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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作品: 南心不负系列2:寻思暮想 |作者:然澈 |分类:现代言情 |更新:07-21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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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一路上,夜凉如水,霓虹闪烁,陆寻开车话不多,我倒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他知道我骗他还带我去吃好吃的,为什么?

我想问,但又实在没脸问,就这么纠结着,纠结着,我家到了。

陆寻没有下车,他落下车窗,看了看小区大门:“锦绣?”

我抱着滑板站在车外,低着头盯脚尖,内心的羞耻还没有完全散去:“……嗯。”

他点了点头:“进去吧。”

我转身要走,想了想,又停住。回过身,我脸通红,就像一个犯了错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学生一样,我猛地弯下腰,朝他鞠了个躬。

“你有病。”祁遇指着我,一脸大写黑体加粗的“华佗的棺材板要按不住了”的表情,“你以为你少先队员呢,你怎么不给人敬个礼啊?!”

他骂我蠢我认了,毕竟我当时确实是脑子抽了发神经,于是我一声都没吭,谁想他越骂越来劲,大少爷先是气哄哄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再是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然后开始逐条分析我今晚犯下的不可不说的蠢。

“你知道你今晚最大的败笔是什么吗?不是你蠢,而是你蠢到连谎都不会撒。跟踪被抓包很可怕吗?比毛毛虫还可怕吗?你的大脑词库里没有一个词叫‘随机应变’对不对?你就非得说你家在郊区,不会说你去大润发买菜啊?!”

他的情绪太丰沛,语气太激昂,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我默默地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苦着脸继续听。

“再有就是吃饭了——祁思,不是我说你,没记错的话咱俩是活在一个时代吧?你没穿越,也没重生到饥荒年月对吧?来,你扪心自问,手呢!摸着你的心!真有那么饿吗?啊?告诉哥,你真饿到一定要把六盘菜全都给吃光的地步吗?人陆总说不饿,你就真的连一点菜渣都不给人剩啊?!”

我又抽了一张纸巾,这一次不是擦唾沫——他说得我要哭了。

祁遇却还没过瘾,他“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杯白开水,看着我,一脸“我要被你气死了”的表情说:“恕我直言,祁大侠,我长这么大,还真就没见过脑回路和您一样奇特的。按您今晚这表现,不是我吹,陆总要是能看上您……呵呵。”他冷笑,“我跟你姓。”

说完这些祁遇拍拍屁股余怒未消地回房间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然后看着被他用力摔上的房门,我心想,他现在……不是跟我姓吗?

当天晚上,我辗转反侧,实在是难以入眠。祁遇祁大少爷被我气糊涂了,以至于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一点不能否认——他说的话没有错。

我今晚的表现何止是欠佳?我越想越觉得难以入睡,“啪”的一声打开灯,睁眼就看到今天穿的衣服在衣架上挂着。

口袋里有手机,手机里有号码,我盯着那套运动服足足看了十分钟,最终没忍住,爬起来给陆寻发了一条短信。

那条短信我编辑了五分钟,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终敲定了八个字。我说:“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然后等了将近半小时,他没回。

我想了想,又吭哧吭哧地憋了五分钟,这次有长进,憋出十个字:“我是那个踩滑板的祁思……”

这一回,隔了有十几分钟,他回了两个字。

“没事。”

我看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有一点想哭,一方面是愧疚,另一方面是酸楚——他这么不想和我说话啊……我越想越难过,懊丧得简直要哭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这么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在床上烙了将近一小时的饼,短信铃声再一次响起时我差一点就睡着了。昏昏欲睡中我一下子被惊醒,一把抓起了手机,上面赫然是一句:“抱歉,刚在开视频会议。”

我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下子满血复活了。

祁遇说陆寻人很好,他果然是很好——我骗他他还带我吃好吃的,他不喜欢我还跟我聊天……

嗯,是的,没错,他再一次说他不喜欢我了。

事情是这样的,他不是回我短信了吗?我高兴坏了,就语无伦次地再次给他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道歉,他回复:“没关系。你是我公司员工的妹妹,带你吃顿饭不算什么。”

我当时就雀跃了,话匣子一打开,我就再一次犯了老毛病——蠢。农家院里递衣服那件事我一直没忘,气氛一好,我就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之前你为什么想给我衣服又没给?是怕我误会?”

