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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目了然的答案(3)

作品: 直到那一天 |作者:法米歇尔·普西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3-20 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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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

“可是你呢,你还好吗?”

“还好……别担心。我还好。”

米莉把嘴唇浸入咖啡,仅轻轻沾一下,仿佛喝得很不情愿。

不!一点都不好。

米莉有事情瞒着他。是某件爵爷所发现的、写在札记本里的事情。是她的身份吗?

“爵爷有没有说什么?我是说,札记本送来时附留言了吗?”

“没有,但要说的话统统在札记里了……”

“所以呢?”

“你就读吧。还是你自己读一读比较好。”

“爵爷呢?他现在人在哪里?”

米莉的眼神变得蒙眬,仿佛心中隐藏了一个她不愿透露的可怕消息。她毫不掩饰地看了看手表。马克吓了一跳:

“你这么快就要先走了?”

“对……我今天早上没课。可是你有哦!十点!‘欧洲宪法’。年轻的葛兰汀老师精彩的专题!马克,我该走了。”

马克摆出臭脸。

“你要去哪里?”

米莉把最后一滴开水倒入咖啡里,把剩余的咖啡缓缓饮毕,再度带着倦意望着马克。她又低头翻找背包,随即站了起来。

“我……我还有个礼物要给你。”

她递给他一个小礼物盒,只比火柴盒略大一些。

马克愣住了。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米莉的态度、她那欢快的神情,和那故作自然的举止,都显得不对劲。

“但你不可以马上打开。”米莉随即说,“要等我离开了以后才能打开。要再等一个小时!说好了哦!可以相信你吧?就像玩捉迷藏,必须给我时间躲起来,你要闭上眼睛,数到……数到一千好了……”

米莉似乎把仅存的精神,都用来把这项叮咛,伪装成一场微不足道的情侣小游戏。马克可没那么容易上当。

“说好了哦?”米莉坚持地又问了一次。

马克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们互相凝视了许久。米莉的眼皮率先按捺不住。

“才怪,你不会照做的。马克,你是不会听的,我太了解你了,只要我一转身,你一定马上把它拆开……”

马克并未否认。米莉优雅地举起手。

依然是那枚该死的戒指。

“茉莲!”

酒吧老板娘一直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似的,立刻有所回应,且瞬间来到马克和米莉的桌前。

“茉莲,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请你帮我保管这个小盒子。一个小时以后再给马克,不可以提前哦!就算他求你、贿赂你,或威胁你都不可以。而且我刚好想到,再过一个小时,请你顺便帮我叫他去B318教室上课,不许逃课哦!”

小盒子交到了茉莲手上。

“就拜托你了,茉莲。”

她别无选择。米莉旋即站起来,把装着图瓦雷克十字架的小盒子塞进包包里,并在马克脸上留下纯洁的一吻。半是在脸颊上,半是在嘴角上。很暧昧模糊,仿佛故意吊茉莲的胃口……

米莉推开列宁酒吧的玻璃大门,如幽魂般奔向人行道,消失在学生人潮中。

大门又关上。

茉莲手里紧握着小盒子。她当然会遵守刚才答应米莉的事,但她并不喜欢玩这种游戏。情侣分手的场面,茉莲看得多了,这种时刻,女人往往拥有惊人的决心和想象力。

米莉也属于这种女人。

这整场戏俨然是个天大的谎言。米莉正远走高飞,而她手中的这个小礼物是颗定时炸弹。马克根本不该让她这么一走了之。这个大男生太天真、太自信了……茉莲依然无法断定远走高飞的这个女生,究竟是他妹妹、妻子、情人,或女友,她无法厘清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她很确定米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切断这段关系。

4

一九九八年十月二日,早上九点零二分

马克凝视着吧台后方的茉莲。这位老板娘尽管忙着招呼客人,却趁着空当,把米莉托付给她的小盒子,一面放入她的柜台里,一面一副没的商量的模样看了他一眼。这方面是没的指望了,只能遵守米莉所定的时间。女生自然站在同一阵线了。他无计可施,目光便落到了爵轻信的绿色札记本上。米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得在这里等上一个小时了,一个小时后要去上第一堂课,是一堂关于欧洲宪法的专题课程,指导老师是一位年轻教授,他课堂上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接电话。米莉摆了马克一道,他被困在这里了,有整整一个小时得消磨。

列宁酒吧现在爆满了。一个大个子问马克是否能挪用他面前的那张椅子,马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红白色相间的马丁尼酒商赠品挂钟,显示着九点零三分。马克别无选择,却仍迟迟不想翻开札记本的封面。他的手缓缓滑向它的亮面厚纸封面,等了一会儿,再度抬头看。马丁尼挂钟的黑色指针简直像用胶带粘死了似的。

