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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作品: 南心不负系列2:寻思暮想 |作者:然澈 |分类:现代言情 |更新:07-21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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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过后,我开车载陆寻回家,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这世上最沉重的东西是什么?是死亡。一场漫长而又压抑的葬礼抽走了人所有的力气,陆寻刚进家门就去洗脸。我站在客厅里等他,听着水一直在流。我等了他很久很久,最终没有忍住,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他在哭。

一张白皙隽秀的脸上布满了水滴,分不出哪一些是水,哪一些是泪,却看得我的心顿时就是一抽。我看着那个一直以来如阳光般给予我温暖的男人,他垂着头,双手死死地撑着洗漱台,明明哭得很凶,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我上前用力地抱住他的背,没有一丝的犹豫。

此时此刻,言语太匮乏,安慰太无力,于是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抱着他,由着他在我怀里哽咽,颤抖,甚至微微地抽搐。

哭吧,哭吧,我心想,哭完这一场,往后路还长,我知道你不会绝望。

谁能想到,我和陆寻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直接把万家团圆的农历年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经是新年的第一天。

我是在耀眼的晨光里醒过来的,迷糊了一会儿,我摸了摸旁边,柔软的质地,触感是一张床。我盯着天花板一眨不眨地看了几秒,神智终于回归。我下意识地偏头去看旁边,空空荡荡。这张床很大,整张床唯一的枕头在我脑袋下面,我身侧的位置床单一片平整。我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七点。新一年的早上七点钟。

又躺了一会儿,我坐起来,依稀听到房间外有轻微的声响。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那一套衣服,我踩下地,趿着棉拖鞋往外走,发现弄出声响的是陆寻,他在做早餐。

晨光璀璨,将他挺拔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毛边儿,我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然后轻轻问好:“早!”

他忙中抽空回了下头,露出温和的表情:“早。”

我背着手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边,直到和他并排而站。早安,我在心底默默地说,早安,我的男神,欢迎回到阳光笼罩的世界。

我一觉把大年三十睡过去了,没回家陪祁遇,也完全忘记了我爸妈要乘当晚的航班飞回A市。

打开手机,锁屏上显示着清一水儿的陌生来电,我耐着性子往下翻,翻出了祁遇三条短信。

“老祁他们回来了。”第一条是汇报目标的最新动向。

第二条:“他们在×××酒店下榻。”

第一条短信发送的时间和第二条隔了大概有一分钟,第三条紧随而至:“传咱俩今晚觐见。”

我盯着这三条短信看了又看,有点烦躁,更有点无奈——要不怎么说这世上的人都爱做老子?因为做老子的最牛气。你看,新年头一天,我爸妈回到国内第一件事,就是跟自己的女儿过不去。

明明我爸妈回来这一趟重点整治的对象是我,祁遇却比我还烦:“我才不想见他们,两个迂腐的老顽固。他们为什么要带你出国?还独独做你的思想工作?是对我格外放心吗?才不。答案是,因为他们觉得我是个软柿子,所以根本没必要跟我商量!”说到这里,祁遇伸出了一根手指,信誓旦旦道,“我赌一百块钱,今晚见面头一件事,绝对是先宣布我的去向。”

我懒得跟祁遇打赌,一是他说的全都对,二是没心情,我告诉他我俩今晚都出去了,陆寻该怎么办。

“带上他啊!”祁遇反倒不能明白这有什么好为难的,“陆总那么帅,你难不成还怕老祁他们看不上?”

我无语,我是不想让我家的这些糟心事儿影响陆寻……陆叔走了,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我就是再不想去美国,这个时候,也不能拿陆寻当挡箭牌。

祁遇想了想,也觉得他的提议不妥,就换了个建议:“不如这样,我让离离喊几个亲近的同事一起来玩?离离早就说担心陆总,一直想着来看看。”

陆叔刚走没几天,又是大过年的,一个人待着确实冷清,孔离离虽然大大咧咧,但很有分寸,相信有她在要比让陆寻独处好一些。

想好了对陆寻的安置办法,我才重新到二十九楼,向他请假——自从陆叔入院的那天起,我就一直都陪着他,多日来的二人相处让我习惯了时时刻刻都跟他待在一块儿,这么猛地独自出门,说不别扭是假的。

陆寻正在给“小朋友”洗澡,听到我说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大约两个小时后就回来,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看他那么一停顿,我更抱歉——我和陆寻的关系,现在应该算是正处于暧昧阶段。我之前又向他表白了,但随后陆叔就入院了,表白结果就算是搁置再议、悬而未决了。可我毕竟和他一起睡了啊,这责我铁了心要负,他做什么我都陪着他。就这么朝夕相处地陪下来,陆寻对我的依赖越来越明显,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

大家来评评理——我把人陪得不想离开我了,我却要自己跑出去,我不是混蛋是什么?