这一次他回得很快,也很干脆:“对。”

“为什么?之前有女生因为这种事误会过吗?”

也许是我的问题太直接,又或许是我越界了,这一条,他良久没回。

我在等待他回复的间隙里想了想,大致猜出了一个大概——他人很好,对谁都很绅士,难免会让女孩子产生错觉,然后……因为这种错觉,有人跟他发生过什么事?而正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他现在在自控,控制着自己不要做出会让女生产生遐想的举动,比如披衣服、留手机号等?

我认为我的猜想还是符合逻辑的,只可惜没能够得到证实,因为陆寻再一次回避了我的提问。

他回复:“无论如何,我想我还是有责任说明一下:我暂时确实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你真的不必把时间浪费到我身上。(微笑)”

天地良心,他终于给我回复了一条稍长点的短信,内容却是这样的,我简直欲哭无泪,而且,明明说的是这么绝情的话,末尾居然还附了个微笑的表情?!

我盯着那个微笑的表情看了很久,久到眼睛都要花了,也想不出该怎么回复。

我要怎么回答他?说我从小性格就执拗,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再苦再累也不怕?

说到底,喜欢他和追他都是我一厢情愿做出的决定,那么,他会是这样的态度也并不意外了。作为一个从八岁起就练跆拳道的人,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想法更简单——我认定的事,还没尽全力,绝不能放弃。

那,什么时候才能放弃呢?

到我付出了所有的努力和十成的真心,而陆寻还是不肯喜欢我的那一刻。

那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陆寻依然能够在T&G的前厅里见到我。

发现我又来了时他怔了怔,是那种非常明显并且非常意外的怔忡,他站着,我坐着,两个人四目相接,我紧张到笑都不敢笑,更不敢和他说话。

隔了几步的距离,陆寻就那么盯着我,“无奈”两个字几乎生生写到了脸上。他看了我挺久,久到我惴惴不安地以为他会把短信里的话再一次跟我重申一遍,结果没有,他最终只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那之后,再见到我,他目不斜视,从从容容地上下班。我看到他,镇定自若,该写作业写作业,该玩滑板玩滑板,继续我的跟踪大业。

——没错,虽然陆寻很明确地拒绝了我的感情,但一码归一码,我依然坚持着护送他平安到家这一良好习惯,公私分明,风雨无阻,光明磊落。

“哎哟,我的思思不败啊!”我跟了陆寻二十天,天天训练完就蹿,这天下午,师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下了拎起包就往外跑的我,心疼得简直要哭了,“你追的这是什么人啊?钢铁铸就了他吧?!瞧我这么漂亮的妹妹,都瘦了!”

……我没瘦,不但没瘦,还胖了三斤。

事情是这样的——我不是送陆寻吗,他家在城西,送他刚好要经过泰安街。泰安街是我们A市出了名的美食街。先前说过了的,我们A市的交通很不怎么样,上下班高峰尤其堵,陆寻的车在那儿堵着呢,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踩个滑板,溜达着去买吃的。

于是拥堵的车流中总是会出现这样一幕——一辆黑色保时捷旁,一名踩着滑板的少女抱着一大堆小吃,站在人行道的最外侧,她弯下腰,敲敲车窗,像散发小广告的宣传员一样,问车主想吃哪个。

车主陆寻当然哪一个都不想吃,所以我总是孤单寂寞地一个人吃,然后我顺理成章地就胖了。

“猪!”祁遇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后,简直要被我气死了,“吃吃吃,就记得吃,你上辈子绝对是猪!”

是猪就是猪吧。哎,不对,猪哪有训练完一天之后的我饿啊!

