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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洌番外(三)

作品: 相府明珠 |作者:喵晓镜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9-01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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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 江洌同徐循的马车才摇摇晃晃地回了江府。

连门房都看出来,这对夫妻回来时的样子,同离去时有些不一样。

那会儿两人面上尚且带着生疏, 可不过半天的功夫, 徐循的态度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了下来, 江洌伸手扶她下马车的时候,她顿了顿,破天荒也没有回避。

对于一对夫妻来说, 按理不该生疏至此,可这两人偏偏像是乐在其中。江洌牵着她的手没有松,徐循便也由着他去, 甚至还问了他一句:“你要不要去药园里头看看?”

江洌十分惊讶,“我以为你只叫丫鬟们种着玩儿, 怎么还专门把我的药园收拾出来了?”

那药园前些年也是江洌打理的,但是到了后头他越来越忙,药园便不可避免地荒废下来, 如今走去一看,一道一道的篱笆将整个药园划成了不少小块儿,里头的泥土都叫人细细耕过一遍, 洒的一些种子已经长出了嫩芽,同之前的荒芜衰败判若两地。

徐循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随口道:“又不费劲儿,我想着咱们都能用得上, 便叫人收拾了起来。”她随手指了几块土地,说了一些药材的名字, 果然都是最常见、用量最大, 价格又十分不菲的几味。

江洌瞧着她, 神情逐渐柔和下来。

夕日欲颓,她穿的一身鹅黄的裙子,便也叫阳光勾勒出浅浅一圈金边,整个人都显得温暖而柔软。

徐循本来正兴致勃勃地说着话,忽然发觉他的沉默,声音也渐渐低下来,她疑惑地道:“你在看什么?”

江洌微微一笑,只道:“我在想,诗经里头有一句话,‘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徐循怔了怔,喃喃地道:“……你眼里,我又不是什么好人,你是见过我的不堪的。”

“我还是那句话,”江洌说,“我并不赞同你害人,可我也不会因此怪你。我知道,有时候你是无计可施,而非天生歹毒,这话我说过很多遍,你一直都不信。”

徐循在短短时间内,忽然叫他这一番话,逼出了几分泪意。

她狼狈地低下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只是说:“我如今知道了。谢谢你,江洌。”

她拿温顺的面目骗过很多人,那些人也喜欢她的温顺同善良。

只有江洌,从头到尾,他见过她最真实的一面,可他竟也试图理解她,单论这分心意,便叫徐循觉得足够动容了。

江洌叹气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我都把你给娶回家了,你要真觉得,我眼里的你有那么不堪,我干什么给自己找麻烦?——好了,小循,你,你别哭了。”

徐循狼狈地撇开头,“我又不是那些娇气的小娘子,我怎么会哭。”

江洌便由着她嘴硬,一面哄她说她的确并不娇气,一面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江洌是很惊奇的,徐循先头在他跟前总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好像这天底下没什么她算计不了解决不了的人和事,可短短几天,她就在他跟前哭了两回。

约莫是,这些年来,着实过得太委屈了罢。

徐循很快就收住了眼泪,她眼角还微微泛红,倒是比起平日更多些楚楚可怜,江洌瞧着愈发对她心软,便拉着她,破天荒地道:“也是晚饭的时候了,正院里只怕用罢了,我到你那里叨扰一番,你介不介意?”

徐循自然是不介意的。

她心里隐隐地有些猜测,觉得也许叫人过去了,就未必只是吃那么一顿晚饭,可她到底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知道嫁过来这么些天,她闹那些脾气,江洌没意见,江家人没意见,甚至依着江洌的修养,回门都耐着性子好生陪她去了,如今她要是还别扭着,总不像话了。

所以等到两个人吃了饭,一齐站在榻前面面相觑的时候,徐循倒也不是很意外。

江洌看了看她的神情,没从里头读出抗拒,便松了一口气,说:“……你先去梳洗罢,我看会儿书,你不必管我。”徐循也仿佛松了口气一般,飞快地逃到屏风后头去了。

江洌听着水声隐隐约约地传过来,下意识要去床边摸书,倒没有摸空,可拿到手了,才发现那不是他平日里看习惯了的书,而是一本专门讲各式奇毒的书籍,这约莫是孤本抄录而来,书籍还算新,只不过几页里头有些折痕。

江洌好气又好笑,索性扬声问她,“你竟还看这《柳氏毒谈》这种古籍,难道平日里便靠这个打发时间?”

徐循声音隐隐约约地在屏风后头传来,带着氤氲水汽,她郁闷地道:“江洌,你是不是又打算训我!”