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混蛋,越想我就更不想去了。祁遇打了三回电话催我,三回都被我给挂了,急得他跑到二十九楼游说:“祁思,做人要讲信用,我都已经答应老祁了,你不去不是要害死我?”

祁遇生怕我临阵逃脱,所以情绪有一点激烈。我还没接腔,陆寻刚好从洗手间里出来,怀里抱着刚擦干了毛的“小朋友”。他眉眼一抬,平静地问:“你们要去哪儿?”

我刚才请假时只说要出去,没说去哪儿,陆寻也没问。他现在猝不及防地问,我愣了愣,祁遇也是一愣,然后祁二货顺嘴就答了:“见我爸妈。”

陆寻弯下腰,放“小朋友”下地,他站直身子,再自然不过地接了句:“我们一起。”

我脸上全是问号。

祁遇:“真……真的吗?啊啊啊,太好了!陆总,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就这样,我还云里雾里,三个人就一起下了楼,一起上了陆寻的车,一起朝目的地驶去。

陆寻打开导航,同时问:“去哪儿?”

祁遇乐呵呵的:“×××酒店。”

我和陆寻顿时无语。

要不说祁遇是二货呢,他念的就是“叉叉叉”。

再不熟悉A市的人也知道A市不可能有这样一家酒店,但祁遇并不觉得自己蠢,他理直气壮地说:“谁让老祁发什么英文啊?我又不认识,就记得首字母是个X了。”

陆寻系上安全带:“Xanadu。”

去Xanadu的一路上,我都在想,陆寻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去呢?是怕我们找不到路?是不想一个人在家?还是……他担心我俩大过年的打不到车,只是善良地充当一下司机?

我一路胡思乱想,想到酒店都到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陆寻停好车子,率先下了车:“进去吧。”

看这架势他是真的要一起见我们爸妈?我愣住了。

祁遇不呆,他走得简直满面春风:“太好了!老祁打我有祁思挡,老祁骂我有陆总呢,哈哈哈,我真是人生赢家!”

人生赢家得意了没五分钟,陆寻走到大堂时,忽然停住了。

祁遇一脸疑惑。

陆寻:“我就送到这里吧。”

我有点失望,心想果然啊,他只是来送我们……

祁遇却不甘心地追问:“干吗不一起上去啊?陆总您还有事吗?”

陆总点点头:“约了人见面。”

我立刻竖起了耳朵,约了人?我怎么不知道?

陆寻看我一眼,没笑,眼神却是柔和的。他洞彻了我的想法,主动开口解释:“原本不想见的,恰好你们来这儿,两个地方离得不远,就干脆见见了。”

我本来就在纠结到底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带他见我爸妈,现在他既然有事,我也不必再纠结了。

“那好……”我眼巴巴地看着他,“你见完就过来啊。”

陆寻点头,他绅士地给我们按了电梯,目送我们奔赴战场。

战场上。

我爸一看到我就没好气:“打了二十几通电话都不接,真是长能耐了。”

这么多年都这样,他看我哪哪儿都不顺眼,我懒得反驳,索性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

他说:“玉华,跟祁遇说说对他的安排。”

玉华是我妈。祁遇说得可真是分毫不差,我觉得整件事滑稽到简直让人想笑。

我妈用非常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了他们对祁遇的人生规划,大致就是他也要出国,不过不是去美国,而是去一家和我爸有对口交换生名额的学校。

“我不去。”祁遇干脆利落地表态,“我在T&G工作很开心,这名额让给真正需要它的人吧!”

我爸根本不把祁遇的意见当回事,他转过头看向我:“你跟我们去美国,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就走。”

我愣了愣,为如此紧凑的行程安排,然后张了张嘴想说话。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祁遇很突兀地冷笑了一声:“专制霸道。你们去美国这么多年,除了学会崇洋媚外,没学会一点点美利坚标榜的人权和自由?”

