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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传说中的六骏呢?

作品: 唐宫奇案之失六骏 |作者:森林鹿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09-24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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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头好重啊……

阿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视野里一片昏暗摇晃,什么都看不清。

脑后哗啦一响,肩颈处猛然冰凉,激得他浑身一哆嗦,清醒多了。他意识到自己正趴在地下,身周站立着很多人说话谈论。耳畔还是嗡嗡嗡的,他听不太清楚这些人在说啥,心中却本能地升起警戒。

控制着身体,不要动,继续装死。后背和腿臂都有地方火烧火燎地疼,不过能忍。他也不用能听清周围的人话,这种“被猎获”的姿态已经能说明很多。他经历过。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蹭着地面转脸,阿浪渐渐看清一些鞋靴、腿脚和袍子下摆。他趴在一处沟岸旁边,而最靠近空沟的地面……在裂开。

石块和泥土之间的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着,挺宽的一块土岸,瞅着就要散了。站立的人们似乎谁都没注意到,甚至还有一双脚忽然走过去,踏上那块要崩掉的沟岸。

阿浪思考了下,觉得这人马上就会掉到深沟里。不太妙。

他的身体反应向来比脑子想事灵快。也只有一瞬间的功夫,根本来不及考虑,他撑地弹起身,饿虎扑食般猛蹿过去,把那个胖大身子横着撞往另个方向。

有人高喊“小心”,脚下轰隆隆震响,地面碎裂崩空。阿浪自己也结结实实跌落到那个胖大人体上,听到身下人的痛叫。一时人声叫喊、尘埃涨天、灰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还有余力,从那人身上翻起来,向更安全的方向和身滚过去。这次塌岸不知道会波及多大一块,他可不想搭上自己一条命。

蜷地抱头等了一阵,扬尘渐落,他确定自己没事。

他扑倒救下的胖子也没事,屈身坐地不住咳嗽呻吟。又有几个人过来,把他二人拖向内,有人在尘埃里喊着:

“二郎!这地方太险了,不如先退回兆域门外……”

咦,我能听明白人话了,阿浪想。另一个男子的答音传过来:

“少罗嗦!直接上山去北司马门院!”

那男子顿了下,又问:“狄公没事吧?真是好险,看见什么了?”

“……惭愧。某见水里有只小兽一沉一浮随波逐流,样子很怪,才前去细瞧,没料险些丢命。要不是……”

中年胖子目光转向阿浪,“要不是”后面的话也闭嘴不说了。哼哼,果然当官的没好人,连救命之恩都能转眼翻脸不认。

阿浪习惯地伸手往腰带上摸,却直接触到自己皮肉,这才想起他昨夜把随身物事都藏在树下长草丛里了。这可糟糕……也许运气好点,没人注意那一堆?也不知道暴雨过后那片荒草地是什么模样……等他想法脱身以后,再去找吧。

“这小子身手倒敏捷,”穿紫袍的年轻男子在笑,“将功折罪,审问的时候可以少打他几板子——狄公看清水里那小兽了没?”

“看清了,”中年胖子叹口气,“不过是只烂草鞋……唉,上年纪了,眼神不济啊……”

烂草鞋……你个死胖子要为这个掉进洪水再被崩坡压死,还拉上一个我陪葬,老子去阎王面前诉冤都不好意思开口……阿浪瞪着“狄公”,肩上忽一紧,有人把他扯起来,又推得他跪在那紫袍青年面前。

“你姓甚名谁?与何人勾结,在皇陵内做发冢掘墓的勾当?”

紫袍青年沉下脸问。别说,这小子虽然长得秀气标致,这么一装贵人腔,还挺象那么回事的。

阿浪早预想过这种情形下的应对,笑嘻嘻叩个头:

“回贵人话,小人阿浪,就是陵上做工的,半夜内急,出来解个手。知道这是皇陵,不能随地露脏污,先刨个坑,事后还会埋上……”

他话还没说完,周围已经有多人笑出了声。紫袍青年也哭笑不得,满脸疑惑地问押送阿浪的卫士:“解……他刨了多大一坑?”