“不敢,”江洌语气带着笑意,只说,“书房的床睡着不太舒服,我不敢再惹你了。”

徐循也没忍住,被他说得笑了。

“只是,”江洌又说,“你如今是我的妻子,我希望你往后行事……能略问一问我的意见,有些时候,我能帮得上忙,你便也能省下心力,岂不很好?”

徐循怔了怔,旋即道:“我知道了。”

江洌道:“你若是知道,也不会有那么重的头疾了,这病皆由你千般思虑而起,你若要保重身子,便不能有那么重的心事。我想,我总能帮上一些的。”

徐循被他的话说得怔了怔。她并不喜欢自己的弱点被旁人知道,因而她犯头疾的时候,再是头疼欲裂,她都不过偷偷吩咐丫鬟去给自己抓一副药来煎了吃下,再倒头睡一觉,醒来便能好上八成。

不过江洌能看出来也不奇怪,她在相府的时候,偶尔犯病,叫丫鬟出去抓药,依着江洌的学识,他只要稍微对她这边出去的药渣用一用心,就能猜到她的病了。

徐循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柔声:“……我知道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时松快下来,等江洌盥洗罢,再绕出屏风,回到床前的时候,徐循手中捧着的书已然滑落在榻上,她略略蜷着身子,已是睡着了。

她的长发还水淋淋的,她自己又不是没有学过医,如何会不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她本有头疾,只怕愈发要加重,可如今这样倒头就睡,只怕是累坏了。

江洌并没有把她叫醒,只是随手取了块干净的帕子来,坐到她身边,动作极小心地替她把身后的头发用帕子擦干。

徐循在睡梦中的面色并没有她平日那样平静,而是微微皱着眉,像是有十二万分的心事——她也的确是有那么多的心事的。

江洌注视着她的容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用手指抚平了她眉间的褶皱,他微微叹息了一声。

江洌并没有睡下,而是披衣出门,外间的红莲本来正犹豫着今儿还要不要给自家娘子守夜,忽然见江洌面色平静地走了出来,顿时愣住了,“……姑爷?”

江洌看了她一眼。

按理说,徐循嫁给他之后,她的丫鬟应该也算是江家的人,无论如何,称呼他,都不当是徐循还在娘家时的“姑爷”。她慌乱之下这么喊,只能说明平日,即便是在这些丫鬟们的眼里,徐循也并没有摆脱她原先的身份。

红莲被他看得忐忑,方知自己情急之下喊错了人,正要补救,便听江洌说:“我先时听说,徐菁已经定下了一门好亲事,明年就要出嫁了。”

红莲一怔,隐隐约约明白过来,江洌明着说徐菁,其实是在关心徐循的家人,她不由道:“是,六娘子的婚事,也是娘子帮着操持的……”

其实不论如何,红莲都是感谢江洌的,毕竟他娶了徐循之后,她的母亲林氏乃至她的妹妹徐菁,在府中的处境都有了转机,便是楚国公本人,看在相府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她们母女俩太过分。

这其实也是江洌原本想的。

他觉得,徐循之前迫不得已做的那些事情,大多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软弱的母亲同年幼不知事的妹妹。

“既然如此,”江洌再度开口,便十分困惑了,“她为什么,还是不高兴呢?”

红莲听得一愣,见江洌清俊的脸上写满困惑,她心里不由替自家娘子高兴起来。

红莲是同徐循一道长大的,同做了白眼狼的碧顷不一样,她是真心希望徐循能够嫁得良人,下半辈子平安顺遂的。

她委婉地道:“娘子她是自幼养成的警惕性子,便是无事,也总有些担心受怕,且郎君不知,夫人前些时日,回府一趟,结果叫国公撞见了。”

江洌对这位岳父并没有太好的印象,闻言皱眉道:“他说了什么?”

红莲道:“……国公,国公说娘子,若是自己没本事,不如早些为郎君您纳妾……娘子平日是很能忍的,那两天本来就因为碧顷的事情心下不快,当时便同国公吵了一架,结果,夫人后来也一面劝娘子,一面哭,还真兴起了给郎君您物色几门妾室的心思,娘子气极了,拂袖走了。”

其实那一日的场景,远比她所说的更叫徐循难堪。楚国公是武将出身,这么多年来,战场上的本事没剩下几分,享乐女色上,倒是愈发多了见解,劝女儿为女婿纳妾的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荡气回肠,饶是徐循见多了他的荒唐,也被气得红了脸。

更何况,素来在楚国公跟前唯唯诺诺的国公夫人林氏,她本来是受徐循这门婚事好处最多的人,却因为尝到了其中的甜头,居然和楚国公站在了一处,一面哭着说自己没用护不好女儿,一面又劝女儿为丈夫纳妾。

自然,林氏以为徐循同江洌感情不好,劝她给江洌纳妾,算有三分是真心为了徐循好;可剩下的七分,便是她舍不得如今的荣华日子,只要自己能过得舒心,叫徐循委屈几分也无所谓。

徐菁倒是为着姐姐说话,气得跳脚,骂父母糊涂,可她一个人清醒,又有什么用?

