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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怎么又停下来了？”小塞维娜拽了拽敬琬的袖口，“你回到家看到那些景象之后怎样了？”
“那些坏人想把妈妈，还有尹祖母一家人抓起来。”
小塞维娜咯咯笑，“是不是爸爸出现救了你们？”
“……”
她的沉默看在小塞维娜的眼里无疑等于默认，小女孩得意极了，“我就知道是这样，妈妈，爸爸教训了那些坏人吗？”
“哦……当然，他把那些坏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敬琬并不为说谎感到不安，母爱往往是最无私也是最自私的，就像她此刻只想让女儿听到她想听的故事一样。
这只是个睡前故事，只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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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特一出现在楼梯口，那名少尉就将佩剑送回鞘中，态度明显端正许多，“可以收工了吗，卡恩中尉。”
“当然。”赫尔特沉默一会儿才回答，说着他又把一张纸片交给身后的下属，“费了不少功夫。”
少尉笑起来， “您太谦虚了。谁都知道除了开飞机以外，逼供也是你的拿手好戏。” 这句话像是夸奖他，又像是恭维，赫尔特微笑，没有说话，不置可否。那位接过纸条仔细查看、从始至终都站在赫尔特身边的下属看起来和赫尔特年纪相当，只是看上去十分羞赧，他在沉默的空隙中礼貌地询问从刚才起就一直制造恐慌的少尉，“斯莱尔·肖恩少尉，我需要向您借一些人去查封卡拉先生在慕尼黑最后一座小型工厂。”
斯莱尔当然爽快答应，“对待千里迢迢从柏林赶来的同事，我怎能说不。”他话锋一转，再度对赫尔特，“那么，这些人要怎样处置，卡恩中尉？”
“等一等！”赫尔特还没开口，尹阿姨就在武力压制下十分艰难地挪动两步，最后一个跄踉跪在赫尔特腿边，她哀求道，“中尉先生，如您所见，那个女孩儿并不是犹太人，当然也没有和犹太人通婚，求您放了她，她只是暂住在我家里的中国人。”
赫尔特垂眼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那么她和您的儿子，只能选一个。”
敬琬脱离适才巨大的凌乱后又陷入极度的不解中，她完全说不出话，甚至没法思考。她紧张失望又满腹疑问，当然，失望的并非自己能否获救，而是她想知道，她的小赫尔特是真的不认识她了吗？有那么几十秒，她脑中呈现空白，她甚至不敢确定他是否就是赫尔特。或是说，她真希望说出这句话的人，只是个和赫尔特相似的、重名的德国人罢了。可是现实却不怜悯她，这世上不会有这样的巧合。
“妈妈，救我，救我，妈妈——”阿比的嗓子早已经哭哑，他太害怕这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了，他真的可怕至极，即便他有着一张年轻又英俊的面孔，可阿比知道他是个随时都会亮出利爪撕碎他的魔鬼，阿比很喜欢海伦娜，可阿比更惧怕死亡。
早看得出阿比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这样的阵仗，连大人都尖叫发抖大惊失色，又何况是个几岁的孩子，敬琬明白这世界在扭曲动荡，可她同样深知，就目前来说，自己绝没有走到被不明所以结束一生的绝境，社会局势尚未如此糟糕，想到这，她反而冷静下来，看着赫尔特的方向一字一句，“我选择相信德意志的法律。” 同时，她也想知道，赫尔特是否真的会对她怎样，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尹阿姨很清楚，她是应该救敬琬的，因为这个看似艰难的选择只是空洞的躯壳，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犹太人，可当她看见儿子的眼泪，又生出飘摇的侥幸，一万分之一的如果，他们信守了承诺，阿比也许就可以活下来。
房中一片寂静。
“这儿可真热闹”门口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可以证明那位年轻的中国女士的身份。”
施密特！敬琬猛地转头看去，脸上写满不可思议。施密特穿着国防军的军装，严肃刻板，一丝不苟，当敬琬对上他的眼睛，才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这里可不关你的事。”斯莱尔瞥了眼施密特的军衔，该死，“中尉。”
“别误会，她是我妹妹的家庭教师，我看过她所有的证件以及资料，而且…”施密特好整以暇耸了耸肩膀，“需要我提醒您，国防军不归党卫军管理、以及还需要我提醒您，您的军衔么，少尉。”一连串咄咄逼人的提醒，让斯莱尔顿时无话可说。
赫尔特扶着楼梯扶手缓步走下来， “当然，不过不论是国防军，亦或是党卫军，我们都忠诚于德意志和元首。”他说完站定在施密特身前，“不是么，中尉。”
“您说的很对，中尉。”施密特表示赞同，“我的妹妹很痴迷中国文化，我想作为家庭教师，姑娘比小伙子可靠多了，您能理解的，对吗？”
赫尔特终于将目光投向敬琬，眼中深邃的普鲁士蓝色生生逼退她与他对视的决心，“我理解您，如您所愿，我们不会伤害或关押无辜的人。”施密特正打算松口气，赫尔特又说，“不过，那要在我彻底调查清楚之后才行，卡拉的家庭错综复杂，希望您能理解。”
施密特弯起眼睛点点头，“当然，没有任何事情比帝国勇士的任务更要紧。”语毕，他走到敬琬身后拨了拨压制她身体的士兵的手，“嘿，对女士温柔点。”正说着，他将一张小纸条不动声色地塞入敬琬手中，并俯下身在她耳边状似亲密的样子，“放心吧，狼狈的黄油小姐。”
敬琬听到前半句本觉得感动，因为她从没想过施密特会对自己伸出援手，可听到后半句她就只想转头咬破他的脸， “谢谢你。”敬琬侧头看她，目光真诚，“熟透的马铃薯先生。”
施密特控制住踹她一脚的冲动，直起身子和赫尔特互相行过礼便离开了。霎时间，偌大的大厅又安静下来，最终又是赫特尔打破沉默，“把他们都带上车。”
敬琬说不清楚当他走过自己身边却目不直视时自己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养了一匹小狼，她把小狼送回狼群，再见面的时候，这匹已经生性地让人禁不住打颤的成年狼已经认不出她了，她想起当初挥别小狼时，无奈又依依不舍的自己，只觉得又好笑又愚蠢。
她不知道今后会如何，只是直觉安静祥和的日子已经拉上帷幕。党卫军、犹太人、集中营、这些词语在这个年代已经不会让人感到陌生，因为这是地狱的象征。从屋子大门口到卡车不过几十米的距离，敬琬看见近百个犹太人被一个一个地绑着推上卡车。
原来这里是一个小型的犹太人居住地。他们也许由于种种原因没能逃出德意志，不敢太过张扬的生活，于是来到海德堡这个美丽又有些偏远的小地方保命，可不幸的是依然被党卫军发现、并被一网打尽。
敬琬心里哀叹着被推上卡车，军绿色的大幕布遮罩在卡车上方，天光无影无踪。满满一车人全部各自蜷缩着，除却小孩子依偎在母亲怀里瑟缩颤抖，其他人更像是一个个分离的个体，茫然也好，愤恨也好，在看到卡车边上站着的持枪党卫军之后，所有的感觉都变成绝望。
巷口拐角处的垃圾桶边缘露出一截沾染血色的围裙，敬琬认得出来，那是厨娘的衣服。他们杀了她，抛在垃圾桶中随她腐烂发臭，人命早就不再是人命。她反复告诉自己，她并不惧怕这个陌生的赫尔特，可指尖早已冰冷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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