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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对方咄咄逼人，澜灵素也抬起头，与他冷然对视：“我既是逃婚出来的，师叔再逼问也是无用。至于那山谷的所在，我倒是可以引路。”
“好，这就走！”
“承祯。”
白衣男子闻声一肃：“弟子在，真人有何吩咐？”
涵虚真人望他道：“君子泰而不骄，是为礼，廉而不刿，是为义，难道你在天宗只管修行上一意精进，其它的都不顾了么？”
“弟子心念承煊师弟安危，言语上急了些，还请真人恕罪。”白衣男子又恭敬了些，可说话时又像并未真心实意地心悦诚服。
涵虚真人没再接口，转向澜灵素：“你见到的那具尸体死状如何，伤在何处？”
他既没叫“灵素”，而是像之前试根骨时那样又改叫“你”，其意已再清楚不过。
那个叫承煊的人死得的确冤枉，说起来更与自己无关，可偏偏不能据实明言。
澜灵素略略一想，仍旧半实半虚地圆道：“弟子看过，那人伤在胸口，像是被人一剑刺穿，其余便没看得仔细，附近也没见有什么异状。啊，对了，那人使的是双手重环，环上也有血迹。”
涵虚真人听说那人使的是环时，眉梢立时一颤，白衣男子却忍不住叫道：“你……你说环上有血？”
澜灵素看神色，就知引得他九成九怀疑那个叫承煊的人已遭了不测，对自己的话也有两分信了，正要继续往下说，就听背后脚步声响，又急又快，回头看时竟是曹承福。
他面色凝重，还带着些许惶乱和愤怒，走到白衣男子身侧，躬身道：“禀涵虚真人，承煊师弟他……”
“师弟回来了？”白衣男子抓住他喜道。
曹承福喉头咕哝了一声，转向涵虚真人：“是承煊师弟的尸身，被放在山门外。”
白衣男子浑身一震：“尸身！你当真看清了？”
澜灵素也惊得目瞪口呆，那山谷远在数百里外，两人伏尸的地方更是极其偏僻隐秘，怎会这么快被人发现，还故意丢回来，莫非当时还有人看到？
可当初生死一线时，为什么不动手，偏到这时才来为难？
她隐隐觉出这其中含着巨大的阴谋，天权派只怕要遭逢一场大变。
只见曹承福咬牙点点头：“是几个低辈弟子发现的，我方才看了，的确是他。”言罢，阖目满面痛惜。
“对头是谁？”
“不知道，半个时辰前值扫时还没见，不知是什么人干的。”
“什么，就在自家山门之外，怎会没瞧见？难道他们都是睁眼的瞎子么？”
“不必多言。”涵虚真人朗声打断，“随我去看。”
他拂尘翻卷，起身大步走向殿外。
白衣男子冷眼一横，寒意更甚，扣住澜灵素的腕间，将她拽起来，拉着便跟了上去。
众人走出殿外，远远就看几名低辈弟子抬着架板匆匆而来，上面果然躺着一人，身上的白袍血色斑斓。
涵虚真人锁着眉，脚步加快了几分，带着众人下阶迎上前去。
澜灵素这时也顾不得被人拿住脉门，半身酸麻，探头望那尸身的容貌，果然是误中了自己毒血死掉的人，那肩头的伤口深可见骨，衣衫上的血迹已变成了深褐色。
可他尸身并未见腐败，面目依稀如生，显然是之前所修的真力还未散尽的缘故。
正想着，就觉腕上突然彻骨奇痛，似要折断的样子，忍不住轻呼了出来，抬头却见身旁那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人面如寒霜，唇角抽、动，眼望着那尸身目眦欲裂，根本没瞧自己。
“伤口齐整，内深外浅，确是环刃所致。”
“可这等皮外伤又不是要害处，怎会致命？莫非……”
只见涵虚真人手抚在尸身胸口处，指尖微抬，平平地向上推，那尸身喉间一阵蠕动，跟着张开嘴来，其中竟含了颗玉白的药丸。
“他伤后已服了月华三清丹，即便中了奇毒也能暂时压制，性命定然无碍，现在看来也不像中毒的样子……究竟为何会这样？”
他说到这里，已似是在沉吟自语。
澜灵素暗暗吁了口气，娘亲调制的花草剧毒虽然毒性奇强，但不会久存，半日之内便能在体内化解得一干二净，所以此刻他内外如常，丝毫瞧不出端倪。
曹承福此时插话道：“难不成魔修妖人使了什么邪法，叫承煊师弟猝不及防？”
“不错。”白衣男子顺手一扯，将澜灵素拉近，“妖女你说，当日究竟怎么回事？你混入我天权派意欲何为？”
涵虚真人闻言，眉间不由蹙了蹙，继续在尸身上检视，并没言语。
澜灵素忍着腕间剧痛，面上却做冷笑状，呵呵道：“这位师叔义气深重，叫人好生敬佩，但不知姓什么，敢是姓浑么？”
