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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隔了几十年再捡回来的这个徒弟有不小的野心。
这件事，凌舜比谁都要清楚。
但进天承门的人，有哪个心里是没有野心的？
就连掌首也是有野心的。
她想让天承门成为天下最大的占星门派。
那个老女人，哼，真是蛇蝎心肠。本来以天承门如今的基业已经足够门下的弟子挥霍几十年不至于树倒猢狲散的，她却偏要抢夺别人的地盘，将别的门派灭门。
可当真是心思古怪的老女人。
本尊咒她今日多长几根细纹。修炼时被蚊虫咬到后背，让她怎么也挠不到！
新一天的清晨，温和的日光照耀在她榻前的竹帘上时，凌舜睁开眼，又一如既往地在心里问候了一番握着天承门至高地位的人。
一肚子怨气没处撒的时候，大徒弟又在门外拉长声音喊她，“师尊，掌首方才派人过来，请您过去。”
“你出去跟过来请的人说，本尊今日身体不适，就不过去了。”
大徒弟早听惯了她的这番说辞，波澜不惊地继续道，“师尊，过来的殿上人带来了一副摇椅，说您若是身子不好，她们可以抬着您过去景和上殿。”
这样她就是想推脱，也推脱不了啊！那个老女人，可真是用心险恶。
心里对天承门掌首的女人印象又减了几分，凌舜抱着怀里的锦被，不情不愿地翻身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气道，“好了，本尊知晓了，本尊这就过去。”
掌首这个老女人，向来是无事不让她们登她的三宝殿的人。现下不惜让主殿的侍人抬也要把她抬到主殿去，想必，还是有什么要事。
凌舜半闭着眼睛穿戴齐整，慢慢悠悠踱到天承门最高峰金碧辉煌的主殿上时，门派中其他掌阁的几位早早都到了。
霜泉殿与藤槐殿望见她，纷纷拱手而笑，“煜照殿大人，可真是稀客，往常不见大人过来，如今怎么有闲心了？”
对于这两个曲意逢迎的人，她向来是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的，他们对她表面言笑，她也回以淡笑，“在阁中呆得太闷了，出来走动走动，太久不曾动弹，本尊这把老骨头可是要散架了。”
“煜照殿大人可真是会说笑。”
“本尊不过实话实说。”
她眨眨眼，拍了拍自己的骨头，似乎能隐约听见一声“咔嚓”声。她说得可是真话，呆在天承门闲了这么久，她这一身的骨头可是很脆的，搞不好有个三长两短就折了。
说了几句寒暄之语，这俩人也不会管她的骨头是折还是断，轻靠过来，低声与她道，“此次掌首如此紧急召集我等，煜照殿大人，可曾听说了什么？”
“这些话，两位大人问本尊做什么，要问，也该是问那一位吧。”
她下颌轻抬，遥指向主殿座下方挺直腰背站着的女子。
她今日穿了一身简约的水纱单衣，里间一小件绣有篱障花的白衫若隐若现。腰间斜斜环着一根玉绦带，拢着她轻盈不堪一握的腰身。
她背对着她们，以玉簪挽起的长发顺着她挺直的肩背落下来，半低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玉殿大人？”围绕在她身边的两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那茕茕独立的女子，怔了怔，随即纷纷摇首苦笑，“煜照殿大人您又不是不知，以清玉殿大人的脾性，会与我们谈及这些么？”
“那本尊又怎么会知晓。”凌舜双手一摊，模样像极了在市井之中买菜时与人价钱谈不拢的泼妇，“本尊现下连阁里发的月钱都不能管了，这偌大的天承门，本尊上哪儿管去？”
“这——”她似真话又似敷衍的说辞让身旁两人齐齐皱了皱眉，还想拉着她再说些什么时，主殿的司南水鼓轻响，自金碧辉煌的主殿侧廊缓慢走来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看身形和面容，不过二八年华。
“见过掌首大人——”
眼眸斜瞥见她纹有朝颜花纹的靴子，凌舜就迅速噤声，敛好举止，和身旁两个听见脚步声就立即转身的人精一道，乖乖转身拱腰向主殿之上的人行礼。
“诸位见安。”沉厚的女声带着岁月积淀后的温柔和沉静。
隐隐约约又含着上位者波澜不惊的从容和透出骨子的冷血。
身着淡色裙裾的女人慢慢行到主殿最中央，对她们轻轻颔首，微笑道，“清晨特意将诸位召过来，扰了诸位的好眠了。”
凌舜小声嘀咕，“难得掌首大人竟然清楚。”
“不过，此次事项着实紧急。所以，本座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不知是否听见了她小声嘀咕的话，掌首向她这个方向轻轻望了一眼，并无说什么。反而直截了当的就说起了此次召她们过来的用意。
“言儿——”她轻唤那人的名字。
