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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麽麽离开, 钟岐云没有发话, 楚青悠就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钟岐云旁边, 小小年纪看着实在可怜地很。
钟岐云估摸着这小姑娘也不过十六七岁而已, 样貌虽不及楚嫦衣那般惹人注目,但也清秀可人,听那老鸨麽麽话里话外的暗示,似乎才被楚楼买来不久,未经人事, 这就送来服侍他......
钟岐云心下无语。
他哪里可能有这份心思, 可是瞧着这小姑娘羞羞怯怯, 话不敢说只傻乎乎地站着,倒像是他欺负人小女孩似的。钟岐云只能叹道:“你先坐下吧。”
楚青悠闻言点头:“谢谢钟老爷。”
钟岐云心情不佳,也不去纠正她这称呼, 只摆了摆手, 示意她随意就好不必理会他。
但这刚入楼的小姑娘, 又算不得聪明,哪里懂他的意思, 她小心翼翼地坐到钟岐云一侧, 拿过桌上酒壶给钟岐云添了酒:“钟老爷您请。”
说着这话,又想起鸨麽麽的教导, 连忙取了杯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双手颤巍巍举杯, 想要开口说些助兴的话, 但哪里知道钟岐云却根本不瞧她, 自顾自地端起酒杯将酒水喝了去。楚青悠见着连忙又给他添满了酒。
钟岐云都自顾不暇了,哪里管得着这小姑娘的纠结,他那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对面两人、听着那两人说着近日城中趣事,心下不爽地紧,接过酒杯一口饮下。
这么一杯又一杯地喝了半晌,那一壶酒竟是就这么喝了大半下去。楚青悠心下惊叹钟岐云的酒量,起身让门外看守的小厮送来两壶酒水。
拿酒当灭火水喝的钟岐云,自是越喝火气越重。
只见着那边不知楚嫦衣倾身在谢问渊耳畔说了什么,钟岐云听不清,但却分明瞧见谢问渊忽而勾唇一笑。
这一笑更是刺得钟岐云的喉咙灼烧中泛起了酸,他深吸一口气,掩下面上的恼怒,笑眯眯地冲两人开口问道:“以前在杭州之时,我就听说过问渊兄与楚姑娘的情谊深厚,今日一看,原都是真的?”
钟岐云问话,那处正聊着的两人自是停下了。
谢问渊应声抬眸瞧向钟岐云,又不着痕迹瞥了眼贴着钟岐云悄悄拽着他衣袖满面羞怯的楚青悠。
他缓缓道:“远人兄,你若觉得是真的,那便是真的。”
谢问渊这话,让钟岐云心头一梗。他目光深沉地望着谢问渊:“那,若是我觉得是假的呢?”
只是问了这话,却见着谢问渊眉头微蹙,钟岐云知道谢问渊这是不想提这事,但他心里却是怎么也忍不下。瞧了眼楚嫦衣,钟岐云又笑着问道:“说起来,对这段过往,我倒最是好奇问渊兄那句‘风起嫦衣动,如坠云入海’的由来呢。”
楚嫦衣闻声,似想起当时场景,掩口而笑:“说来,倒是八年前之事吧......”
这般说着,她那双美目望向谢问渊,见谢问渊并未阻止,楚嫦衣这才慢慢道:“那时正是我与大人相遇之时,亦是我第一次楼中独舞,也是我与大人初次相见,嫦衣那时学艺尚且不精,一舞过后无人称赞,若非大人出声说了那句,只怕嫦衣站在台前不知当如何才好了。”
谢问渊听了微微一笑:“嫦衣过谦了,当是技惊四座、让满堂鸦雀无闻才对。”
楚嫦衣闻言,摇头,而后举杯向谢问渊道:“若不是大人那句,恐怕嫦衣至今只当舞是取乐旁人之物罢了。”
楚嫦衣其实出生颇好,乃是书香门第家中小姐,只可惜年少时家道中落,父母亲因意外离世,她才会流落至此。于她而言曾经随曲而舞是乐事,但到了这腌臜青楼,就变作了痛苦,若非谢问渊那一句话,她亦想不起舞蹈之快活,往后也成不了一舞动京城的楚嫦衣。
钟岐云不知里间曲折,以为两人因此生情,心里更是烦躁起来。
然后又听得身边楚青悠咯咯笑了起来,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娇声道:“老爷,才不是这般呢,我以前就曾听说姐姐的事儿了,我可是知道当时姐姐一曲自编的霓裳舞,像极了仙女下凡,说是当时满座都安安静静、沉迷其中呆愣不止呢。当时便是大人在台下第一个出声赋诗赞道‘风气嫦衣动,如坠云入海’。”
钟岐云侧目望向楚青悠:“哦,原是这般,这之后呢?”
