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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昙儿，离为师那么远作甚。”
李万机的嗓音有如天籁，可裴羽枢此刻却无心欣赏，他垂下眸，跪倒在岸边，俯下身，一声不吭。
李万机闻声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并未加以阻止，任由裴羽枢在那边磕着响头，他对自家徒弟再了解不过，裴羽枢虽然看起对人对事都不冷不热，淡然得很，但骨子里却有些一种拦都拦不住的倔强，所以有些事，只能让他做完。
寂静的空间里，徒留肉体与地面相碰撞的声音。
裴羽枢再次想磕下去时，一股气流将他拖了起来，同时传来的是李万机不再阴阳怪气的叹息声:“磕傻了小林儿不得卸了我。”
“他不知道。”裴羽枢哽咽道。
“啧啧啧，我的小昙花，你怎么连你师兄都敢瞒了？”李万机又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个欺师灭祖的玩意儿迟早得回来，就小林儿和那些个所谓名门正派能灭的了你？回家撒尿和泥去吧。”
“我……”
“你到我旁边来。”李万机柔声道。
裴羽枢站在潭边，这池潭水不仅能引出人体内寒气，还抑制着人的内力，他估算了下，凭着自己目前的实力，想要一步到达对岸，有些困难。
他轻点石地，在那丛透明的花儿中选了一株作为落脚点，刚到达半空中，还未落下，就听李万机道:“乾五。”
裴羽枢赶忙变了落脚点，踩在李万机指点的方向的花儿上，因为变动有些匆忙，所以力道没把握好，激起了几滴潭水。
在他有着脚点的瞬间，李万机又道:“兑四。”
裴羽枢照做。
几个起落间，他就到达了那块寒冰上，可却不敢到李万机身边，就站在边缘，等他吩咐。
“过来，让师傅摸摸你。”
裴羽枢听话的到他身边坐下。在他过潭的时间段里，李万机不知从哪找了条白色布条系在双眼外，他驻颜在二十岁左右，貌如冠玉，丝毫不比公认的第一颜子疏差，甚至还略胜一筹。他的修为也称霸在各仙门顶端，如果把他的性格排除在外，简直是完美无缺的一个人。
可这样的一个人，到如今都没有仙侣，真当是一大奇事。裴羽枢他们只当是师傅外貌哪怕再出去，但脾气不好，别人自然都被吓跑了。
李万机轻抚裴羽枢因刚才磕头留下的正在淌血的伤口，伤口慢慢愈合后，他又一点点抚摸着裴羽枢的脸庞，仿佛要凭借这种方式将他的模样与心中那个最宠爱的小徒儿拼在一起。
裴羽枢看着他那条白布后的空洞，想到昔日那双凤眸是如何顾盼生辉，便咬着唇，眼泪流的越发迅猛。
“呦，你哭什么哭，丢脸玩意儿。”李万机拍了拍他的脸，状做凶狠道:“眼盲怎么了？眼盲，心更清了。”
“师傅，对不起……”裴羽枢扑在李万机怀里，抱着他。
“你别抱我！又是血又是泪的，蹭脏了还得麻烦樊川帮我洗衣服。”
“就抱。”裴羽枢撒娇道，他自幼丧父丧母，这师傅与父母是故交，把他接来啸霜宗也顶了他半个父母，自然是情谊深厚。
“你就不怕小林儿吃醋？”
“不管他。”
“那师母呢？”
……什么情况？师傅找到仙侣了？
裴羽枢晴天霹雳，震惊的看着李万机。
李万机好似能“看”道他的表情，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怎的了，允许你们小辈情情爱爱，就不允许我个老人家发/春？”他听了听，语气中无限哀伤，“你未来的师母会吃醋的。”
“哦。”裴羽枢冷漠道。
“昙花啊，师傅问你，师傅的眼，是不是你剜的。”李万机怕裴羽枢经不住着寒潭寒气，就把他揽在怀中，用自己内力为他做了层防护罩。
“不是。”裴羽枢窝在李万机怀里，闭上眼，小声答道。
“嗯，我就说嘛，这双眼看见的东西都不真，要它作甚，剜了算了。”李万机的话中意味深长，他总是这样，话中带话，让人猜不透彻。
“师傅，对不起，我还你。”裴羽枢认真道。
“还还还，对不起我的人海了去了，下辈子都还不过来，还差你一个啊。”李万机对着他的额头戳戳戳，恨铁不成钢，“再说那又不是你，你提别人还什么还，充阔？”
“不是……”裴羽枢无力道，他真的招架不住李万机。
“不是就闭嘴。”
裴羽枢听话的闭嘴。
“第二个，你这身体，是自己夺舍的吗？”
“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
李万机让裴羽枢躺平，解开他的衣服，在他的身上点了点，若有所思。
这还是裴羽枢第一次见李万机敛了吊儿郎当的的神情:“怎么了吗？”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问。闭嘴。”李万机平平淡淡的抛出三句话。
“师傅怎么会知道我能回来……？”裴羽枢试探的问，他真的很好奇。
“魔尊大人，修魔这么多年，东西都喂狗了？”李万机嫌弃道:“任何魂魄无论被如何处置，都会留下一个印记，而你的魂魄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显然不是被灭了，而是被人收起来了，唉，贼鸡儿气，那人太狡猾，我找了好久都不知道他是谁、把你藏哪了。”
“不气不气。”裴羽枢安慰道。
“这个身体的主人呢？”
“他被招魂回来时太虚弱了，掌控不了这个身体，我就跟他签了契，让他去鬼修。”裴羽枢诚实的回答。
“好吧，我的魔尊小昙花大人。”李万机没好气道:“你如实告诉我，你在书阁看了多少□□。”
“全部。”
“记住了多少，学会了多少。”
“那个……算记住了，又两三本鬼修的没学，其他都学了。”
李万机气急败坏的拍了一巴掌他的脑袋:“我是不是对你太放纵了，啊？那种东西你学它干嘛，记它干嘛，啊？”