我爸瞥他一眼,很不悦:“没你的事,轮不到你说话。”

祁遇偏要说:“你、我妈,还有我,咱们仨还真是只有我最有资格说话。为什么?因为我陪祁思的时间最久,你们只是给了她一条命,有我在,她才勉强算是有个家。”

我爸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看了我一眼,语气仍然很坚持:“我和你妈不能陪在你们身边,是为了给你们更好的生活。现在时机成熟了,我们回来接你们,有错吗?”

反驳的依然是祁遇:“你们有你们更好的生活,我们也有我们的。爸,我们十八岁那一天起,你说我们长大了,成人了,让我们经济独立。今年我们二十一岁,你突然回来说给我们安排好了一切,让我们唯命是从、不得反抗,重新做回乖乖听话的小孩儿,你觉得这公平吗?”

祁遇的话逻辑严谨,论证有力,丝毫不像平日里那个二货,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和我一样大开眼界的还有我爸,他瞪着祁遇看了好一阵,终于开口,语气分明是有些挫败的:“我和你妈妈让你们独立,是为你们的长远作打算,不是对你们不负责。”

祁遇接话:“既然我们有能力独立,就能够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生平第一次,我看到一贯以教训别人为己任的祁老师,哑口无言了。

那一天,祁遇舌战我爸,我一句话没说,事情就搞定了。

临走之前,我爸说:“这事儿没完。我和你妈过阵子才走,你们还有考虑的时间。”

祁遇摆摆手,拉着我火急火燎地从酒店出去了。管它初七还是初八,只要不让我明天跟他们走,今天就不算白来了。

“呼……”出了酒店客房,我原以为一定会炫耀的祁遇再也不复在战场上的英勇神武,他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连声道,“吓死我了……我统共就学了那么几段话,老祁再聊下去我就要露馅了。”

我:“……”

乘电梯下去,陆寻坐在大堂里的沙发上等着。见我们下来,他起身,眼睛先看的是我,话却是问祁遇:“搞定了?”

祁遇笑嘻嘻地朝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我:“……”

三个人并肩往外走,我走在两个大男人中间,祁遇隔着我,问陆寻:“陆总,我推荐的那家店的甜点好吃吧?”

陆寻“嗯”了声:“腻了点。”

祁遇“噢”了声,闭嘴了。

我真是满脑子的问号——什么情况?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无视越来越糊涂的我,陆寻沉默地开车。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他把祁遇卸下了。

祁遇站在大马路上朝我们挥爪子:“玩得开心啊!”

他俩再这么一唱一和下去,我真的马上就要问出十万个为什么了。

谢天谢地,以温柔为使命的陆寻最终没忍心让我迷茫太久,他打转向灯,随口说:“有什么问题问吧。”

我开始问:“祁遇说他总共学了几段话,我爸再多说几句他就露馅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陆寻开着车,为我解惑,“他把你爸妈回国的意图告诉了我,也表达了你们俩不想出国的态度,最后拜托我教他几句听起来很有说服力的话。”

我:“……”

我说今天的祁二货为何如此不同,原来是事先做了功课,有老师支着儿啊……

我问第二个问题:“祁遇说的甜点店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约了人见面,碰巧也在附近吗?”

陆寻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红灯跳了他才说:“我骗你的。”

我:“……”

他:“我没有约人,也没人约我,我只是去附近尝了一道甜点。”

我没有听懂,呆呆的。

陆寻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他犹豫了半晌,一咬牙,豁出去般说:“我今天来,一是为了给祁遇壮胆儿,二是以防万一。”

“防什么?”我傻傻的。

“防祁遇不能说服你父母。”

“……为什么?”我仿佛有一点点懂了,又有些不敢确定,整个人有点激动,又有点忐忑。

目的地到了,陆寻停好了车子,回过头看着我。夜色迷离,他的眼睛像星辰,眉目似画,他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不想让你去美国。”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的脑袋里二十一门礼炮齐鸣,脑海里呼啸回荡着这句话。

“因为,我不想让你去美国。”

陆寻不想让我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舍不得我。这,这四舍五入就等于他爱上我了啊!

我的脑袋里嗡嗡嗡的,幸福得简直要眩晕了。就这么保持着微醺的状态,我一路跟着陆寻走,落了座才发现我们到了电影院。

我看着他漂亮的侧脸,晕晕乎乎地问:“看什么?”