我饿,所以我就吃,陆寻倒也没说过什么。只不过有一次我买了一大包糖炒栗子,一边滑,一边剥,一边吃,拐角的时候,我没留神,一下子撞树上去了。

“咚”的一声,特别响,倒也不是很疼,于是我揉了揉脑袋,继续上路,根本没在意。谁想到了陆寻家门口,我看着他停好车,很自觉地掉了头要走,忽然被他叫住了。

“祁思。”

我回头,嘴里还叼着一颗刚剥好的板栗,看到他站在车边,眉眼英俊,身材笔挺,目光像海一样深邃:“你……不累吗?”

我看着他,嘴巴叼着板栗,没法说话,于是我点了点头。

他似乎正希望我是这样的反应,微蹙的眉心很明显地一舒,再开口时,他语气里带着规劝:“你不用每天送我回来。”

我看着他,闭上微张的嘴巴,一点一点把板栗咬碎了,咽下去,然后说:“我高兴。”

他:“……”

深秋的风愈发的凉,我做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自然是有备无患,穿得特别厚,陆寻一个上下班全部以车代步的领导层,衣着自然就单薄多了。

凛冽寒风中,我直勾勾地瞅着他,我心想:帅哥你不冷吗?这个念头刚起,如心有灵犀,他突然间低下头,像个小孩儿一样打了一个喷嚏。

那一秒,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笑了起来。

连日来被我刻意压抑在心底的沮丧,一瞬间如乌云尽散,我听到胸腔最深处骤然响起了一道声音,不大,但笃定,它说:你看,他也是个正常人,会冷,会感冒,会打喷嚏。

有朝一日,他也许会需要你。

我突如其来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来到泰安街路口,笑容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然后拐过路口,我一抬头,看到了三个人高马大的男生。

视线相对,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来者不善,等到我往左,他们也跟着往左,我往右,他们立刻就往右的时候,我就是再傻,也顿悟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益智游戏——“我们来找碴”了。

女生们都害怕被坏人找碴吗?

怕。

但我不是个正常女生。

我们教练在来训练馆之前曾经也是个混混,年方三十二岁的他老人家一直教育我们:不惹事,但遇到事也不必怕。女生对阵男生有着天然的体能弱势,这一点,即便是我也避免不了,但好在我有一个混混教练,他教了我不少专门为混混量身打造的技巧……

我花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先撂倒了一个看起来最弱的,又卸了第二个男生的胳膊,第三个捂着自己的关键部位,整个人疼得蜷成了一只虾米,居然还有心情骂:“你……你是女的吗?”

我没理他,掏出手机报警。

“祁思。”民警小王再一次看到我,表情是大写的无可奈何,“你一天不见我就想得慌是吧?”

我不想他,我现在只想赶紧回家。指了指那三个被警察叔叔押进来的男生,我说:“我困死了,您赶紧审,审完大家各自回家睡觉。”

小王审出的结果挺让我惊讶的。三个男生就读于附近的职高,今年还没满十八,属于声名远播的游手好闲的混混。前几天有人主动找到他们,说是给他们介绍一个赚钱的门路,工作任务就是去教训一个人。

据胳膊被卸的那个男孩介绍,那人给出的被教训对象很明确:祁思,T大新闻系大三生,跆拳道爱好者。

男孩们再年少轻狂,也知道T大不是他们教训人的地方,于是他们把地点定到了校外。这里就要借用我家毒舌主播钟夜的一句话——“你们训练馆群狼环伺”。放眼训练馆,没几个善茬,男孩们一商量,最终决定在半路堵落单的我,于是就有了今晚这一出。

“哎,我真是啥都不服就服你们仨。”小王捂住脸,无法直视地问他们,“你们平时都不上网的吗?你们不知道A市跆拳道之花?”

责任全在对方,我也没有防卫过当,小王教训三个男孩的时候,我悄悄地走了。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我掏钥匙开家门,一进门就看到祁大少爷穿着海绵宝宝的睡衣站在客厅里。他先是防贼似的把我打量了无数遍,然后警惕地问:“回来这么晚,老实交代,你把我们陆总怎么了?!”

我:“……”

懒得跟他贫,我强睁着眼睛去洗漱,祁遇趿拉着拖鞋巴巴地跟过来,絮絮叨叨地问我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

我烦,脱口而出:“遇到几个流氓,把他们送警察局了。”

祁遇张了张嘴,合上,又张了张,他先是又把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本来要说的好像是“你没事吧”,他刚说了个“你”字,就硬生生中途拐了个弯:“他们,都还好吧?”

