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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灵素同其他人一样，也正看得入神，没有半点防备。呼吸间，那豆大的黑点已挨到眉心近处。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耳畔风声一卷，一只宽阔的手掌贴在鼻尖将它拦住。几乎同时，澜灵素也错身退开两步，翻手将短剑横在眼前，这才看清那人皓首白须，衣袍玄色沉重，正是涵虚真人。
其他弟子也在一片惊噫声中纷纷也散到旁边。
涵虚真人看了看她，诧异间微露嘉许，似是没料到这毫无根基的小丫头竟有这等临敌应变的反应。
他没多看，屏息调气，掌心真气流转，手上加力一送，将那点黑烟推了回去，暗中把个眼神瞥过去。
那边广成真人已然会意，也早将真力凝聚在掌心，顺势推出，两股劲风对面一碰，立时将那点黑烟前后夹挤住，颤颤地悬在半空中抖动不止，却逃脱不得。
两人都是神色沉肃，旁观的低辈弟子从没见过内门中的前辈师祖这副样子，竟好像临敌对阵，一个个也都面色严峻，不敢出声。
眼看那点黑烟被真力碾挤，很快扭曲变了形，外围开始化作淡淡的灰色，纤丝万缕，慢慢散逸，中间的内核越来越小，须臾只剩下半粒米似的一点。
广成真人与涵虚真人又换个眼色，另一手各自曲指轻弹，两道剑气同时迸出，刺向真力对撞处。
只听“嘭”的炸响，众人都觉脚下一震，耳畔嗡嗡不止。
再看时，两位真人已撤手收力，那黑气也消失得无隐无踪了。
广成真人叹道：“这煞气阴柔中透着霸道，似乎还暗含灵性，怨不得伤了承煊的性命，到底是什么来头？”言罢，锁眉沉吟。
旁边的涵虚真人转眸思索，随即轻叹着摇了摇头，又朝澜灵素斜瞥了一眼，却没言语。
澜灵素也正暗自不解，方才那黑烟不分情由偏偏找上自己，在别人看来或许只是巧合，但那东西将要触身的一刹那，阴寒逼人的感觉却是似曾相识。
应该说，跟那晚手触到无机腹下时一模一样。
此时听广成真人说出“煞气”二字，心头不禁“咯噔”一下。
自己那点倒霉事倒不必说，这人体内的煞气是从何而来？
她回思当初的情景，自己先是被黑袍人挟持，无奈之下，只好伤了点血自保，黑袍人毙命前又用重环砍伤了这位承煊师叔……
莫非是自己体内的煞气随着颈上流出的血跑出了一点，染在那环上，又随着那一击缠进了他的身体里？
这倒是讲得通，可无机那小东西不是说煞气都被他压在自己气海之中了么？怎么还会跑出去？
若真是如此，那既是说并非像他言，须得坐化七年，或者像现在这般每日听他念诵经文，直到自己修成元婴晖阳境。
这小东西看着正经八百，居然一肚子坑蒙拐骗，没留神竟让他诓了。
“贫僧从不打诳语，施主若是不信，那也无法。”正想到气处，耳畔就响起无机悠淡的声音。
澜灵素吃了一吓，不自禁地瞥向左右，随即想起他这是用心语传声，除自己以外，旁人根本听不到，更忘了这小东西有窥人心境的本事，什么也瞒不过他，耳尖不由一热。
当下暗暗回道：“不怕羞，还敢偷听，那我问你，这人身上的煞气从哪来的？”
“确是从施主身上转去的。”
“那还骗人？”
“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魔修之人所使的兵器杀戮无数，阴煞积陈，与施主体质相仿，但终究是死物，所以只引去了一丝半缕的煞气，等那天权弟子死后，再搅入尸身隐匿下来。施主想想，若此法可行，你体内煞气为何不尽数逃逸，却只有这一点？”
澜灵素原只是猜测，听他说得有理，又想刚才两位天权派宗主合力，也着实费了番功夫才化去了那一点煞气，无机却是将数百年积聚的煞气尽数压制，这中间高下可说是天壤之别。
有这等本事的人何苦要诓骗自己？
再说当初她煞气入体，若他真的存着害人的心思，置之不理也就是了，全然不用跟在身边。
这般想着，可也不知怎么的，心中总有些解说不清的疑惑，正要再问，就听身旁有人朗声道：“师尊，涵虚真人，方才煞气直奔这妖女而来，必然与她有关。再者，十德令的事无法自圆其说，承煊师弟死得如此惨烈，如今又不知是什么对头上门挑衅，这其中因由都须着落在此女身上，弟子以为先将她扣起来，再严加审问。”
又是这讨厌鬼，翻来覆去总揪着自己不放，这会子还不罢休。