陆寻说了一下电影的名字,递过来一桶爆米花。电影开始播放,我乖乖地开始“咔嚓咔嚓”地吃。

电影讲的是一个很老套的恋爱故事,男主是个小混混,一开始不喜欢女主,后来经历了一些事,他对女主爱得死去活来的。可惜女主是个高冷傲娇的人,明明早就动了心,却故作冷漠,搞得两个人都挺累的。

影片里的男主很感性,比许多剧的女主角都情绪化,他三不五时就会重复一句话:“你,宣(喜欢)我一下会死吗?!”

标准的台湾腔,逗得观众们纷纷笑起来。

电影院里很黑,陆寻安静地坐着,和我隔了一个座位。我侧过头看着他,荧屏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我小声地鹦鹉学舌:“你,说你呢!宣(喜欢)我一下会死吗?”

我刚说完,电影闭幕,整个影院腾地一下就亮了。

我在那一瞬骤然间光亮的视野中,突然就看到,陆寻不知道何时转过了头,默默地看着我。

“不会死。”他说。

从那一天起,我和陆寻进入了一种明明还没有确定关系却胜似确定关系的状态。年初六,T&G开始正式上班,陆寻收拾好了心情,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我作为一个无业游民,在恢复跆拳道训练的同时,也会给一些传媒公司投送简历和参加面试,等待工作机会的闲暇,我就一门心思地撩拨陆寻。

恕我直言,没有人不喜欢陆寻这样的人。他英俊,体贴,又温柔,该是多少女孩的梦中情人?

经历了之前给他送饭却送出问题的遭遇,我是再也不敢贸然下厨了,不能送饭送什么?花。

我万万没想到,我送花,他就好巧不巧地对花粉过敏……

难道我这样就要知难而退吗?不,半途而废可不是好汉的性格。于是我瞅准了时机和角度,对陆寻开展了一场蓄谋已久的“壁咚”。

狭窄的空间,迷离的光线,我心想这可是“撩妹”必杀技啊,就一脸胜券在握地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陆寻沉默了几秒,看了看我近在咫尺的脸,他不想打击我,就尽可能委婉地说:“有点……挤。”

我:“……”

腿长了不起吗?!

长得高了不起吗?!

嘤,小矮人“壁咚”的悲剧。

送花不行,“壁咚”也失败了,我开始苦苦思索一个问题——要怎么向陆寻证明我的心意呢?

走过街口的时候,我会想起他。

练跆拳道的时候,我会想起他。

吃好吃的时候,我会想起他。

受委屈的时候,我会想起他。

很高兴的时候,我会想起他。

我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会想起他……

这些细腻到近乎琐碎的心情,我该怎么表达呢?

“表达个蛋啊!”孔离离一撸黑乎乎的袖子,张嘴就给我出馊主意,“我跟你说啊祁思,百转千回都是白费,万语千言不如一睡,你是谁?是我认识的人里武力值最高的扛把子啊!陆总好看是好看,可你也不能太怜香惜玉了,要我说啊就一句话:不要怂,就是干!”

我:“……”

我心想这句话是这意思吗,您就用到这儿?“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孔离离指使我睡的那个人进来了。

我:“……”

陆寻手里拿了一沓文件,本来他正认真地看着,忽然眼角余光扫到了我,他抬头,看了一眼就愣了:“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孔离离“哈哈哈”地笑了。

电梯往上走,老司机孔离离按捺不住说话的欲望,开腔了:“我说陆总啊,不知道你对最近的国际恋爱形势有没有关注,作为关系亲近的同事,我不妨跟你交个底。现在祁思这种类型超走俏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别人抢走!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就比如我,这世道得亏我是个女的,我要是个男人,非把她娶回家不可!”

我:“……”

作为神助攻,孔离离显然太造作了点儿,这话别说是陆寻,就连我都觉得不忍卒听。谁想正看文件的人却抬起头,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

孔离离顿时更来劲了:“我能骗我爸爸但我能骗您吗,陆总?您想想看,我男朋友是谁?祁遇啊!他和祁思长得多像啊!您说我要是个同性恋,嘿嘿嘿……”她一边猥琐地笑着,一边把魔爪伸过来,极其亲昵地在我脸上捏了捏,她演得太过逼真,陆寻的脸色都变了。

孔离离是我的嫂嫂,又是在帮我,我明知她在开玩笑,就对她的调戏都忍着。陆寻却不知怎么脸色越来越不好,到了后来,眼看着孔离离噘着嘴要往我脸颊上亲一口,他手腕一动,原本拿得好好的文件“哗啦”一下全撒了。