“回贵人!”陵上巡队的队头气得脸色发青,“他这是一派胡言!某等发现他时,他身边的坑洞已经挖了有水缸那么宽、一人多深!解手?他要屙山尿河么!”

“刘八!”白发苍苍的姬陵令——阿浪认得的陵上最大的官——出言喝止那队头,“雍王驾前,不得粗俗无礼!”

“姬陵令,此人确实是陵上工役么?”阿浪救下的中年胖子“狄公”发问。姬陵令端详阿浪片刻,点了点头:

“看着有点眼熟,应该打过照面。你是哪队的?”

“本乡西页沟的,领队徐锄头!”阿浪答,“这两天就在越国太妃墓那边干活呐,一查就有!”

“那你——”

“既然——”

“这就——”

三四人同时开口,话音纷乱。此时远处忽然又传来一声“轰隆——”,声音不大,却立刻让所有人都闭嘴了。

这帮贵人相互看看,似乎刚刚想到自己仍然立在山道上、峡谷中,附近到处都随时可能崩塌滑坡,实在不是审犯人的好地方。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劝:

“二郎,既不肯退下山,那就抓紧先去北司马院吧!那地方好歹平坦些,夯地加固铺了石板,比这里安稳。”

说得好有道理,阿浪暗赞。你们这些人的命多金贵,快走快走,不用理会我这个小工,把我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就好。

可惜没这么便宜的事。那穿紫袍的雍王确实下令继续上山,却命人把阿浪的手绑起来,用条索子牵着他,也一起去北司马院,准备到那里再继续审。阿浪再三说“不用绑我不会跑”,根本没人听。

叹一口气,他只能束手就缚,跟着一群人往北司马院爬。他其实知道这个“雍王”是谁,太宗孙子,当今皇帝皇后的第二个儿子嘛,名叫李什么来着……对了,李贤。

这位亲王殿下英俊骁勇的小模样,应该非常招他祖父祖母的喜欢。万一安卧山中的太宗夫妇想把孙儿长留膝下,聊天说话共享天伦之乐……嗯咳,阿浪知道“陪葬昭陵”是朝臣的莫大荣耀,但那陪葬还是留到寿终正寝后再行才好吧。

一行人爬山不快,到北司马门时,太阳已经被西阙顶部的飞檐遮去一半。这是一组非常壮观的双阙门殿房屋建筑,正门前方左右各有一座三出阙台,台上檐顶层层递升,轮廓重叠交织。左右阙后又都有廊房列戟,廊房尽头,才是庑殿式的北司马门,也是高筑在台级之上,宽阔威严。

阿浪此前多次到过这里,不过都是由角门出入。这次雍王贤是奉使而来,队伍走了正门右侧门道,穿门殿南行而出,眼前又是一片大庭院。

院中修整出了三四级大台基,顺着山势向南递次抬高,两侧砖墙蜿蜒合围。地面由大小不等的砖石散铺,只庭院正中的御道,全由整齐条砖砌墁,一直朝九嵕山峰顶方向延伸上去。御道尽头最高处,又有一座大殿,是北司马门院的正殿。

阿浪没进过那座正殿,但听人说过,那殿里供奉着太宗皇帝夫妇的衣冠神主。他进过的是正殿两侧的长条廊房,左右均与正殿垂直,共同组成“ㄇ”字形,廊顶下影影绰绰地立着似屏风和人像的物事。

在如此险峻的高山上,修建气势如此雄伟的宫院殿堂,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且不说,就是要长期维持,也不容易的。从山下一路爬上来,他们中途遇见了不少拉车扛石埋头劳作的陵工匠户,而司马门阙台、四组廊房、庑殿门旁边供仆役居住的偏殿下房,仍然都有霖雨坍散痕迹。

庭院两侧的围墙塌倒更甚,碎砖散石满地,多处墙垣只剩包砖内的夯土,或者干脆塌出大缺口,已经起不到什么防护作用,一眼能望见墙外的峡谷深沟。

院内院外堆着不少石条砖垛、木头绳索,但不见人干活。姬陵令向雍王解释谢罪,说是本来一直在修补房屋院墙,但因雨下不停,做工运粮担水都太困难。他打算等入秋雨季过去之后,再征集一批役夫上山集中修葺,冬天上冻之前一定修完。