凌舜一激灵，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过去，一颗心瞬时提溜到嗓子眼。
“来人，拿戒律杖过来。言儿，你站到中间，跪下。”
殿中侍奉的藏人听令，举着一根沾有盐水勾刺的长棍了进来。同时，那从她进来时就一直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女子慢慢抬首，一步一步走到主殿中央跪下。
“把双手举起来。”
跪下的人乖乖照做，直挺挺跪下，双手伸得笔直，水色单衣之下，显得她人更瘦了。凌舜双手握成拳，指甲慢慢陷进手心里。
站在高台上的掌首慢慢走下来，接过身边藏人手中的长棍，不紧不慢道，“本座今日接到门下弟子消息，说是门派在衍城所设金石之矿，无缘无故少了一洞的金矿，言儿，你知个中缘由么？”
掌首向来说话，越是平静就明喻她气得越是不轻，现下她语气飘忽，怕是内里五脏六腑气得都快撑坏了。
占星术修到后期，必得借金石炼金卜卦问筮，同时又得借金玉来温养身子。本来金玉矿就难得，一洞的玉石金矿，更是要花费十年的功夫才能寻觅采得。掌首虽看着年轻，但也有一百多岁了，让她再等一个十年去采一洞纯金石，中间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可就无力回天了。
无缘无故丢了这么一大件关乎容貌和性命之事，换做是她，她也得气疯了。
跪地的人腰背挺得笔直，全然无有辩解的迹象。
不过掌首故意让她把双手伸得直了，不让她写字，她一个哑巴，又怎样才能辩解呢？
她今日恐怕是逃不过一顿打了。
望见她跪在冰凉地上瘦削的身子，凌舜指甲嵌入得更深。
现下可是深秋啊，天气那样凉，这主殿看着金碧辉煌的，其实里间的一砖一瓦都是由极北之地的冰魄筑成的啊，那么凉，她跪在地上那么久，寒气一定会入侵的。
凌舜忧心忡忡，又听掌首轻笑道，“本座问了门派下那些子弟，据他们说，那一洞的金玉，被人暗地里烧成了一块蕴了火形的脂玉，言儿，你告诉本尊，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我们天承门眼皮底下偷了我们的金石，将它烧制打磨成一块玉的？”
等一下，火形玉？
凌舜听得心中一凛，下意识摸向袖口。
玉玦温暖的气息伴着一阵柔和的火形之气缓缓顺着她的指尖慢慢渗入。
这么说，这块玉……
“但本座最气的还不是这些，本座最气的是什么，想必你也明白。”
她心神恍惚之际，似乎见掌首说完这句话似笑非笑地往她这里望了一眼。
她赶紧站直身子，屏气凝神地直视前方，再看掌首时，她却转过身，专心数落跪在地上人的罪状。
数落一下，她手中高举的长棍就一下一下地落在她身上，重物敲击在人肉上沉钝的闷沉感，让凌舜听着，心被揪得越来越疼的。
带着勾刺的长棍一下一下落在她身上，勾连起她的一丝皮肉，再深深陷进去扯下她里间的血肉。
她素色的衣裳慢慢被染成了血红色，脸上汗珠如雨下，脸色苍白地有如被涂了一层蜡她垂直的肩背却不曾倾下半分。
她死死咬着唇，一句求饶的话甚至一句□□都说不出。
因为疼痛，也不会说话，她只能发出一声声沉闷的气声，听在凌舜的耳朵里，却比她惨叫十倍都要难过。
她往前移了半步，想要替她向掌首求饶的话噎在喉咙里，半句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没有血色的下唇咬出血来。
“掌首大人——”
她在内心谴责自己如何无用的时候，在她印象中，一直都是沉默的墨台殿却意想不到地轻轻开口道，“金石不过是身外之物，就算再如何宝贵，尚可以再寻，但清玉殿大人可只有一个，若是因为这可以再得的金石而错失清玉殿大人，可是得不偿失。”
“墨台殿说得有理。”
也许是打得累了，也许是墨台殿说得被她听进去了。落在她身上的长棍终于没有再落下来。
凌舜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一边暗自谴责自己无用到了极处。
心有不甘地握拳陷入极大的懊悔中时，就见掌首丢了手中的戒律棍，棍子落在地上，在主殿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本座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你过去衍城，想法子再替本尊寻回一洞玉石再回来复命。这是膏药，你自己抹一抹。”
掌首轻轻低头丢下一句话和一个小玉瓶，回身又看向她，淡淡道，“煜照殿大人，不是一直与本尊说想去衍城见识见识么，这次正好，就与清玉殿大人一道，过去衍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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