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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回岚城就很顺畅了，动车直达。
孙琪到家，她的奶奶已经被父亲接到城里。
老人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稍显沧桑，在老家时候，她年老又坐不住地出去劳作，积劳成疾，身体处处疼痛，刚来不久就被父亲孙晟暂时带去了医院修养。
前世的父亲，十分在意自己的老母亲，以至于奶奶去世那晚，他在工地赶不回去，几乎一夜白发，身之积衰瓦解土崩，最终扛不住这命运接踵打击。这一世孙家的经济转好，奶奶的时日却不多了...好在孙晟夫妻俩能有孝顺的机会，陪伴左右。
奶奶待在医院这些天，大姑孙杏跑得比孙晟还勤快，常拉着两个儿子看看老人家，没过多久，奶奶嘴里念叨的便只有陈丰和陈甄两个孙子了，梁青眉看在眼里，背地和孙琪感叹道，这嘴上功夫还是你大姑厉害。
对于孙杏反常的殷勤，孙琪倒也没生出太奇怪的念头，如果对方还能给父母分担点照顾老人家的活，她不觉得是坏事。
等录取通知书的日子，孙琪已经开始学车备考驾照。练车场是张毅教官的朋友投资开放。
她重生前没有驾照但也开过车，对于手法已经很熟悉，接下来还需补充基本的理论知识，学起来并不吃力，晚上再顺路到教官的散打馆培训。
所以近期还是稍显忙碌，而这忙碌也埋没于麻木中。
这天入夜，孙琪还在练车场和教练谈话，梁青眉忽然打来了电话，突兀响起来的铃声，都带着一些焦虑感。
孙琪接通电话，疑惑道：“喂？”
“阿琪？”梁青眉先唤一声。
“是我。妈，怎么了。”
母亲语气中满是不安道：“你表哥出事了！”
“我表哥？陈丰？”孙琪停顿一会，无奈地说，“他能出什么事，都让你亲自和我说。”
现在谁都知道她和陈丰关系很差。
梁青眉急切道：“唉，我，我说不清情况，现在脑子里很混乱…也不知道你大姑和你奶奶说了什么，陈丰被人骗了钱还被抓走了人，这下你奶奶要你父亲拿三十万去赎人啊！”
“三十...？”孙琪抬眼看了下教练，面上平淡道，“你让父亲等等，我马上过去。”
梁青眉更急：“等不下去了，你奶奶现在就要你爸爸去银行取钱！”
孙琪蹙眉：“这么快？怎么现在才说。”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现在都不晓得该怎么劝。“梁青眉慌得声音打颤，“三十万…我们家都要被掏空了啊。”
“妈，先冷静。”
孙琪安慰一句，挂掉了电话。
她赶到地方的时候，孙杏已经哭哭啼啼地跪坐在医院大楼下，而穿着病人服的老人家，正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扶起那妇女，却怎么也拉不起人，嘴上嚷着非要孙晟帮忙才行。
诡异的场景引来旁人瞩目，想也是发生什么家庭纠纷了。
孙琪看到这一幕，大概懂了大姑近日献殷勤的缘故，拉拢了她奶奶，不就方便变相求孙晟帮忙了？
只是奶奶晚年不长，这样的折腾老人家，孙杏，也算是没什么良心了。
妇女哭得泪眼花花，口中连喊“救我大儿子，救救陈丰”，手指紧紧拽着老人家裤腿，虽然丢脸些，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也让人看了于心不忍。
孙晟手里握着银行卡，脸色是极差，看到孙杏对老母亲拉拉扯扯求救，只好松口道：“我都说帮你！都走到大门口了，你别再这样烦咱妈行不行，丢人！”
“帮什么？”孙琪走上前，忽现在众人眼前。
孙杏抬头，惊惧一瞬：“……孙琪？”
“好久不见，大姑姑。”孙琪勾起一边嘴角，与之对视，双眸如黑夜，“您今日是怎么了？”