我白了他一眼,甩手关上洗手间的门,他在门外惨叫了一声,似乎是挤到脚了。

……该!

打那天起,我对周围的环境自然而然多了几分关注,原因很简单——看这架势,李余李董事长是真的记住我了。

记得钟夜训斥祁遇时曾经说李余没有品德,这话说得还真是没错,他连雇佣未成年人当打手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我也真是开了眼了。

但我没想到,更让我开眼的,居然还在后头。

我不是天天四点一线吗?训练馆虎狼多,李余不敢去;学校我待得少,不好堵到我;T&G众目睽睽,我又是在监控器底下坐着,他投鼠忌器,于是干脆把主意打到我家去了。

祁遇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训练馆紧急加训,他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地喊:“我们家被盗了!”

我赶回去,入眼是一片狼藉,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能砸的东西半个没剩,就连祁遇之前心血来潮种的几盆自生自灭的盆栽都被砸得稀巴烂。

光天化日,堂而皇之,邻居们家家安然无恙,就我们家惨遭洗劫,这一次的“教育”方式……也真是太明目张胆了。

“臭不要脸的小偷!”祁遇不明就里,气得在屋里直转,“我已经打电话告诉夜哥了!他一会儿就到!有夜哥在,一定会把这帮孙子绳之以法!”

对祁遇来说,钟夜可能是比警察还要可靠的人,所以他没有报警,而是把这件事第一时间告诉了钟夜。我在打扫战场、翻检是否还有“活口”的过程中想:我有多久没见过钟夜了?哦,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我和钟夜有多久没联系过了?

我算了算,整整一个月。

从我告诉他我喜欢上陆寻,他挂了我电话的那一晚起,从此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跟我联系,不叫我吃饭,甚至连我偶尔打过去的电话也不接了。

我不知道钟夜在生什么气,但我能肯定他是生气了的,生气的毒舌主播有多可怕?写满四十五张A4纸都不够表达我的恐惧,所以一听他要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哎哎哎,你去哪儿啊?”

我抄起外套就往外蹿,祁遇问我我都没理。一打开房门,身穿灰色大衣,戴着格子围巾,电视里每天都能看到的那个人,此刻正站在我眼前。

我真是……要哭了。

两室两厅的我们家,没一块净土,我、祁遇还有钟夜,就像是立在废墟里的三根柱子一样,表情肃穆,没一个人说话。

祁遇眼巴巴地看了看他的夜哥,嘴巴动了动,分明是想出声,又察觉到气氛好像不太对,居然不讲义气地说:“我……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小强活着!”

话音没落,他脚底抹油先溜了。

我:“……”

他要不是我亲哥,我真的能掐死他。

祁遇不要脸地先溜了,狼藉的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钟夜,我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主播大人今天没有戴眼镜,系了条格子围巾,皮肤显得格外好。他侧着脸在看“废墟”,五官俊秀,眼睫毛逆天的长。

我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早死晚死都是死,我认命了,就放软了声音先喊他:“哥。”

钟夜没动,也没应声,就像是根本没听到我说话一样,他还是侧着脸,静静地看墙角的一片狼藉。

“唉……”我这次是直接把气叹出来了,“我错了。”

认了错,钟夜终于肯抬眼看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还有一点不加掩饰的冷:“错哪儿了?”

我苦着脸对手指,毕竟还是有一点心虚,一开口声音越走越低:“我……不该招惹李余。”

“还有呢?”

钟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追问了一句。我愣了愣,抬起头,猝不及防撞到了他的眼神。

钟夜的眼神很冷,是那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冷,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唇线紧绷,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近乎愠怒的状态。

这样的钟夜很陌生,我在一瞬间有点被他的眼神吓到,然后下意识抿紧了嘴唇。没承想,他完全没再给我自我检讨的机会,而是目光如炬,紧盯着我,一连声问:“自不量力替别人出头,鞍前马后地护送,然后大半夜一个人回家,被小混混围堵,这些呢?不后悔?”

