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第15章 素未相识的恋人(4)

作品: 生吞 |作者:郑执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3-20 15:29|

老域名(9txs)被墙,请您牢记本站最新域名(00txs.com)

小邓坐回冯国金身边,说,死了。殷鹏惊呼,啊?具体什么时候的事?小邓刚要回答,被冯国金打断,他继续问殷鹏,2月12日当天,你人在哪儿?殷鹏想了半天,向老拐求助,老拐说,殷总,咱们在广州呢,给博览会剪彩。殷鹏说,对,我在广州家具城参加一个活动,那边的朋友都能作证,还有广州当地的报纸也登照片了,有我。冯国金问,2月6日到11日,你人又在哪儿?殷鹏说,病了,烧了好几天,一直在家没出门。冯国金问,谁能作证?殷鹏说,我老婆。冯国金停顿了一阵,转而又对老拐说,黄姝被害是2月12日下午,可有人用她的手机在13日又给你打了一个电话,那才是你们最后一次通话,刚才你撒谎了。老拐面露不悦,说,我都说了我记不太住了,当时我在广州呢。殷鹏也说,老拐确实跟我一起在广州呢,14日才回来,你们不是怀疑他吧?冯国金说,现在只能说,他有很大嫌疑。冯国金望着老拐心说,你不是很大,是重大,早晚你得跟我走,但不是今天。

离开前,殷鹏终于起身,跟冯国金握手,说,我一定配合你们工作,但是没证据以前,千万别冤枉好人啊,主要是传出去不好听,我做正经生意的,你看我墙上照片都摘掉了,就那俩涉黑的副市长。冯国金说,看见了,他俩都是我抓的。殷鹏笑了,说,那我就放心了,有冯队在,冤枉不了好人,你说我是不是该给汪海涛打个电话,慰问一下?毕竟这事也不能说跟我完全没关系,要是当初把钱借给那孩子了,是不是就不会出这事了?冯国金说,用不着了,汪海涛在我那儿扣着呢,暂时打不了电话。冯国金指着老拐鼻子说,你,我记住了,下次咱俩就不是在这儿说话了。这两天,你们哪儿也不能去。殷鹏说,冯队,你这算是羁押我吗?不好吧?冯国金也懒得再装了,说,我没说你,我说的是你司机,老实待着。老拐一脸不服,说,没问题,我原地不动等你。

回去路上,小邓说,殷鹏肯定有问题,够他妈虚伪的。冯国金反问,为什么?小邓说,直觉。冯国金说,你不能总凭直觉,得抓证据。小邓说,我直觉就是,殷鹏早晚露马脚。冯国金说,如果是殷鹏,为什么不把那个小号直接扔了?小邓说,扔了就更明显了啊!他肯定知道就算扔了,我们也能从汪海涛嘴里问出号是他的,不过也有可能,在我们来之前,他根本不知道黄姝死了。冯国金想了想说,你觉得那老拐有多大问题?小邓说,不好说,但肯定是替他老板扛事呢,绝没那么简单,借钱?你信?冯国金说,光凭这么问没用,汪海涛和殷鹏可能都撒谎了,得从第三个人撕开口子。小邓说,汪海涛不是说,他以前还帮殷鹏联系过别的小姑娘嘛,咱要是能找到哪怕一个,证明他有那方面嫌疑,就能查他了啊。不过通话记录里那几个号我挨个打了,都是空号,有俩接了,都很警惕,不承认自己认识殷鹏或者汪海涛,就给挂了。冯国金觉得小邓的思路没问题,说,回去就让汪海涛吐,让他来打这个电话。小邓说,他要是不吐呢?继续装傻咋办?冯国金说,弄他。