哪知道这话问出口,楚青悠面上一红小心地瞧了瞧对面二人,而后悄悄抓住钟岐云的衣袖,轻轻趴伏在他肩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那日,正是姐姐第一日挑选入幕之客的时日,大人那诗句之美,正应了姐姐的舞蹈,引得夸赞连连,这之后大人自是与姐姐......”说到这里她更是说不下去,一张脸红得彻底。
微微退开后,她轻轻摇了摇钟岐云的衣袖,撒娇一般说道:“老爷可是明白了?”
钟岐云听得心头五味杂陈,虽说都是多年前的事了,男人不管怎么说都是有七千六欲的,谢问渊身处这般地位要他真没碰过谁,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即便如此,他现在听来也是烦躁不堪,甚至想到这两人有过那般肌肤之亲,他就怒火中烧。
钟岐云垂眸深吸一口气,又自顾自地灌了两杯酒后,才笑道:“自是懂了。”
楚青悠趴伏在钟岐云肩头,两人姿态亲密的种种尽数落在谢问渊眼里,不知何时他那双沉寂似渊的眼中早已没了一丝笑意。
而钟岐云说得那句“懂了”,更是让他眉头一蹙。他知道钟岐云“懂了”两字的话中意,知道钟岐云此刻在想些什么,也知道钟岐云此刻在想些什么,但越是猜得到钟岐云的心思,猜到钟岐云对这些的不喜,甚至是因此难受,他心里就泛起一股股无法压制无法忽视的烦闷。
饶是五楼的窗户大开,秋日的夜风吹来,他丝毫缓解不了。
没人说话,屋子就这么静了下来。只余下倒酒喝酒的声响。
楚楼备下的,是京兆城有名的柳林酒,其汤体清亮透明,其味醇香芬芳,以“醇香典雅、甘润挺爽、诸味协调、尾净悠长”的独特风格闻名,酒本就微烈,因其适口就极易多饮,故而很易醉人。
谢问渊只见着钟岐云又陆陆续续喝下不下,似微醺时,他竟不再望向这处,反倒姿态闲适地笑看着楚青悠。
“不知青悠姑娘家住何处,怎会来到楚楼这处?”楚楼姑娘一入楼门就不得提起家姓,只得姓楚,亦要令取个花名,楚青悠亦是如此。
钟岐云提到她家中,楚青悠眼眶一红,就缓缓将家事说给钟岐云听,无非是家中穷困之类的过往。
青楼中女子若非像楚嫦衣这般家道中落流落青楼,便是家中卖到此处罢了。这般,钟岐云在这商场中多年,对这种事情又怎会不知?此番问这话,不过是刻意无话找话。
但即便如此钟岐云似不再理会谢问渊那处,状似认真地听着楚青悠说话,又不时与她碰杯对饮。
谢问渊神色淡淡地看着这般模样的钟岐云,眸色一沉。恰逢楚嫦衣出声与他说话,他才不再去看那处,转而与楚嫦衣谈了些事情。
本应是四人谈天说地才是,却莫名变成两两独言。
只是,钟岐云面上虽是与楚青悠聊得热火朝天,但又怎么可能不注意谢问渊那处的一举一动?也渐深,酒是越喝越多,头越发的昏眩,在瞧见楚嫦衣言笑晏晏给谢问渊添酒,那副柔若无骨的身子就那般靠了过去时。
钟岐云瞳孔紧缩,蓦地站起身,还未等因他这般惊异地两个女子看清,他眨眼间便走到谢问渊身侧抓住谢问渊手腕将人往自己这处拉了过来。
被钟岐云拽住谢问渊,才抬起的酒水洒了一半,甚至溅洒在他与钟岐云的衣衫上。
这般变故让楚嫦衣、楚青悠二人惊叫出声,以为钟岐云这是要动粗,急忙站起想要劝阻。
但稳稳坐于椅上谢问渊不怒反笑,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钟岐云“钟兄,这是何意?”
钟岐云实在是气得不轻,他控制不住,心下对谢问渊的喜欢和爱慕让团怒火烧得更旺。但他又十分清楚自己和谢问渊的关系根本没有资格去气。
气什么呢,他二人又非情侣关系,说到底也只是朋友罢了,一个朋友还能气什么?气他不回应?气他未婚未娶还与另一未婚未娶的女子亲昵?
但就是因为明白自己如今没资格,就连明目张胆表示情绪的都不行,所以他那团火再旺也只能憋在心里,分毫释放不得。闷得心口生疼,烧得心情焦躁。
他都尚且只能藏着掖着表面心意,旁人却可以直接触碰他心尖尖的人?哪有这般好事。
门外楚楼正堂莺歌燕舞好不欢畅,门内安安静静如深夜沉。
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着、对峙着,屋子里没有一点生息,两人间却似有丝压抑不住的情绪,只要一个响动就能使其崩塌溃散,让人不敢出声也难以呼吸。
钟岐云凝视着谢问渊,他想着今日的一切,想着谢问渊的寄望,想着他对谢问渊的承诺,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不过是楚嫦衣提起那些往事而已,比之往后这些都是小事罢了,不值得这般失去理智。
可是纵使这么想着,钟岐云还是觉得心下的火灭不掉,熄不了,血液似乎流窜地越发快了,钟岐云忍了半晌,好久好久,直到最后,他强迫自己将所有的话咽下去,让自己遵守当时的承诺:“我答应过你,不说、不提,可是......”