“哎,怎么这么不小心?”热心的孔司机弯下腰,古道热肠地伸出了援助之手。

文件的主人却一动没动,他不捡材料,也不说话,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瞅着我。

我依稀感觉得到他好像有点生气,但又不敢肯定他生的是孔离离的气还是我的气,就忍了几忍,欲言又止的。

陆寻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周身散发的不悦气息更浓了。

孔离离一直弯着腰捡文件,好像怎么也捡不完似的。眼瞅着陆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独独锁定了我,我就是再蠢也知道这毛得我来捋了。我往他身边凑近了点,踮起脚,小声飞快地说:“她是同性恋也没用,我喜欢你啊。”

陆寻“哼”了声,别开眼,一直淡漠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笑意。

打那天起,陆寻和孔离离的关系就有一些微妙了,尤其是孔离离还老爱当着陆寻的面儿夸我,什么“我们祁思长得多好看啊”,什么“我们祁思活力四射啊”,什么“我们祁思情话力Max啊”……

前两条我都能接受,因为我也觉得我挺好看且挺有活力的,但我从来没对孔离离说过什么情话,于是我很懵懂地说:“我没有啊。”

“你看,你看。”孔离离指着我,“就是这种明明撩拨了人却不自知的劲儿,哎呀妈呀,太勾人了!”

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被一个同性称赞“勾人”,我当然也就没想到因为这句话,会导致陆寻好生不开心。

那天下了班回家,我跟着他颠颠儿地跑到了二十九楼,他进厨房做饭,我陪“小朋友”玩。我们玩了有半个多小时,却一直没见他出来。

我好奇地跑进厨房看了看,陆寻一手握着刀,一手拿着胡萝卜,他没切,在想事儿。

“你干吗呢?”我有点茫然。

他回头,眼神像大梦初醒。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低下头切菜。

那一晚吃晚饭,他整个人都不太对。我夸他菜炒得好,他一开始眉眼都弯了,突然又肃了脸,一副竭力保持镇定的架势,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晚饭后,我坐在沙发上陪他看财经频道,看完我就要下楼睡觉了。我心想问问吧,不问我今晚铁定睡不着,于是我就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寻剥着橘子,闷了半天才说:“你夸夸我。”

虽然不太明白他是怎么了,但我还是乖乖地夸:“你真帅。”

他抬眼看我,唇微抿,一副不满意的眼神。

我立刻说:“你最好了!”

他放下橘子,不剥了。

我这下是真的有点慌了,什么情况……

陆寻:“孔离离说你很会说情话,看来还真是没错。”

我:“……”

夸句你帅就算很会说情话?你,你对情话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要求很低的某人继续说:“我仔细想了想,孔离离说得对,你这样太让人不放心了。”

什么我就让人不放心了啊……我简直欲哭无泪。

生了病的陆寻萌翻天,生了气的他同样也不差。这天晚上,他也不看最爱看的财经节目了,就一门心思地跟我掰扯我到底会不会说情话,以及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掰扯了二十多分钟,我忍不了了。

“行,”我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说,“就算我很会说情话,有错吗?我说的全部都是心里话,并且只跟我喜欢的人说,这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

陆寻看着我,眼神居然有一点“你吼我”的幽怨。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赶紧哄他:“没没没,我的意思是说,我喜欢你,所以才对你说情话。我只喜欢你,所以只对你说情话,这,这没错啊……”

陆寻想了想,也对,这一晚上的无名之气终于平息了。

哄好了他,我准备回家,在门口鞋柜处换鞋。我突然想到什么,茫然地抬头看他:“不对……”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今晚的表现并不像生气,于是我问,“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陆寻正端着杯子喝水,脸蓦然一红,呛住了。

吃醋的陆寻很萌,但就连他吃醋我都心疼,我就警告孔离离再也不准在他面前乱说话。

“凭什么啊?”孔离离不服,“他老在工作上欺压我,还不准我在他的弱势项目上欺负欺负他?”

谁都知道恋爱是陆寻的弱项,那我更有义务保护他,于是我朝孔离离笑了笑:“那你欺负吧。”

“好嘞!”