裴羽枢抱着脑袋百口莫辩，心中委屈的要死，当初有段时间李万机懒得教他，见他自学能力强，就扔给他一把书阁钥匙，让他自己看着学学，然后他因为太无聊就把书全看了，又因为无聊，就把能练的全练了。
他当初哪知道哪本是□□啊！又没人跟他说！
“嗯，不愧是我李万机的徒弟。”李万机拍完后又揉着裴羽枢脑袋，赞不绝口。
……他想换个正常点的师傅，现在还来得及吗。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入魔。”
裴羽枢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李万机会问这个问题，他咬着唇，没有说话。
“不想说？”
“嗯。”
“那别说了。”
“嗯，对不起。”
“别对不起对不起的，人在世上，谁也不欠谁。”李万机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角，裴羽枢这才发现，那条白布上已经隐隐有了血痕，显然刚才李万机的情绪波动很大。
是在……检查自己身体的时候？
裴羽枢有个想法，李万机对自己如何来到这个身体中知道些什么，但就像他不想说出为什么会入魔一样，李万机也并不想与他坦白。
“我能问师傅问题吗？”裴羽枢问到。
“能，我不一定回答。”
“好的，这块冰是干什么用的？”裴羽枢问出了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李万机坐在这儿，就不觉得屁股凉嗖嗖的吗。
“……”李万机很无语，“疗伤的。”
“师傅受伤了？！怎么回事！”裴羽枢有点急，他的修为还不足以去试探李万机的体内，自然没有察觉到他有伤。
“老早前的伤，你别炸，这几年复发了。”李万机道，“唉，年轻时造的孽呦，都是风流惹的祸。”
你风流？不会被打吗？跟个皮相好的流氓一样……裴羽枢默默吐槽。
“这水可是与凤凰池其名的玄武泉。”李万机洋洋得意，“比颜家那鸟池好了不知多少倍。”
玄武属寒，玄武池在记载中也是以寒毒而出名，裴羽枢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角，方才溅上去的水滴已经凝结成了冰霜，过去这么久都没有融化，寒气深重，不言而喻。
裴羽枢突然道:“那些花呢？如果踩错……”
“你就掉下去了呗。”李万机把掉下去说的和吃饭一样轻松。
裴羽枢有点后怕，万一他这个不靠谱的师傅当时没有提醒他，或者提醒的晚了一步，自己可能就会再死一次。
李万机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笑的前仰后合:“是不是吓死你了！”
“李心机！”裴羽枢愤愤道，“李潭不会是你儿子吧！”反应这么大。
“我儿子？”李万机摸着下巴，“那种东西我没有啊，要不你帮我生一个？”
“师傅徒儿告辞。”裴羽枢面无表情的准备离开去找林易。
“别走嘛，我一个人好无聊。”李万机拉住他，“你大师兄整天屁都不放一个，小林儿每天板着脸，凶死了；小四小五相亲相爱，我又不能中途插一脚，棒打金鱼，你多陪陪我。”
“为老不尊！”
“我还年轻。”老年人不要脸道。
“……”
“你还没跟小林儿说吧？”
“没有。”裴羽枢摇头，“师傅，你能不能不跟他说？”
“目前知道你返魂的有几个？”
“你，小鱼儿，池浔，李潭。”裴羽枢想了想，“应该就这四个。”
“池浔……”李万机沉吟:“千万不能让小林儿知道啊。”
“嗯？”裴羽枢没想到李万机居然会和自己想到一块去，“师傅认为？”
“小林儿因为你，已经走了弯路，导致修炼进度停滞不前，我怕他再知道你返魂后出点什么差错，直接跟你组一个魔尊二人组。”李万机感慨道:“我总不能丢两个徒弟吧，虽然都没用，你大师兄和我都残了，小四小五担子太重，跟你一起新来的那个孩子还不足以承担一些东西，林易可不能倒。”
“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他。”
“嗯。”
“师傅，为什么要等我，让师兄当宗主不也很好吗？”
裴羽枢因为纠结，把衣服拽的一皱一皱。
“再让小林儿抗担子，他就真的起不来了。”李万机又叹了口气:“现在啸霜宗真的是……唉。”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要真对不起我，就带着燕且歌去参加今年的试炼去。”
“好……什么？！”裴羽枢正准备答应，然后瞪大了眼，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李万机，“试炼可是最起码有十年修为的人才能参加的，我暂且不提，燕且歌把他拆了都拼不出十年，你想让他去送死吗？”
“这不是有你吗，乖。”李万机也觉得自己着要求有些难为人，道还是不想松口:“拼一拼，海阔天空，试炼十年才有一次，这次参加的，都和你们是同龄人，而且每个弟子一生中都要参加一次，如果你们再等十年，就会成为那期最老的两个人。”
“这可不是儿戏！”裴羽枢急了，“试炼，我一个人参加都有些困难，更何况带一个拖油瓶！”
“去吗去吗。”
李万机求道:“你们四君出名不也是在试炼上吗？”
“……”裴羽枢冷着脸道:“代价是哥哥断了一条腿。”
“那还好，不是断了头，你就去试试吧，乖。”
裴羽枢见说不动他，只好妥协，其实如果现在的新一代弟子都和哥舒瑜他们说的那般弱，试炼难度也肯定难不倒哪去，带个人通过，他还是有点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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