孙杏哽咽道：“大人的事，和你没关系。”
俩人三年没有照过面，变化是相当大，孙杏声音底气都低了几分。
孙晟咬牙，解释道：“陈丰那小子，在外面到处贷款，现在欠一屁股债，他家还不起，跑来这求你奶奶！”
孙琪闻言了然，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现在大三，还挺有本事的。”
“也不知道去哪弄的赌债。”孙晟恨恨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警察压根不管民间借贷，更何况这种非法高利贷肯定双方追究，现在滚了几十倍利息，我拿三十万还只是赎个人，败家啊这……”
孙杏吼道：“他是被骗的！”
孙琪瞟了眼银行卡，微微皱眉：“爸，对于这些陌生人怎么能随意交出财产？钱没要到他们也不敢在异地伤人，先和他们协商好还款事宜吧。”
父亲犹犹豫豫道：“可是这种流氓的催收公司太不讲理，还有你姑姑现在闹成这样，我真是没法子。”
孙琪明白父亲的为难处，这事拖不得。
“陈丰现在被带去哪里了？”
“对方是只给了位置共享。”
“发给我。”
孙晟打开手机，定位到了一家ktv酒吧。
他眼下自己也是混乱非常，只得习惯性问一贯冷静的女儿，“阿琪，你看该怎么办？”
孙琪看到酒吧位置，可正好是自个的景华市地盘，某些方面来说，事情变得不这么棘手了。
她说：“这种催收行为是犯法的，还需报警，警察不管借贷，我们就重点说抓人，不要提借钱一事。”
一旁的奶奶小心看着孙琪，开口缓声道：“孙女，报警真的管用吗？万一那些人撕票，你表哥……”
“奶奶，对不住，打断您的话。”孙琪微微一笑，轻声回答，“那些是外包催收，都是纸老虎。还有，要相信警察。”
之后一番言简意赅的解释，孙琪劝动孙晟先去报警。
关于陈丰怎么会被带去景华市的酒吧，孙琪坐上出租车时候，按照美团信息打了电话给酒吧客服，结果对方也就应付三两句，显然是懒得管事。
孙琪沉住气，翻出通讯录，用另一张电话卡拨号过去。
景华市就是曾经的钟山小镇，现在已经有了商业变化，房产中介公司的前台当日接到了老板电话，登时紧张得不行。
“……您说西部的酒吧？”前台人员赶紧翻动资料，礼貌答道，“确实有家酒吧，名叫一往情深，去年签了地租合同……嗯？哦，好、好的，我会尽快转达。”
‘一往情深’这家ktv酒吧，今晚还真是跌磕蹭蹬的倒霉运，先是一批不良青年光顾，还押着个男子，一直嚷嚷着还钱。
再是收到上头的注销警告，吓得酒吧经理赶紧按要求，亲自打了电话过去。
就这样兜兜转转的，孙琪很快直接和酒吧说话权的人联系上了。
……看来，阶级真的很重要。
孙琪没有时间和人客套，开门见山说了详情，酒吧经理听出她的意思，不敢过问细节，听了话地吩咐几个健壮的员工上去打听那些个不良分子的情况，套出信息，再一一转述给孙琪。
这些团伙来了总共五人，是受了锦安公司的委托，前来回收逾期半年的资金。
说白了，陈丰欠人家公司钱半年不还，公司找人来要债了。孙琪再用手机里的‘天眼查’，查询这家小微企业的工商信息，是典型的融资平台，以高利率吸引投资商，再进行放贷，赚取中间利润，这年头管制不严，此种现象在经济市场上其实数见不鲜。
来到酒吧地方，灯红酒绿，里头音乐震耳欲聋，进出的人皆是浓妆艳抹，衣着打扮透着放荡不羁，孙琪一身规范的日常装反而成了个异类。
经理满头大汗迎了上来。他第一眼看到孙琪就察觉出是个电话里头的人物。八成靠性别辩识，还有那格格出众的气质，再是进场的冷静沉着，这份猜测便是十成十的笃定了。
经理脸上挂着笑容：“孙老板。”
“你把我当客人就好。”孙琪清丽脸容上浮现微笑，“人呢？”
“在二号包厢，”经理贴心道，“我们的人守在门口，你可以放心。”
