其后，很快已到了岛心。
两人落身下来，只见周遭果然山幽林静，远处隐隐还能听到鸟鸣水瀑之声。
而不远处却是一座几寸高，十余丈见方的石基，正中赫然竟是具硕大的石棺。
那巨兽一到这里便收起獠牙利爪，静静地匍匐下来，全没半点凶恶之态了。
澜灵素陡然醒悟，这棺材里定然就是它的主人，而十之八、九它拼命求的便是叫无机救主人起死回生。
一只带毛畜生竟如此忠心，千年不渝，着实让人感叹，只是想起无机说自己同这棺材里躺的人有缘，便开始不自在起来。
这时跟他来到石基上，就看地面竟然光滑平整，而且片尘不染，只有石棺下三丈方圆内刻划着阴阳两极，切口整齐，深有半尺，显然不是斧锤开凿，倒像是利器切割的。
无机走上两步，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念道：“因果无常，身灭心死，众生无我，一切成空，空说证悟，大慧难明，修行为空，种果为实……”
澜灵素见他突然念起了经文，也不知是要替那棺中的人超度，还是真被那巨兽的至诚打动，有意要帮它。
她本来无心，又想坟冢在这世外仙山秘境中，定然是前辈高人，不由也肃然起敬。
只是那石棺好像久历风雨似的，粗糙暗沉，更谈不上精美，有些格格不入。
再看几眼，就发觉那棺壁上深浅凹凸，像刻着些什么，凝神瞧了瞧，依稀辨出仿佛是“仁、德、天、地”等字迹，其它的就全瞧不清了。
正自诧异，忽觉两侧太阳穴一阵锥刺般的抽痛，“嘶”的轻呼了一声，扶额低下头去。
那疼痛一闪即过，转眼便毫无症状了。
她心中奇怪，又揉了揉，总觉有些不妥，正想问无机，一转头却发现他不在身旁。
四下里再找，莫说是他，就连巨兽和那口大石棺也没了踪影。
偌大的岛中突然间就剩下她一个人。
怎么，难道又是迷障？
澜灵素心中转着念头，忍不住瞥向腕间，那珠串中丝毫不见金光涌动，只有一片空泛无神的通透，无机那小东西并没有跟进来。
莫非刚才那下是中了什么暗算？
她正纳罕间，脚下的石基突然剧烈颤动起来，一块块扁平的石板沿着太极边缘的切口处钻出来，几下便蹿至丈许来高，却没半点停止的意思，还在不断向上。
眨眼工夫，那些石板已成了高耸的石柱，离地四五丈，竟有十根之多，中间相隔的空隙处盈起一团团光亮，分赤、橙、黄、绿、青、蓝、紫、白、赭，黑十色。
澜灵素立时想起初到天权派在选殿中测试剑意的情景，可这方外之地怎么也会有这东西？
真觉奇怪，那十色光便陡然增亮，翻涌不止，仿佛烈焰升腾，又像怒涛拍岸，要将她吞噬一般。
“莫怕，屏气凝神，依我口诀默诵三遍，闭眼只管走，便可脱身。”
石阵之外忽然有人高喊，如啾啾鹤鸣，语声和越，却自然带着一股威势，叫人心生敬畏，不敢违拗。
澜灵素不及多想，当即闭上眼睛，果然就听那声音在外面念起口诀来，当下凝神不去管周围响动，暗暗记在心中，默诵三遍后，便不急不缓地向前走。
才走出两步，寒气与热浪袭来，扑在脸上十分难受，又走几步，已该到石柱近处了，正不知接下来会如何，忽然就觉臂上被人紧紧抓住，向前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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