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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微风拂过,熄灭了营帐中的烛火偌大的营帐陷入一片寂静与黑暗。萧长律静静躺在床上,独享这无边黑夜中短暂的宁静。或许,只有黑夜最适合他,黑夜的无情,冷淡,最适合他这样的九五之尊。
人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可又有谁懂帝王之心,不是生来无情,而是不敢有情,情之一字,最是难解,情动心乱,可帝王的心能乱吗?答案是肯定的,不能,绝对不能,心若乱了,又如何统领千军万马,又如何换天下太平,又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帝王。
萧长律呆呆的望着床帐,自嘲一笑。他又在奢望那不属于自己的情感了,人真是一种可笑的动物,明知没有结果,却仍傻傻的渴求。
微风送花草余香,一阵若有若无的梨花香气自窗外飘入,清新怡人。他仿佛在哪里也闻过同样的味道,对了,是他中毒倒下后闻过的,记忆中,还有一双温暖的手搭在了他腕上,那双手好温暖,就像母后的手般,温暖人心,让他产生了一种依恋的错觉,意识消散前,他用最后的力量睁开双眸,一眼就看见了那名身着白衣,脸覆轻纱的少女。她的眼睛好纯净,跟他以往接触的女子都不一样,他从她的眼中看出了怜悯,善良,不带一丝心机,在她眼中,自己只是一个病人,仅此而已。这样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萧长律蓦地一笑,自嘲地说“没想到,竟有人会怜悯朕,真是可笑。”怜悯,竟有人会怜悯他?他需要被人怜悯吗、从来只有他怜悯别人,何曾有人怜悯他,没有人怜悯他,他也不需要怜悯这种奇怪的东西。
萧长律用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进入梦乡。许是中毒的原因,萧长律睡得特别沉。他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有一缕淡淡的梨花香飘过,有一抹美丽的白色身影翩跹轻舞,有一双温暖的手轻抚他的额头,有人在他耳畔轻轻的低语。许多年后,萧长律再想起这一晚时,仍会忍俊不禁,仍会气恼的抱怨自己的警觉力太低,仍会为这一晚的美丽邂逅心动感恩,那时,他已不再是孑然一身。
漆黑的营帐中,一双靓丽的眸子为这清冷的夜增添了些许活力。青鸟静静地站在床前,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子。他睡得还真快,只不过用了一点迷香,他睡的就跟只小猪一样。
青鸟掀开被子,伸手抚向萧长律的额头,小心的测量他的体温。还好,没发烧,说明她的解毒丸已经在起作用了,她只要在三天之内制出朱颜辞镜的解药,他就不会有事了。
目光掠过萧长律的眉头,青鸟微微蹙眉。这个人怎么睡着的时候,还皱眉呢?他心里一定藏了很多苦恼吧,不然,又怎会如此。
青鸟的手鬼使神差的轻抚萧长律蹙起的英眉,想为他抚去那些苦恼,睡觉就要好好睡,想那些烦心的事干什么,人一生有太多太多逃不掉的烦恼,不能一直揪着不放,要找个适当的时机适当的理由将他们暂时忘却,而是睡眠的时间就是上天赐予的最宝贵的机会,不好好利用,就是暴殄天物。
睡梦中萧长律好像感知到青鸟的心意般,格外听话的舒展开了眉头。
一缕清清的月光打在萧长律的刚毅俊美的脸庞,青鸟才发现自己已经注视他如此之久,自己的手居然还在,还在轻抚他的眉头。青鸟瑟瑟的收回手,侧过头。不断告诫自己,她只是来检查一下他的毒伤而已,别无他意。
奇怪,她这是在逃避吗?
她不是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男子,那些那病患就算是脱光衣服站在她面前,她也是心如止水,只是她还是第一次抚摸一个男人的眉宇。而且还是一个没什么好感的男人。
青鸟静静凝望着从窗棂中映射而出的如水月华,俯身在萧长律耳畔,轻声说道“萧长律,你有没有抬头认真欣赏过落英山的月色,其实她好美的。可惜,美丽的事物总是脆弱,这样美的月色,这样宁静的夜不知还能欣赏多久,如果,你还没看到的话,就请抬抬头,我猜你看过后一定会很喜欢的,我希望你别让她染上血色。”
他应该算得上是自己说话说得最多的一个男子吧。从小,她就住在山上,见过的男子寥寥可数,又何谈说话,如今,她一股脑的说了这么多话,竟不觉得累,原来,陌生人之间也是可以有许多话说的。
青鸟转身离开,美丽的背影渐渐隐没在深沉似水的夜色中。
语言是世上最美丽的存在,不是因为他可以沟通交流,而是因为他留下了爱的痕迹,一字一句,不经意间,彼此互相了解;不自觉中,心慢慢靠近;不期然时,爱悄悄来临。
微风中夹杂着不知名的野花的香气,夜营中值夜的将士不知换了几班,整个夜营静悄悄的,唯有一座营帐灯火通明。
“皇上,别再看折子了,这几日是你的病发之日,不宜劳累,快把这药喝了,有助于你的病情。”路芳雪将玉碗轻轻放在堆满奏折的檀木桌上,轻声嘱咐着,娇柔的女声和着玉碗被轻放在桌上的响声,甚是动听。
夜湛然放下手中的狼豪,拿起玉碗,将乌黑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自嘲地说“喝与不喝,不都一样,朕迟早要死。”