孙琪跟着他来到包厢里头，进门，酒气冲天，烟雾呛鼻。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陈丰，头发乱糟糟，右脸是青紫的，衣服踏了脚印。
可怜人，自有可恨处。
“你们是来帮他还钱的？”催收员仰着下巴，语气十分不客气。
孙琪：“是。”
“钱呢？”
孙琪侧了侧视线，对酒吧经理说道：“你们先带我朋友去隔壁包厢，就是那人。”
那名催收员拦住路，凶狠道：“先给钱，再拿人。”
孙琪眼角一凛，抬手擒住那人横着的胳膊，一招过肩摔摞倒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干脆利落的。
众人顿时瞠目结舌。
孙琪声音变得有些清冷道：“协商还款，有异议吗？”
其余催收员看着地上已经爬不起来的头儿，干涩地点了下头。
陈丰被带了出去，孙琪露出微笑，淡淡说道：“锦安公司的外包员工？”
“是的……”
“陈丰欠了多少本金。”
“我们不算本金，反正得还五十八万，少一分都不行。”
“我说了，协商还款。”孙琪盯着人，声音缓和下来，“这样抓人，可是要丢工作的。你们放过陈丰，我们归还债权人本金，这样如何？”
那些催收员不耐烦：“不行！不要说什么本金归还。我们只管收回钱，其他话少来，什么时候还钱？”
“陈丰还只是大学生，是没有这么大的还款能力。”
“家人偿还！”
“这是没有商量余地了，是么。”孙琪声音没什么起伏。
“废话。”
“这不是废话。”孙琪举起手机，面无表情道，“锦安恒业的注册资本不过千万。如今我还没收回那漂了两年的股钱，你们倒是先向我亲戚暴力催债，看来协商一事达不成了，那我现在要求贵公司立马给提现所有属于我的资金，能否做到呢？”
她这番话，说给的是电话里的人听。同一时间，那些个催收人物的电话也疯了似的响起来。
接下来面临着毁约与解雇风险，催收员听得心惊胆战，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个合作商人，直叫苦连连，刚才的咄咄逼人半点没有，态度几乎九转十八弯，对着孙琪不停道歉。
“那陈丰这笔欠款怎么办？”
孙琪吸了口气，道：“债权转移我这，以后陈丰还我就成。”
为了她父母，孙琪把这件事从根直接解决掉。
然而，心中依旧有着压抑感。孙晟将孙杏家里的情况都私信了过来。家门喷漆，贴诽谤传单，抢砸家具。
这些融资公司的钱来得何其容易，归根究底都是踩着法律空子，非法借贷，再暴力催收，家庭经济好的便是陷入困境，家庭经济不佳，则家破人亡。
岚城警察赶来的非常及时，当然其中也有个权威人物的原因。
夏零跟进酒吧，在孙琪面前摘掉帽子：“巧哦。”
孙琪道：“怎么来了？”
夏零摊手：“在局里，给张旺那事做个最终解释。结果你家里人来报案了。要不是说你是我朋友，这帮警察还不想管来着。”
孙琪听了，一脸惺惺真挚地微笑道：“那还请夏小姐主持公道，将那几个非法催收绳之以法。”
夏零转头，对一旁警察道：“兄弟，听到没。”
年轻警察有言说道：“夏小姐都放话了，那我们必须执行，但是岚城堆积下来的类似案件极多，也要一视同仁吗？”
“那就处理呗。”夏零漫不经心道。
说完，那警察还真提着警棍上前制住那几个家伙。
孙琪微微蹙眉，轻声道：“夏零，你们真是做了好事。”
夏零靠在吧台，附和道：“是啊是啊。”
上次夏零的市长父亲反黑社会，受到一致好评，其他地区也跟着实行，岚城做了模范榜样。
这一次民间借贷引起的纠纷事一旦接管了，在岚城可是极大工作量，因为大部分案件都是源自白家企业。
通俗的说，白家放贷，还款需一次性连本带息，为了能快速拿回钱避免坏账，则雇佣外包公司追债，才会酿造多起纠纷。而一旦解决掉一项债务，利润也会涨好几倍，加之会计假账，财务只涨不退，吸引投资，白家的融资公司能力，已经能经营起几家银行。
夏零让警察接管这件事，比前世银行查账还早了一年，也就相当于自撞枪口，警局的压力好大。