徐头他们又有活要干啦——阿浪怜悯默想。至于他自己,他应该在此地待不到秋天……哈,他先想法脱了眼前这一劫再说别的吧。

忍着浑身疼痛爬山半日,他脑袋已清醒多了,也忆起昨夜的事,知道自己是挖坑挖到半截遭了雷劈。罪有应得,他承认。以及……人都说真龙天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难道太宗皇帝真这么厉害?

他从前是不信的,但肩膀身上一长溜地方仍然火烧火燎地疼,时刻提醒他昭陵这地方的确邪门——不不,该说“灵气集聚英魂众多”,弄不好得罪了谁就要倒霉。心下凛凛的,他看着眼前的旧殿乱石,生起前所未有的敬畏感。

那中年胖子狄公在问姬温“北司马院里平时住多少人”,答“连守卫带洒扫侍人十来个。”一众人都惊讶居然这么少,姬陵令叹着气解释“因为山上没水啊……”

粮食柴炭能积储得住,还好些,山上没水源,也没法打井——就算能打,也严禁穿凿陵寝泄了龙气——居留人员用水只能从山下一担担挑上来。他们能看到两边廊外各有十几只储水大瓮。

峰顶南面的寝宫献殿,是主要祭献地,人手不能省,有大批守陵宫人日常住着,那边道路更崎岖,担运食水更困难。相比之下,北司马院这里较为清静省事,就尽量减少常驻人员以降消耗了。

一行人向正殿拾级而上,老陵令还没叨唠完,李贤忽然扭头问:

“那些人在看什么?”

顺着他目光望去,两侧廊房下,各有三四人聚在一起,对着什么在指指点点议论。姬陵令也扭头看一眼,笑道:

“那是先帝的六骏仗马石屏嘛,大王以前也拜谒过的,雕刻好极了,跟活着似的……”

他声音越来越低,显然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

六骏仗马,六座雕刻着太宗坐骑的石屏风,和廊下那些左右对仗侍立的“十四国蕃酋君长石人”一起,都是昭陵最著名的陪祀物,他们此时能清楚地看到二十几尊石刻的形状轮廓。阿浪早在进入昭陵的第一个月就找机会偷跑来看过,此后又观看过多次,早不觉得有什么新鲜。

可两侧廊下,此时都有人聚在那些石刻前——不,只是聚在离正殿最远的六面石屏前,不知在指点议论什么。

这就奇怪了。看服色,那些都是司马院内的卫士侍役,应该和他阿浪一样,早就对六骏和十四蕃长熟视无睹了才对……

老陵令紧皱眉头,登上正殿台基后顾不得别的,回身沿西侧廊道向远端快步奔去。李贤一行跟在他身后,途经那一尊尊高大的石人像,都没时间细瞧,直奔六骏石屏。

蕃君像和六骏都以严谨对称的形式,在正殿前左右排列,每一侧是七尊人像和三匹马,三马立在离正殿最远的廊房北头,随着山势依次逐级下降。见姬陵令带着一群人过来,围在西侧三面石屏前的几个人不等喝斥,自行散了,姬陵令叫住其中一个喝问:“你们看什么呐?”

“忠公,”那人咧着嘴回应,一脸苦相,“先帝显灵了啊……忠公看这些马……”

他往石屏上挥手一指。人散开了,阿浪也走得够近,已能清楚地看见石屏面上那些浮雕马——

什么都没有。

石“屏”还真是象一面平平整整的素绢厚屏风,安稳矗立在廊庑下,四边框内空白如雪,哪有什么浮雕骏马?

阿浪急抬头,望向另两座石屏,长方屏框里也是平整素白,犹如新打磨好的还未着一笔的墓碑,毫无雕凿痕迹。

他再扭头去瞧对面廊下那另三座石屏,虽然不甚清晰,却也能看出和这边一样……马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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