我活了二十一年,钟夜一直对我的很多事都了如指掌,我也早已经习惯,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我莫名其妙有些恼。

“你跟踪我?”

钟夜冷笑。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恼:“李余和我是私人恩怨,和别人无关。”

“呵!”钟夜这一回的冷笑不加掩饰,“私人恩怨会入室打砸?祁思,你睁大眼看看,看看周围,这里是你的家。今天是你们两个都在外面,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和祁遇刚好在家里,会怎样呢?”

我定住了。

我在脑海里设想了一下钟夜说的情形——假如我和祁遇都在家,我一定会阻拦这种事情发生,但是……假如只有祁遇一个人在家呢?

想到这里,我立刻往阳台的方向看过去,隔着一扇透明的落地推拉窗,祁遇正没心没肺地蹲着,手里摆弄着一盆花。那个瞬间,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情突然就沉重起来。

钟夜一直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直到这一刻,他的表情才终于缓和了几分。他拿出手机,一面熟练地拨了个号码,一面说:“去找吃的,这里交给我。”

我没心情吃东西,但也实在不想在家里待着,就下了楼,准备到大街上去透透气。

我没有想到,刚刚走出小区大门,居然会碰到陆寻。

今天陆寻开的还是那辆惹眼的黑色保时捷,他把车子停在路边,车窗落下来大半,透过半开的窗子,他不时会往外看一眼,很明显是在等人。

我看到这一幕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眼花,于是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抬起手揉了揉眼。他还在。我立刻又回头看了看小区大门,是锦绣没错啊……

我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时,不远处的车子主人轻轻鸣了一下笛,紧接着,我听到了陆寻的声音。

“祁思。”

坐进车里,一路飞驰而去,我还是没能搞明白陆寻为什么会在我们小区门口。

车子直接上了高架桥,车速很快,我好几次都想问,但陆寻的表情很严肃,一副要去找谁理论的架势。我不明就里,也就愈发不敢多话,只好默默地把已经涌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

半小时后,到了A市知名的一家商场门外,陆寻停好了车子,拔钥匙熄火。他一边下车一边对我说:“都砸了什么?你随便挑,别客气,我赔。”

我:“……”

不是吧,好事不出门我懂,但坏事……这也传得忒快了吧?

我完全沉浸在“陆寻居然也知道这件事了”的错愕中,他等了一会儿,有点不耐烦,索性伸手拉住我,径直往商场内走去。

那一天,托商界新贵陆寻的福,我有幸把A市最奢华的商场转了一遍。陆寻说让我别客气,我也就真的没客气,走到一楼时我拜托他买了一个甜甜圈,到二楼又买了个甜筒。刚上三楼,注意到拐角处有一家很别致的比萨店,我一个箭步刚要往前窜蹿,就被他拽住了袖子。

“祁思。”身后的人语气很无奈,是那种“你再这样我就要疯了”的无奈,“你知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吗?”

我知道,所以我毫不犹豫地说:“来买东西!”

“所以你为什么不挑?”

“我一直都在挑啊!”

他:“……”

电梯口人来人往,不时会有人撞到我的肩膀,陆寻一脸无语地把我拉到角落,语气很认真,表情比语气更认真几分:“李董睚眦必报,给你和家人带来了困扰,祁思,我没开玩笑,我是真心想要补偿你。”

他真心我也是真心:“你带我来就是为了买家具?”看到他点了点头,我笑起来,“哦,那我也声明一下——我跟你来,是为了找吃的。”

他:“……”

民以食为天,陆寻最终没能拗过我,带着我吃了一顿比萨。吃饱喝足,我乐颠颠地站起来准备撤,就听到他说:“你不选也没关系,祁遇明天会去上班,我让他选也是一样的。”

我站定脚,看着他,他也不退不让地看着我。

两个人就这么互不相让地对峙了几分钟,我挑了挑眉,说:“李余李老爷子干的好事,你背的哪门子锅?”

陆寻答得很干脆:“根本原因在我。”

“哦。”我笑,是那种故意挑衅的笑,“那他摸我哥屁股也赖你吗?”