九点零四分。

马克叹了口气。

他一直没喝自己的咖啡,摆到现在也不想喝了,他从来就不怎么爱喝咖啡。一位老教授端着一杯啤酒站在吧台前,一面浏览着《巴黎人报》,一面觊觎马克的座位。教授的觊觎是有道理的,此时此刻,马克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站起来,逃离这里,去追米莉,把札记本扔进垃圾桶。

他望向窗外,仿佛想从越来越浓密的人潮中,寻找熟悉的米莉的身影,仿佛这一大群人,能使她放慢离去的速度,并自动向两侧退开,在她与他之间形成一条由人围成的通道。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心跳变快了,觉得喉咙有一种窒息感。他很熟悉这些初期症状,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于是很明智地,他把目光从大学校园的方向挪开。

呼吸立刻顺畅许多。

他的手指再度落在淡绿色的札记本上。

米莉这次又要赢了,向来都是如此。他也将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过去。

马克深深吸了口气,把札记本翻开。爵爷的字小小挤挤的,很工整,有点神经质,但非常清楚。

马克低头。他潜入字里行间的蓝色波涛中,犹如闭气潜入一片满是疑惑的汪洋。

爵轻信的札记

一切要从一场灾难说起。我想,在一九八〇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以前,应该几乎没人听说过恐怖峰。像我就没听过。恐怖峰是汝拉山脉的众多小山峰之一,位于瑞士和法国边境,就挤在杜河的某个弯道边。那里是个遗世独立的牧牛山区,在法国这头是蒙贝利亚市,在瑞士那头则是波朗特吕镇。这个山峰不太高,精准来说是八百零四米,但依然不易进入,尤其是大雪覆盖的冬季。知道恐怖峰的人,主要是少数几位历史学者,因为它在法国大革命期间,曾是法国和瑞士共治的一个省份。从那之后,除了当地的数百位居民外,大概大家都把它忘了,而恐怖峰也更常被称作“孔布峰”……当然,十二月二十二日至二十三日的夜里,当这架从伊斯坦布尔飞往巴黎的5403号班机,撞上属于法国境内的山峰西南侧山腰时,比起“孔布峰”,记者们更喜欢“恐怖峰”这个名字。也不能怪他们,毕竟以大标题来说,“恐怖峰惨剧”比“孔布峰惨剧”更有轰动性嘛!

一般大众或许仍有印象吧,也或许不记得了。空难一桩接一桩,且彼此很相像。几个月之前,一架波音747坠毁在加那利群岛的特内里费岛附近,一百八十六人丧生。恐怖峰空难的第二年,一九八一年十二月一日,从斯洛文尼亚首都卢布尔雅那飞往法国科西嘉岛上第一大城阿雅克肖的道格拉斯DC-9客机,坠毁在科西嘉岛的圣佩卓山上,一百八十人丧生……那是科西嘉岛飞行史上唯一的一次事故。在那之后,大家都忘了圣佩卓山的这起空难事件。只有科西嘉岛的居民还记得吧,也还难说。如今,大家对圣奥蒂尔山的意外[5]记忆犹新,但这记忆也将被下一起事故冲淡。

在一九八一年,当时,受诅咒的说法立刻甚嚣尘上!

那是鬼扯!统计数据摆在眼前!不骗你啦,我曾花上好几个小时查阅有关空难的网站,其中之一包括1001crash.com。你自己上去看看就知道,他们的资料详细得惊人,有死亡人数,还有坠机前最后一刻的一大堆细节……听起来也许很不可思议,但四十年来,他们共记录了超过一千五百起航空事故,和两万五千多名罹难者……如果你去算一下,等于是每年有将近四十起坠机事件,亦即这世上几乎一星期就有一起航空事故,而且还不是只在中国内陆或西伯利亚的偏远地带……

所以你想,发生于一九八〇年的空难,恐怖峰上的惨剧,大家早就忘了嘛!一百六十八人死亡……九牛一毛啦……根本微不足道。

我也是,当年我根本不在乎恐怖峰上的这起灾难。当天早上,我对这则新闻几乎是听完就忘了。我正在昂代伊[6]那一带埋伏跟踪,调查一宗赌场洗钱且可能涉及西班牙黑道的案子……那案子挺刺激的。当年那时候,我经常接一些刺激的案子,那是我的专长。我自立门户当私家侦探快五年了,之前将近二十年,我在世界各地做接案子的工作。我年纪已坐四望五,身体状况不太好,腰杆随时会散掉,脊椎歪得跟一条蛇一样;埋伏跟踪害我几乎一星期胖一公斤,之后要花一个月才减得回来,这还是状况好的情况下……总之,当私家侦探呀,就算是调查一些有点烂的案子,还是挺合我胃口的。