“我今晚就揍你男朋友。”

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有我这么如影随形地陪着,还有孔离离时不时的插科打诨,陆寻独处的时间很少,心情也渐渐从沉痛中走出来了。

元宵节过后,我爸给我打了一通电话,中心思想就是他和我妈把A市和附近的几个地市都转了转,发现家乡的变化特别大。也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言语间流露出,他对国内的印象改观了,对我和祁遇生活方式的态度也改观了。他还提到他们去看了一场业余的跆拳道比赛,然后在赛场听到解说提及我的名字,语气里满是崇拜,他当时竟然觉得……挺骄傲的。

“有教无类,兴趣为师,老祖宗早就看透的门道,我身为授业者,却自己把自己束缚住了。”他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祁思,我会抽空对你的爱好增加了解,但也不会因此降低对你的要求,你,加油吧。”

说完这些,我爸和我妈重新飞回了大洋彼岸,那一天,我和祁遇的账户上分别多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

我爸什么都没说,他一贯桀骜,倒是我妈给我和祁遇分别发了一条短信。

她说:“爸爸妈妈可能迂腐、固执、古板,但这颗爱你们的心,是真的。”

我和祁遇对着这句等了二十多年才等到的话看了好久,最终决定:反正我爸拨了钱,那就等我们各自的工作步入正轨了,一起飞去美国探亲吧。

我爸和我妈飞走了,祁遇松了口气,我也松了口气。人生得意须尽欢,我这一得意,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是一家传媒公司打来的电话把我吵醒的。

我正睡得浑浑噩噩,听到人力资源专员在电话里说:“你被录取了。”我一个激灵,睡意一下子跑光了。

新的公司,新的岗位,我兴趣满满,斗志也满满,工作加训练再加上陆寻,我终于重新过上了完美充实的生活。

陆寻最近这段日子也不错。

年后的他除了和我互动频繁,一颗心也扑在工作上,业绩越来越突出,董事会已经在考虑为他升职加薪了。

而如陆寻所愿,自陆叔走后,郁蓝再也没在他面前出现过。她旗下的艺人们频频出现在荧屏上,他们越火,郁蓝的地位就越如日中天。她和陆寻分别在不同的领域各自为战,然后,各自绚烂。

我很少再见到钟夜。

听祁遇说,他作为市台的骨干,被遴选前往北京充电,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帝都繁华,我为他前程似锦而高兴,也祝他能找到真命天女。

转眼到了春天。

孔离离约了我和陆寻一起去春游,于是四个人、两辆车、一条狗,翻山过河,乐此不疲。我抱着“小朋友”坐在副驾驶,看陆寻——他的眉眼,比三月的景致还美。

怎么办啊……我直直地看着他犯花痴,看多久都看不够,越看越喜欢。

陆寻注意到了我的眼神,笑着问:“开心吗?”

开心。

“不后悔请假要扣钱了?”实习狗工资低得可怜,我当然不敢随便请假,这一点被他这个不知油盐柴米贵的主儿取笑一路了。

他笑我,我自然不能白受着,就嘴硬道:“人的一生有这么长,当然要做让自己开心的事啊。”

他“嗯”了声,随口问:“你做什么会开心?”

我想了想,认真地答:“吃好吃的会开心,练跆拳道会开心,和祁遇斗嘴会开心……”说到这里,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声说,“如果你能喜欢我,比刚才所有的加起来都要开心。”

距离我上次表白已经过去好久了,可回头去看,一切仿佛还在昨天。我看着陆寻,等他回应,又有些怕他回应。却看到他目视前方,嘴角一点一点翘了起来。

他说:“真巧,我就喜欢看你开心。”

碧空苍穹,茫茫绿原,陆寻停下车,在我唇上落下一个吻。

他的吻很轻,还带了一点点芒果班戟的甜,这种美事我一般只有在梦里才能遇到,所以我当场就蒙了。

陆寻吻毕,抬头看我,眼睛里带着璀璨的笑:“傻了?”

……嗯。

“那怎么办?”他微皱眉头,明明唇畔的笑意更浓了,却故意做出为难的模样。

我这人一向是蹬鼻子上脸的,于是我快速恢复了神智,伸出手,看着他,恬不知耻地说:“要你抱抱才能好起来。”

他看着我,一眨不眨地看了好一阵,然后低下头,弯下腰,唇边的笑一点一点漾开来。

“好。”

如春风化雨,我夙愿得偿,终于被他拥抱住了。

我喜欢你,陆寻。

爱情之所以宝贵正是因为它赤诚、坦率以及毫无保留。我喜欢你,意味着,我把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交给你,是喜是悲,是苦是乐,你说了算。

岁月迢迢,多多关照,陆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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