……
一往情深酒吧由于警察的光临，歇停了十几分钟，或许此种场景经常有事故发生，那些来喝酒的也没走几个，待到音乐重新响起，重低音的节奏夯实地锤着心口，气氛又迅速活跃回来。
孙琪：“真是吵得很，我得先走了。”
夏零偏头，口头禅又蹦了出来：“卧槽！”
她突然指去一个角落，孙琪顺着方向看去。
那是个光线死角，但是站在吧台角度，能看清所有轮廓。
穿着宽松外套的长发女性，脸上没有平日的刻板冷静，笑容毫不收敛，暴露的大腿上还压着另一双白腿。
她们的老班，教师界的女神，此时正抱着一个陪酒女子？！
这等视觉冲击，将两人完全震惊住，孙琪率先回过神，脑袋里飞快回想往事，却怎么也想不出谭雪有哪里像姬佬的征兆，前段时间，对方甚至还是个新娘。
这一会工夫，夏零已经奔将过去。
她是处于懵圈状态冲到谭雪面前，身形非常迅速。
此时背着光，沙发上的陪酒女子是看不清是何人，只是察觉来者气息紊乱，话也不说。
谭雪收起笑脸，僵住了动作。半晌，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夏零。”
“老师……”声音颤抖。
陪酒女看着两人，嬉笑道：“雪姐姐很厉害啊，什么样的都能下手。”
“住嘴。”谭雪冷淡地推开身上人，拿起纸巾擦着手。灯光扫过来，她的脸上尽是漠然神情。
陪酒女趁机瞧清了夏零的五官，在这种地方，相貌是绝对的吸引。她愉快地腾起身，将身体温软地贴了过来：“好俊的美女呀...呦，皮肤比我还嫩。要不要陪姐姐玩玩呢？”
夏零傻愣看着人，任其调戏，脱口问道：“你是不是常来这地方……”
“跟我来。”谭雪仍旧是一成不变的语气，将那陪酒女从人身上一把拉扯开。
她将夏零带到酒吧外边，隔绝了吵杂的环境，凉凉的空气，此时冷得人心寒。
谭雪将极短的牛仔裤往下拉扯调整位置，回头说道：“你怎么了？”
平日的懒散女子，此时垂首丧气道：“累。”
谭雪盯着她：“平时不是很自大，很目空一切吗？”
夏零声音疲惫：“我哪有这么不堪。”
“老师是成年人。”谭雪说回正事。
“……”
“成年人有自己的私生活。”谭雪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这件事不能说出去。”
夏零一把握住谭雪的腕子，握得很紧，谭雪感觉到她在颤抖。
“你原来喜欢女的……”夏零松开对方，低声呢喃道，“你和张旺分开，肯定是一点也不伤心。”
“是的，我和他各有打算，都是表面做样子。”谭雪看着夏零受伤的表情，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从刚才看到我抱着别的女孩你就这样，莫非也喜欢我呢？”
这种惊骇的话，夏零没料到有生之年能从谭雪口中听到，她依旧垂着头：“我不弯。”
“噢？那是我误会了。”谭雪笑着欺上前，“高中时候，年级都说你很听我的话。”
“...你是老班。”夏零退至墙边，不敢有所作为。
“也对。”谭雪抬头盯着她一会，没有继续接近，取下隐形眼镜，又捋了捋头发，“而且我对个头高过我的人，没兴趣。”
夏零一言不发。
“高中毕业了，好好做人。”
谭雪转过身走远，夏零的视线还在其身上。她的上衣很宽松，绑带凉鞋，灯光下的背影看着很是年轻，丝毫不像为人师表。
在此之前，她在夏零的印象库里，还是二十七岁直博硕毕业的学霸，岚校严师，穿着讲究，为人刻薄。
……天差地别！
夏零怔怔转过身，正瞅见孙琪在不远处，环胸倚墙站着，脸上木讷得很。
夏零心中黯然，握拳。
学霸...果真都是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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