我应该和大家一样,是早上听收音机时得知坠机的消息,我正在昂代伊赌场前的停车场上跟监,并未对这则新闻特别留意,也不知道再过几个月,这场意外将成为我人生的单行道。真是造化弄人!要是我早知道……

从伊斯坦布尔飞往巴黎的5403号空中巴士,于十二月二十三日深夜坠毁在恐怖峰上,准确来说是午夜十二点三十七分。没人知道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年冬天一直相当暖和,但从那天早上便开始下雪下个不停。到了夜里,风雪变得更加剧烈。恐怖峰有点像是瑞属汝拉山区和法属汝拉山区之间的一个台阶,而飞机驾驶员可说是没踩稳台阶而摔跤了。当年的传言便是如此,就这么简单,把一切过错推到那位可怜的驾驶员头上,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在机舱里被烧成焦炭了。你会说,那黑匣子呢?它没能提供什么信息,顶多就是飞机飞得太低,且最后失控了……罹难乘客家属和机组人员家属所组成的自救会曾企图挖掘更多线索,但并无斩获。所以大家就怪罪驾驶、大雪、风暴、高山、命运、墨菲定律、运气不好……当然,这案子上法庭审理过。罹难者的家属要求真相,可是没人在乎这件事,一般大众所热衷的并不是这场审判。

飞机于十二点三十七分坠地……这是专家们事后计算出来的,因为现场并没有目击者。目击者只有机上的乘客,但他们无一幸存,什么也没留下,连一支显示了坠机时刻的手表也找不到。圣诞节前的那段日子,环保人士为了汝拉山上的每一棵圣诞树,可说是捍卫到底。但短短几秒钟内,被这架空中巴士连根拔起的圣诞树,比一整个世纪的圣诞晚会都多。尽管下着大雪,没被连根拔起的树也难逃火劫。飞机在森林中勾勒出一条跑道,有好几百米那么长,最后气力用尽才瘫停下来。它于几秒钟后爆炸,然后继续燃烧了一整夜。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第一批赶到的救援人员才发现那陷入火海的机身。耽误了很久才有人通报这场灾难。方圆五公里内并无人居住,是熊熊烈火引起了山下居民的注意。后来大雪阻碍了救援,直升机无法起飞,第一批消防队员是凭步行艰难穿梭在蹿着火焰的树林间才抵达灼热的现场的。清晨时,风势和雪势趋于平缓,恐怖峰则在接下来几个小时里,成为全世界瞩目的焦点。好像还特别开庭审理过,或至少展开调查过,想厘清为什么救援人员这么慢才抵达现场,可是,这同样也没多少人感兴趣。一般大众所热衷的也不是这场审判。

救援人员心里八成在想,反正,急也没用嘛,显然不会有任何生还者了。他们站在冒着熊熊烈火的破铜烂铁前时,发现确实如此。但消防队员们是一群有良心的好汉,就算当时是深夜一点半,就算那里是汝拉的深山,就算头上飘着大雪也一样。于是,他们仍然展开搜寻,也不知道要搜寻什么,但既然都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了——这场大火吞噬了整片山壁,它与大雪联手合作,把一百六十八位受尽惊吓旅客的躯体变成灰烬和云烟——总不能只来火边取取暖就走人吧。

他们找呀找,眼睛被浓烟和绝望刺得疼痛不已。结果,一位很年轻的消防员,隶属于索绍分队的穆提利,是他发现的。经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描述得这么详细,一定让你很惊讶吧,但请相信我,我句句属实。我后来曾和他本人当面谈了好几个小时,把他在手忙脚乱中度过的那短短几秒钟无限放大延长,我不断追问每一个细节,简直要吹毛求疵了。那一夜,在当下,他一时之间没意会过来。他起先以为自己发现的只是一具尸体,是个小婴儿的遗体。但好歹是整架飞机唯一一具没随着其他一切燃烧殆尽的乘客遗体。她几乎才刚出世,至少是个不到三个月大的孩子。坠机时,她从飞机的左前侧舱门被弹出来,那道门在撞击力道下已局部变形。这一切,是专家们事后所还原的,也非常严谨地经过证实了,他们在法庭上曾试图确认小婴儿和她的父母,在飞机上原本坐在哪个位子。请放心,这部分,我之后会再详述。请少安毋躁……

那个年轻的消防队员穆提利,真的以为自己发现的只是个已无生命的小躯体:这小婴儿在大雪中已经待一个多小时了……然而,他低头查看时,注意到孩子的脸、手和手指几乎没变蓝。这个小身躯所躺的地方,距离大火三十多米。炽热机舱的温度包覆且保护了她。于是,年轻消防队员穆提利,立刻完全按照人家之前教他的,万分小心地,对孩子进行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术。他想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需要拯救一个新生儿的性命,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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