他噎住了。

比萨店里,陆寻坐着,我站着,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陆总,都说生意人精得像鬼一样,我怎么从您身上看不到半点精明劲儿呢?冤有头,债有主,谁砸我家具谁弥补,您巴巴地凑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做爱心慈善的呢。”

陆寻动了动唇,要说话,我竖起一只手掌,拦住了他:“你是要跟我掰扯电梯口那事儿对吗?成,那咱就扯一下。”站着说话太累,我干脆又坐下来,一只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英雄救美’这词儿你听过吧?我可能算不上是什么英雄,但你在我看来,绝对可是美了。我说过的,我喜欢你,想要追你,我必须得在你面前表现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李老爷子那天只是刚好给了我一个机会,别说是他,那天就是我亲哥、亲爹、亲大爷攥你衣领,我也照样揍的。”

陆寻:“……”谦谦君子的他,完全被我掰扯蒙了。

我看着他无言以对的表情,心里想笑,脸上努力表现得不动声色。老祖宗教育我们,趁热要打铁,我想了想,干脆把我这段长篇大论的主题升华一下。

我说:“归根结底,一句话,我高兴见到你,我高兴送你回家。我喜欢一个人就想对他好,包括我在内,谁都不准欺负他。”

陆寻看着我,眼瞳漆黑,神情有一点莫测。我跟他接触这一段时间,对他也有了几分了解,于是我根本没指望他会回应,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准备走。

我走了三步,听到他出声,久违了的调侃口吻,尾音里带了一点点笑:“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撩妹’?”

“有。”我特别爷们儿地回过头,也朝他笑了笑,“只可惜,我对妹子不来电。”

我活了二十一年,七千六百多天,这世上有那么多人,而我,只对你来电。

我坚持不肯挑东西,陆寻无奈,只好送我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问他:“你为什么会来锦绣?找我……吗?”

他点了点头。

“真的啊?!”我的第一反应是高兴,第二反应才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家出事了的?”

陆寻看了我一眼,左手打方向盘,右手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我。

我揣测着他这意思应该是让我自己看,于是我低下脑袋看,就看了一眼,我整个人都炸了:“姓李的有毛病吧?!”

李余确实是有毛病,并且病得还不轻——他给陆寻发了一张案发现场的照片。

照片上有三个人,两个手抄铁棍,正在兴致勃勃地砸祁遇最心爱的白色镂空屏风,另一个拿着手机在给勇士们拍照留念,墙角落地镜照出了他半张脸。

我盯着这个露了半张脸的男人看了有半分钟,依稀觉得有一点眼熟,但又一时想不出究竟是谁。我索性放弃了思考,继续问我关心的问题:“你在我们小区门口等了多久?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陆寻打左转向拐弯,淡淡地说:“你出来之前我刚到一会儿。”

我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一字一顿:“你没记我号码对不对?”

他沉默。

沉默代表着默认。

我真是……气死了啊喂!老天爷,您下凡来评评理!您说我遇到的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是不是上帝在我面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所以我才看不清他钢浇铜铸的心?!

越想越是生气,我已经完全没心情去管照片的事了。我绷着脸,双手抱胸,一门心思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生闷气。

是谁说这世上的直男都是谜一样的生物?说得真对。我明明都生气了,并且表现明显、程度很重,但始作俑者完全没意识到,他居然还在问:“从照片就能看出损失不小,你家人一定会责怪你吧?祁思,我不想越俎代庖,更不想擅作主张,所以等你想好了赔偿方法,立刻联系我好吗?”

赔赔赔!从认识到现在,从自行车到家具,这个人对我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赔你”,你……你这么爱赔怎么不把你自己赔给我啊?!

我真是越想越是气得想要冒泡泡,我说真的,现在谁敢往我脑袋上套个鱼缸,我能一秒变金鱼。

直男的思维方式我不能忍,哪怕这个直男我喜欢得很,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眼瞅着锦绣小区马上就到了,我坐直了身子,蓄势待发,准备车一停我就立刻下车。

这个节骨眼上,口袋里手机在震,祁遇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问我在哪儿,我瞥了正专心开车的男人一眼,言简意赅地说:“小区门口啊。”

“哦。”祁遇挺高兴,“你在门口就太好了!夜哥刚才不是报警了吗?警察不知道为啥一直没来。刚刚我打电话问了问,原来王警官迷路了,他不知道咱们家在哪一栋,你看到他的话就把他带进来吧!”