可是后边的话,钟岐云却在瞧见其后望着二人神色紧张的楚嫦衣时,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心里莫名的躁动,缓缓松开了手。
指尖轻轻从谢问渊掌心划过,钟岐云没有察觉到谢问渊微颤,只望着谢问渊眸光如月般温柔:“算了,来日方长,我也不怕等。”
说着他摇了摇有些昏眩的头:“方才实在抱歉,我酒喝多了,脑子有些不够清醒,还望问渊兄多多包涵,”说着,他顿了顿,又道:“现下也不算早了,我先出去净手再回,待我回来,咱们就回去罢?”
谢问渊目光沉沉望着逼着自己咽下那些话的钟岐云,缓缓开口应了声“好”。
钟岐云听罢笑了起来,那个好,一瞬间就将他心里所有的不适抹去了,钟岐云又冲着谢问渊眨了眨眼,“您等着,我马上就回。”
一侧呆愣愣的楚青悠闻声连忙上前想要扶着钟岐云,钟岐云却摆了摆手,避开了。
扶不着人,楚青心急地说道:“老爷,楼中宫房难寻,还是让小女引您过去吧。”
钟岐云看了看小姑娘,叹道:“那便有劳青悠姑娘了。”
“不劳烦的。”楚青悠说着,连忙跑到门前将门打开,引着钟岐云往楼下走。
两人离开,门前守着的小厮将这处房门又轻轻掩上。
楚嫦衣望着钟岐云离去的方向,微微笑着又坐到了原位为谢问渊添了一杯酒:“嫦衣这段时日也常在楼中听到这钟老板的名号,却不知他与大人原是这般亲厚的故交挚友。”
女子的心思本就细腻,楚嫦衣更是个心思透聪敏的女子,有些事即便不说,她也能瞧地出些端倪,更何况,那钟老板酒醉之后望着谢问渊的神情藏也藏不住。
只是她这般试探,却未曾见着谢问渊点了点头,其余就什么也瞧不见了,她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人都道谢问渊只做她楚嫦衣一人的入幕之宾,可谁又知道,谢问渊却是连她的手都未曾碰过的。
当年一见,她就丢了这颗心,本以为这么多年等待能得到他的回馈。但,什么也没有。她原以为他心中早已有人,可后来却发现不论男女谢问渊皆是不闻不问,似乎,他的眼中只有权力一物,其他都入不得其中,分不得一分。
楚嫦衣想,这样也好,至少他不属于任何一人,她也不会心有不甘。
这么想着,他又笑望着谢问渊道:“说来嫦衣一直只知晓钟老板名岐云,却不知他的字是这“远人”呢,可是远山之‘远’,才人之‘人’?”
谢问渊点头,“高才远识之人。”
“远人,钟远人,”楚嫦衣嫣然一笑,“这般说来也是与大人有些缘分,嫦衣想起当年大人春季殿试高中状元那日,无畏那一行人邀大人赏花看月,不是曾以自己名或字来斗诗吗?”
谢问渊挑眉,“哦?嫦衣还记得?”
楚嫦衣笑着点头:“大人诗中便有一句‘桃明雨问渊,繁舟终远人’。”
谢问渊闻言笑了笑,并不说话。
楚嫦衣心下有些莫名地觉得怪异,却又不知为何。正想多问,就见谢问渊望着房门道:“这般时间了,钟岐云怎地还未回来?”
楚嫦衣一听,也觉得时间是长了些,想到刚才那钟老板状态似乎有些奇怪,她便唤了门外小厮前来问话。
那小厮有些惧怕谢问渊,便只悄声在楚嫦衣耳边说了情况。
楼中吵闹,那小厮说话声太小,谢问渊未曾听见,但却瞧着楚嫦衣听得面上一怔,随后尴尬地红了面。
待人离开,谢问渊出声问道:“怎么?”
楚嫦衣微微有些羞赧道:“他说......钟老板已经回房了。”
“回房?”谢问渊抬眸往她,笑了起来。
楚嫦衣见状,解释道:“青悠才到楼中,麽麽本有心培养,但奈何她有些不服管教、也不愿接客,这次却是头一遭提出要来陪侍,想来是对钟老板有意......再加上麽麽此前离开时,钟老板让她‘张罗’,她便以为情投意合,后来便在送来的酒中加了些助兴......”
只是,她这般话尚未说话,谢问渊倏然起身,大跨步闪身到了门前。
只听得门扉碰撞的声响,谢问渊寒凉的声音问了句“钟岐云在哪”。待楚嫦衣回神怔怔望去,却也只瞧得见大开的房门,谢问渊人影却是没瞧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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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放心,明天精彩不容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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