这个礼法孝道大过天的时代,徐循她再是心思缜密,不过是个要倚仗夫家娘家的弱女子,她难道真能同父母断绝关系?——自然是不能的。她唯有把一切都往肚子里吞。

要不是她有这么重的思虑,又怎么会时不时地犯严重的头疾?

江洌在一瞬,便将一切都明白过来。

他怫然,忍着对那一家子的怒意,问红莲,“这件事儿,为什么你们没同我说?”

红莲叹道:“郎君还记不记得,那日碧顷自作主张的事儿,娘子为此伤透了心,反倒又在您这头落了埋怨,她本来便事事都会往心里去,出过那样的事情,哪里会再同您说徐家要您纳妾的意思?”

她不过是怕说了之后,江洌愈发以为她用心险恶。

江洌垂在身侧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

他头一回,这样由衷地为徐循觉得难过。

江洌喃喃地道:“竟是我错了。”

他一开始觉得,徐循嫁给自己就好了。那些妾室再猖狂,总归要看在相府的面子上,收敛几分,她母亲同她妹妹的日子好过了,徐循那平日的心结,总该去几分。

他见过人性的恶,可一直更愿意相信人性的善,他并不觉得徐循生性就爱害人,一个恶人,又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能伪装出温驯良善的模样呢?倒不如说,徐循本来是个善良的人,可被逼急了,才会使出她的那些损招,所以他总想劝着她,放下那些过往,以后方才能过得更好些。

他自以为替她打算好了一切,可一面徐循并不信他,一面,她的父母,也一直都死死地拖着她,不叫她从泥潭里脱身。

她心里该有多苦,多难受啊。

江洌骤然转身,进了屋内。

许是他推门的声音太响,徐循竟不知何时睁了眼睛,她还有些倦意,便满眼茫然地瞧着他,“怎么还不睡?”

江洌道:“这就睡下了。”

他心里有事,看着她的眼神,也同平日有些差别,徐循被看得莫名,想了想,迟疑地道:“……你若是不想睡这头,我吩咐人去在隔壁收拾一间卧室出来?”

他在她身边和衣躺下,而她紧紧绷着身子,像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江洌安抚道:“不必管我。你白日也累了,赶紧睡吧。”

他一时还没想好,如何同她提楚国公府之事,又不想叫这事儿扰了她休息,便自以为十分贴心地抬手,替她把被褥拉高了。

徐循猝不及防叫他蒙住了脸,唔唔两声,把被子拉下来一些,只是睁着眼睛看他,别扭地道:“你要是不喜欢,还是别来我这头睡了。”

江洌盯着她,意有所指:“我觉得,我过来睡,你应该表现得高兴一些,这样对我们都好。”

徐循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依旧心里过意不去:“当大夫的,或多或少有些洁癖,不喜欢同人亲近,这样多委屈你啊……”

江洌:“……我看你是在说你自己。”

徐循心虚地背过身去,“自然是没有的。”

从她嫁过来的第一天起,她就想好了,婚事上算是她亏欠江洌,毕竟她险些都要同人订婚了,江洌又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因而她便觉得,婚后要多多补偿他。

所以她替他整理院子,打理药园,管教下人。

可是徐循如今觉得,自己也许并不是什么都能毫无芥蒂地接受的。

她转过去之后,只剩下红彤彤的耳尖留在外头,江洌看得好奇,心说她这人有时候讲话简直荤素不忌,如今他还没做什么呢,她耳朵红什么?

他叹口气,拍一拍她:“睡吧,过两日我休沐,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逛逛。”

她被拍得困意上涌,心想:这个人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可鼻尖嗅到他袖间的丁点儿冷香,那常常困扰她的头疼竟是缓解了不少,她还没来得及把话问出口,意识便沉到了底,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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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做是嫁给别人,以小循的性格,一定会是一个“完美”的妻子,给夫君纳妾,打理后院,都不在话下。

唯有在江洌这里,她不仅不给睡,还时不时地把人赶到书房去,又或者同他彼此之间冷嘲热讽。

在她自己还没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在江洌跟前放肆无比了。

这个番外一不小心写得有点儿长……明天我尽量完结江洌徐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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