夜湛然凄凉惨淡的一笑,即使他已贵为九五之尊,却仍无法违拗生死,在命运面前,他是如此脆弱与不堪。因为自己的母亲路华浓,他从小便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人人都可以欺辱他,就连太监都未曾给过他好脸色。皇宫富丽堂皇,却也是冷漠的,没有权利,没有父皇的宠爱,有的是白眼,有的是其他皇子的肆意折辱,自己这一身病痛,就是拜他们所赐。十二岁那年,他不慎感染风寒,本是将养几日便好,可那些自恃恩宠优渥的皇子竟让御医在他的药里加了一味人参,感染风寒之人怎能食此大补的药物,以致身体受损,久病缠绵,当时他势单力薄,不敢声张,只得隐忍。他不愿为人鱼肉,他要那些伤害他的人付出代价。他步步为营,登上太子之位,用尽一切办法除去其他皇子,成为皇位的唯一继承人。间接制造了夜平芜的死亡,顺利成章的登上皇位,成为天元皇朝的王。拥有一切后,似乎人生已经圆满了,可死神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他得到一切后,生命也即将走向尽头。在去骊山封禅的路上,他想就是死也要死在那把龙椅上,造化弄人,让他遇到了寻死未果的路芳雪,知道了原来他还有一个妹妹,凭借着路芳雪的医术,他才能够苟延残喘至今。
“皇上,你别担心,臣妹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路芳雪默默低下头,淡淡道。
路芳雪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有些忧愁,有些嫉恨,神色复杂。如果是青鸟,她一定不会像自己这般对皇兄的病手足无措,她一定能轻而易举的治好皇兄的病。可是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如此大,上天给了青鸟绝色无双的美貌,枯骨生肉的高超医术,还有母亲完整的爱,这么多她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珍贵,她怎能不恨。
夜湛然摇头道“无所谓了,如果逃不掉,干嘛还费力气逃,到不如静静等死,反正黄泉路上,不止朕一人,不是还有萧长律吗?”
路芳雪身体一震,强装镇定的说“皇兄说的是,萧长律中了朱颜辞镜,三日之内若拿不到解药,必死无疑,”
“怎么,你。。。心疼了。”夜湛然把玩着手中的玉碗,虽是在笑,却极是恐怖阴森,“别忘了这朱颜辞镜可是你亲手制的,也是你命人给萧长律下的毒。难道你对他还余情未了,想救他一命?”
路芳雪扑通一声跪伏在地,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火花“怎么会?臣妹恨不得立刻杀了萧长律,以报这毁容之仇,像他那样的负心汉,杀了,是为民除害。”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仍爱着他呢?看来是朕多虑了,皇妹快快请起。”夜湛然温和的笑,不见丝毫杀气。
路芳雪起身道“谢皇兄,臣妹只是担心会节外生枝。”
“节外生枝,为何如此说?”夜湛然反问“难道还有人可以救萧长律。”
“那个人是青鸟,我的师妹。”
夜湛然心头一震,又是这个名字,夜湛然三年前的好奇之心再度被燃起,三年了,不知她怎样了,按理说他害死路华浓,她作为徒弟,不应该来找他寻仇吗。可她不声不响,似乎当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见夜湛然不语,路芳雪继续说“从小到大,我都不如她,如果说这世上唯一能解我的毒的人,恐怕只有她了。不过,她久居深山,不问世事,就算是求她,她也未必会救萧长律。”路芳雪的话中带着莫名的恨意,毕竟,谁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别人。
夜湛然将手中玉碗捏个粉碎,冷冷的说“。萧长律若要上山求医,必不会惊动他人,肯定会秘密上山求医,派人守在上落英山的路上,见到萧长律格杀勿论。至于那个青鸟,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好奇又怎样,凡是阻挡他道路的人都要死,有趣的女人可以有很多,但江山只有一个,与万里河山相比,什么真爱,什么亲情,什么恋人,都可有可无。
“是,臣妹这就去安排。”路芳雪咬牙说出这句残忍的话,天知道她的心有多痛。
路芳雪慌慌张张的飞一般的冲出营帐,落荒而逃。
夜湛然望着路芳雪仓促失措的模样,竟有些想笑,明明心里还爱,却偏偏嘴硬不承认,女人真是这世上最口是心非的动物。独自一人呆在空荡荡的营帐,夜湛然突然觉得好冷,手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这就是孤家寡人的真实写照吧,没人关心,没人信任,没人依赖,每日每夜只能与孤单寂寞为伍,一生不得幸福。他也曾想过真心的接受一个女子,可惜做不到,那些女人除了搔首弄姿,阿谀奉承,什么都不会,对他毫无真心可言。
脑海中回响着那道微冷却格外清澈的声音,那个少女还是第一个如此冷漠对待他的女人,夜湛然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少女呢,他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至少他还能从她口中探知那宝藏的讯息。
那宝藏自路华浓死后便断了音讯,若说最后的线索也只可能是她了。如果不是担心她会解了萧长律的毒,他还真想见见这个令芳雪嫉恨不已的女子。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夜湛然不自觉地反复研读,不知是何原因,心竟渐渐平静下来。
这一夜,注定无人能有好梦,这一夜,对青鸟,对萧长律,对夜湛然都是陌生的,这一夜,爱悄然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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