澜灵素见他抱拳微微躬身，眼角却斜睨着自己，不由挑唇一哂，上前半步，也学着他的样子拱手行礼道：“两位真人，弟子诚心来清雩山拜门投师，没曾想竟遇上这么多事，更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师叔，非要冤枉我心怀不轨，既然这里容不下，不如便赶我下山，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她说着，咬唇偏了偏，螓首低垂，像是委屈得又要哭出来。
“还敢惺惺作态，你这妖女……”
徐承祯话还没说完，就听广成真人沉声道：“承祯，为师说过几次了，你是我天宗一脉的首徒，若处事总是这般心浮气躁，只怕日后难再有大的进境。”
徐承祯眼蕴忿忿，但还是将话忍住了，应声“是”，退到一旁。
广成真人转过头，打量着澜灵素，眸光深沉若思。
“你姓澜？”
“是，弟子澜灵素。”她红着眼圈答应，暗觉他问得奇怪，似乎另有深意，但一时又猜想不出。
“嗯，你也不用委屈，这里上至贫道和涵虚师兄，下到你这些师兄弟们，包括承祯在内，哪个也没逐你出门下山。反倒是你目无尊长，还言语相讥，若都像你这样，我天权派还成什么体统？念你刚刚入门，不懂规矩，暂且饶恕一回，下次再犯，便依门规处置。”
他方才明着教训徐承祯，实则却是劝诫，如今先头那几句还是安抚，后面就全是斥责，几乎不留分毫情面。
这其中轻重亲疏，澜灵素又怎会听不出来？
心中不服气，但这里毕竟不是玉露宫，也只能默然忍了。
涵虚真人接口道：“灵素，入我天权派，首要便是礼敬师长，代掌门真人的话要用心记住，不可再犯。你资质尚可，以后要刻苦修习，心无旁骛，才可成器。”
徐承祯口唇微动，看看师尊，压住怒气对涵虚真人拱手道：“真人，事情尚未查明，现下便叫她入门，是否为时尚早？”
涵虚真人捋须望向一旁，含笑不语。
广成真人眉间微皱，略带不悦道：“承煊的死因自然要查清楚，但此事与她无关。”
“师尊？”
“那煞气专嗜阴戾之物，现下这里只她一个女子是纯阴之体，自然会招引煞气，方才若不是涵虚师兄及时出手，被那东西侵进去，加之她又没有根基，当即便会被夺占魂体，变成阴煞炼化之器，那便不易对付了。”
徐承祯听完虽然将信将疑，却也不便再说，拱手道：“原来如此，是弟子愚钝了。”
澜灵素暗暗松了口气，心说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身体里压着何止千百倍的煞气，也亏了无机这小东西藏得好，没叫人发觉了，不然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局面。
广成真人负手垂眼略一沉思，转头对涵虚真人道：“师兄，其实承祯的话也不无道理，这姑娘虽然与此无关，但确是拿着天字号牌来的，而承煊的死便因此而起，就算咱们不追究，也难保别人不会对她心存芥蒂，掌门师兄尚在凌霄顶闭关，以后若是知道了，只怕也叫他为难。”
“师弟的意思是？”
“嗯，如今遴选期限已过了，还未见仁字号牌回来，我意……是不是索性便叫她再下山一趟，若能设法寻回那枚十德令，便叫她正式入门，旁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说得虽不响亮，但澜灵素离得不远，每字每句都听得清清楚楚，也顾不得礼数，当即道：“禀真人，那枚十德令找不回来了。”
“什么？”广成真人和涵虚真人都是一愣。
只听她继续道：“不瞒两位真人，弟子当初曾见一帮人抢夺仁字令，最后拿到的那个却被一只巨兽张口吞了，正因去追它，弟子才误入那山谷，几乎九死一生。”
“后来怎样？”
“我追到半路，那畜生突然生出翅膀，连同十德令一起都飞走了，谁知它去了哪里。”
徐承祯忽然一哼：“你是说先遇到仁字令，却被妖兽吞下逃了，接着又遇见那魔修妖人，凭白捡了天字令？呵，天下不知多少人费尽心力也寻不到的东西，你却拿得这般容易，世上当真有这等巧事么？”
澜灵素横过眼来，仍是梨花带笑：“我说的句句是实，师叔只须找到那畜生便知道了。”
徐承祯冷哼一声，这次自重身份，别过头去没与她继续斗嘴。
“若是这样，你倒真是与我天权派有缘。”涵虚真人叹声一笑，“也罢，既然两枚十德令都与你有关，自然该全始全终，寻回仁字号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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