冯国金又给老七打了个电话,在车里也不背着小邓了,他信任小邓。冯国金以前都会刻意跟老七这种人保持距离,毕竟是社会上的。何况社会也有社会的规矩,人情欠一个还一个,欠两个还一双。但就这次黄姝的案子,冯国金一反常态。他开门见山,问老七认识殷鹏不,什么人物?除了做家具生意还有没有别的买卖?老七说,这个殷鹏,他还真打过两次交道,混得比较晚,做人挺低调,拿钱围拢人,社会上有人给面子,真正来往的不多。几年前,五爱街的大龙帮他拿下十来张床子,说白了就是生抢,把原先的老板都撵走,全是旺铺,光收租一年就七八百万。殷鹏按说好的数给了大龙一笔钱,没承想大龙事后反口,要双倍,殷鹏不想给,托人摆平,最后就找到我了。冯国金说,就这还低调?老七说,除了少数人,外边没人知道背后是他,做得挺干净的。冯国金问,你给摆平了吗?老七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冯国金追问,怎么摆的?老七说,哥,太具体的就别问了,总之,大龙不在五爱街混了。冯国金说,我想起来了,听说他回农村老家了,瞎着一只眼回去的。老七说,那小子不地道,早晚也挨归拢。冯国金说,那你肯定有殷鹏手机号,他的尾号是7461吗?老七查了半分钟说,不是,是另一个号。冯国金问,你替殷鹏摆平这么大的事儿,后来跟他就没接触了?老七说,他请我吃过一顿饭,非要跟我拜把子,不太识相。我帮他也是看中间人面子,因为我跟大龙以前也有过节,赶一堆儿了,没想交他,再后来我回请他,到金麒麟洗澡,闹了点不愉快,打那就没来往了。冯国金问,什么不愉快?老七支吾了一阵,好像不愿开口。冯国金劝说,你跟我哪是哪,这你放心。老七这才又说,那天晚上殷鹏喝多了,对一个小姐动了手,打得鼻青脸肿,当时我不在,我一兄弟不认识他,本来要弄他和他那司机,被外人拦下来了,后来他又给我打电话道歉,赔了点钱,就算了。冯国金问,殷鹏为什么打那个小姐?老七说,人家嫌他玩儿的花样太多,不乐意埋汰了两句。冯国金问,那个小姐,现在还在你那儿吗?人能给我找到吗?老七在那头笑了,说,哥,之前突击扫黄就是你的人,原先那帮进去的进去,回家的回家,我自己还交了三十万罚款,都没找你算,你叫我上哪儿给你找人去?

回到队里,冯国金让小邓逼汪海涛联系之前的一个女孩,交代不出来,就拿组织卖淫和赌博弄他。冯国金自己回到办公桌前重新梳理了一遍资料,总觉得这些天里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又在脑子里从头再过了一遍。没一会儿,小邓从审讯室回来,说,汪海涛了,我让他打了几个电话,终于跟其中一个女孩联系上了,以他的名义,约明天下午见面,马路湾避风塘。冯国金正要跟小邓详聊,杨晓玲的电话就进来了。杨晓玲问他,你电话怎么老关机?冯国金解释说,坏了,总自动关机。杨晓玲说,早说给你买个新手机,你不要。冯国金说,凑合用呗,找我有事?杨晓玲说,你抽空回家一趟,有事跟你聊。冯国金问,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杨晓玲说,电话里不好说,等你回家吧,最好今晚能回来,我明天就得陪杰克去浙江了,一礼拜才能回来。

冯国金撂下电话,小邓主动说,冯队,明天我自己去就行,你家里要有事就去忙,放心吧。冯国金说,你一个人行?让刘平跟你一起?小邓说,我行着呢,刘平还有他的活儿。冯国金知道,小邓的能力没问题,只要收收那脾气。于是嘱咐说,明天尽力吧,别给人逼急了,回来跟我汇报。

冯国金暂时不想回家,也没跟同事一起在队里吃饭,自己开车又来到了鬼楼,就在荒院里来回绕,顺便想想事,除了黄姝,还有杨晓玲,她到底要跟自己说什么事呢?快出正月了,天气骤然转暖,积了近十天的残雪大多开始融化,荒院由于是废弃工地,周围尽是裸土,被融雪一浸,满脚泥泞。冯国金一踩下去,脚印很深,他这才发现,早在正月十五当天下大雪以前,已经有不少脚印留在周围,如今都现形了。冯国金站在那个大坑边上,发现了脚下有一道半米宽的道,不像车辙,更像是拖拽重物留下的痕迹。他打开手机,借助微弱的屏幕光亮追着那道痕迹往东走,心里默数,一百零三步,当那堵被砸开大洞的墙再次挡在他的眼前时,手机刚好没电了。

冯国金需要马上给小邓打电话,叫法医到场,可他背不下来小邓的号码,他也等不及了。他蹲下,仔细观察过大洞下沿的那几块砖头,重新站起来,抬脚猛踹,墙体很脆,几块砖头很听话地脱落,冯国金抻长袖口盖住手指,摘下羽绒服后面带拉链的帽子,捡起那几块砖头装进去。重新跨到洞外,站在临街的方向继续低头寻觅,正如他所料,在墙外边找到了车辙,很深的两道,大雪降临以前,那就是两道泥印子,可随后被大雪覆盖并死死冻住,成了两道压膜,硬撅撅地挺在原地,方向很明显,一道从大街上拐进来,一道又从墙底下拐回大街上。冯国金猫身久了,再直起身时腰酸腿麻,抬头抻抻脖子,目光停留在被一层薄云附着的夜空里,远远有几颗星星在亮,他心里想对上边那位赔个不是,大雪虽然破坏过现场,却也同时雪藏了踪迹,他老人家还是帮了点忙的。