她出言犯上，辱没长辈师叔，竟没半点顾忌，旁边那些低辈弟子都愕然变色，惊得目瞪口呆。
“你说什么？”白衣男子又将她拉近了几分。
澜灵素隔着几寸远与他冷眼相对，唇间“嗤”的一笑：“哦，我猜错了么？那师叔姓什么，总不会是蠢吧？”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曹承福赶忙沉眼斥道：“灵素大胆！承祯师弟他姓徐，你叫徐师叔便好，不许再满口胡言，刚入门便想被赶下山去么？”
原来这讨厌鬼叫做徐承祯，名字倒是不错，可跟这急横暴躁还自以为是的性子半点也不挨着。
她“哦”了一声，笑靥如花：“原来是徐师叔，刚才对不住了。”
徐承祯面色铁青，可顾着身份又在众人面前，不能当真为难她，只得沉声道：“快说，否则可不是将你赶下山那么简单。”
“方才不都说过了么，我在那荒谷中偶然见到一个死掉的黑袍人，十德令便是从他手上得到的，至于这位师叔，我见也没见过，不知徐师叔究竟让我说什么？”
“呵，你谎话连篇，自以为聪明，却能瞒得过谁？承煊师弟所追的正是那拿环的魔修妖人，他们两个拼斗，又被各自兵刃所伤，那谷中怎会只让你遇见一个，却不见另一个？”
他顿了顿，鼻中一哼，冷冷问：“怎么样，无法自圆其说了吧？究竟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快说！”
这人虽然脾气死臭，心思倒十分细密，轻易瞒不过去。
澜灵素略一思忖，知道他此问正在关键处，越是解说便越是可疑，索性咬唇急道：“我怎么知道，当时明明就只见到一个，你这般逼问，却叫我问谁去？”说着，眼中星星亮起，泪光泫然。
徐承祯见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像果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禁有些愕然。
天权派中向来少有女弟子，他入内门之后一意精修，外出历练也从未与女子有什么牵缠，这时看旁边那些低辈弟子目光都有些怪异，也发觉如此逼迫一个刚入门的稚弱少女有些不妥，说不定真是自己冤枉了她。
可碍着面子又不能立时软下来，抽脸仍骂道：“妖女，你做性装与谁看，再不说，我便抓你去见师尊。”
话音刚落，就听半空里有人朗声道：“见我何事啊？”
那声音深沉如瓮，却入耳清晰，只是平常说话，却震得人心中砰砰直跳，显然是极上乘的修为。
澜灵素抬起头，就见半空里三人踏剑而来，为首那个头发花白，面目儒雅，颌下长须及腹，身上一袭霜白道袍，更觉仙风宿骨。
身后那两个服色与徐承祯相同，想来都是内门弟子。
曹承福他们神色都是一凛，慌忙都跪了下来，口呼“拜见广成真人”。
徐承祯面上一热，放开手，躬身行礼。
澜灵素听他这么叫，知道此人就是天宗的宗主，只得也跟着跪了下来。
“师尊，弟子……”
“不必说了。”
广成真人落下地来，并没看徐承祯，打量了澜灵素几眼，便走过去，来到涵虚真人身旁，望着那尸身皱眉问：“师兄，你怎么看？”
“内无重伤，真力未散，但……”涵虚真人回头有意无意地压低语声道，“他气海中搅缠着一丝煞气，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却也不足致命。”
“哦？”广成真人也将手搭在尸身脐下探了探，随即点头，“果然不错，这是什么缘故，难道那些魔修已修成了这等境界？”
他说着，身上忽然白光盈起，五指箕张，向上一提，那尸身也跟着剧烈抖动，腹间慢慢渗出一缕灯捻般粗细，却浓如黑墨般的烟气。
众人惊呼声中，他掌心一翻，将那缕黑烟托起，口中默念法诀，另一手竖起食指和中指慢慢转动。
那黑烟像受了催逼，也跟着慢慢绕转，渐渐聚合成豆粒大小的一团。
广成真人吁口气，收起法诀将它平托在掌心，与涵虚真人相顾一望，脸上都现出惊诧之色。
“师兄……”
他开口刚要说话，黑烟忽然一跳，“嗖”的脱掌而出，直奔澜灵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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