4

我最后一次听到关于黄姝的消息,是她赤身裸体地被人丢弃在一个烂尾工地的大坑里,大雪覆盖,没了呼吸。她是被什么人杀害的,杀人犯在她死前都对她做过什么,本地的两家小报写得足够生动。就在案发后不久,本来我有机会从冯雪娇的爸爸冯国金手里看到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几张照片,但是我拒绝了。当时他们早已确认了黄姝的身份,没有必要再让我指认,我本来也不是她什么人。我站在育英初三组的办公室里,面前坐着冯国金和另一个年轻男警察,还有女班主任。冯国金让我坐,但我没坐。办公桌上有几张照片一直扣在那儿没翻开,是我先开的口。我问冯国金,她身上还有香味吗?冯国金好像听不懂我的话,年轻警察反问我,什么?我说,黄姝以前身上总有股香水味,从来没换过,我想知道她死的时候,身上还有香味吗?年轻警察没回答。班主任的语气比平时上课温柔得多,问我,王頔,你再帮叔叔们想想,除了娇娇,还有谁跟她走得比较近?听说你们以前一直是挺要好的朋友。我想了半天,说出了秦理的名字。冯国金问我,你知道秦理现在在哪儿吗?我回答,三十九中学,但他好像不怎么上学。冯国金又问,你有他联系方式吗?我说,没有,冯雪娇应该也没有,我知道他家住哪儿,现在应该还住那儿,跟他哥。冯国金问完了,嘱咐我回到班里跟任何人都不要说,包括冯雪娇。我说,上周的分班考试,冯雪娇进快班了,现在跟我不在一个班了。

杀害黄姝的凶手叫秦天,秦理的亲哥哥。抛尸的时候,秦天没给黄姝留下哪怕半件衣服蔽体。

无须任何人泄密,冯国金来找我后没多久,案子就告破。育英的学生们很快就在食堂跟宿舍里讨论起“鬼楼奸杀案”,这说明全市人民都知道了。因为育英中学就像这座城市的一所偏远监狱,任何话题等传到这里,都是过气的了。他们不是自己偷看了小报,就是从父母那里听说,在他们口中,黄姝没有名字,而是小报上形容的称谓:妙龄少女。我曾有过愤怒,想要冲进高年级的一堆男生中间,告诉他们所谓的妙龄少女究竟多漂亮,不是他们学累了玩累了以后的谈资。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有个声音告诉我,他们不配知道。

那个声音属于高磊。高磊对我说,黄姝到底有多好,那些人不配知道。当时我跟他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可是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我居然很快镇定下来。高磊跟我不一样,他是好学生,性格稳当,老师都喜欢他。他说话也特别像真正的成年男人,有种能平复人情绪的魅力。他跟我和冯雪娇不在一个班,我俩是踢球认识的。初一那年,高磊通过我和冯雪娇,认识了黄姝和秦理,那年寒暑假,“五人组”像是彼此默认的关系。后来,我和高磊还有冯雪娇必须面对育英初中严酷的分班考试压力,出来玩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那一场事故把秦理给毁了。分班考试的目的,是在初三上学期把全年级后两百名赶出育英,等待参加社会中考,留下的人,初三下学期起进驻育英高中部。不管怎样,育英初中部的学生谁都不想参加中考,所以大家拼命努力,不让自己成为后两百名,为自己争取到郊区监狱中的一桌一椅。当时我爷爷骨癌去世,死前用半年花光了我爸妈所有积蓄,包括他俩下岗被买断工龄的抚恤金。如果我被育英淘汰,中考去任何一所育英以外的重点中学,都需要再交一笔九千块钱的建校费,当年全市重点中学都是这个规矩。假如我能留在育英高中部,等于给家里省下九千块钱,那是笔巨款。小升初那年,我曾为我爸妈省下过同样金额的一笔钱,可当初我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育英的,两年半过去,我的成绩依旧很差,如果被赶去中考,等于要把两年前省下来的九千块钱再吐出来,可我家吐不起。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更向往远郊的那所监狱,对我而言那里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只是人间。

后来我侥幸留在了人间,黄姝却已经不在了。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什么颜色?有声音吗?味道呢?当时我特别羡慕冯雪娇,她竟然是我们几个人里最后一个知道的。就在黄姝死前不久,她还跟黄姝发过短信,约黄姝见面。小燕子在等紫薇,紫薇却先飞走了。

高磊离开食堂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像个伤感的成年人。他说,不用急,我们早晚都会在那个世界重聚,早早晚晚的。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生吞 (00txs.com)”查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