我:“……”王警官?小王……吗?怎么哪哪儿都有他,合着他是我们家专属警官啊?!

打电话的工夫,陆寻把车子停稳了,我还恼着他不肯记我手机号码的事,就悻悻地对他说了声“谢谢”。我抬手要开车门,就听到他说:“等一下。”

等一下就等一下。我回头看他,他却没看我,整个人目视前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看到了民警小王。

小王应该是刚下警车,一脸“我是路痴我怕谁”的模样,正仰着头看我们小区大门。

我:“……”

还真是他。

陆寻也认得小王,毕竟上次保释我和祁遇时两个人打过交道,所以他会注意到他我并不奇怪,也完全没有多想,谁想陆寻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我愣住了。

他说:“祁思,照片的事……能不能先瞒着小王?”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我听清了,于是我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顿悟:哦,哦,他应该是不希望自己和李余的矛盾被摆到明面上?

我家被砸这件事我本来也没怪他,就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不会说的,你放心!”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附带着做了一个把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以示我绝对不会出卖他,陆寻看到了先是哑然失笑,然后摇了摇头:“你误会了。”

他抬起手捏了捏额角,一副很头疼的样子。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是我没听过的为难:“我让你先瞒着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堂弟。”

堂弟?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堂弟?

这题型更新太快我有点跟不上,好在陆寻没给我太多自行理解的时间,他拿起手机,翻出那张照片,指着其中一个人,叹了很悠长的一口气。

“他。”

我:“……”

这个世界敢不敢再小一点?

陆寻的堂弟就是那个拿着手机给勇士们拍照的人,他以为自己深藏功与名,但事实上只有他露了脸,显得特别鹤立鸡群。

我仔细盯着那半张脸看了一阵,那会儿就觉得他眼熟,这会儿再认真一打量,我终于发现到底是哪一点熟了……

“他是不是在西城区念书?”我盯着他,问陆寻。

陆寻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倒是没问我怎么知道,只是点了点头:“他读职高。”

冤家路窄啊,小宝贝!那天刚被姑奶奶我卸了胳膊,这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想让陆寻知道我被人堵的事,于是我又盯着照片上的男孩儿看了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把手机还给了他。

陆寻倒是主动打开了话匣子:“安泽今年才十七,父母离异,跟着我奶奶过日子。老人家娇惯孩子,疏于管教他,他就成了今天这样子。”

我沉默着没出声,心里想:他堵了我一回,又跟着别人砸了我的家,这也就是他小子好命,刚好碰上我这个为色所迷的花痴,可以不跟他计较,但他下回要是遇到个正常人呢?不得被人家打得屁滚尿流?

“你放心。”陆寻像是看透了我在想什么,他神情一肃,承诺,“我是他哥,不会眼看着他走上歧途,我会找他谈谈的。”

那就好。说这几句话的工夫,小王已经等不及要往我们小区里面走了,我惦记着家里那一堆烂摊子,也就不敢久留,朝他挥了挥手:“那我走了啊!”

我下车刚走了一步,就想起一件事:“你刚说你弟弟叫安泽?陆安泽吗?”

“黎。”陆寻看着我,倒是丝毫没避讳,落落大方地说,“他爸和我爸同母异父。”

“……哦。”

感觉自己问了一个很私人的问题,我有点尴尬,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鼻尖儿。

陆寻没介意,还笑着跟我闲聊了一句:“他也喜欢跆拳道。”

哦,哦,我恍然大悟——难怪我们第一次在T&G地下停车场见面时,他一眼就看出我练过跆拳道,原来他家里也有个发烧友啊……

越想越觉得我和他还真是有缘,我不由得心里有点甜,在小区里狂奔着追赶小王的路上,我的脑海里浮现那个跟我打过两次交道的十七岁少年:父母离异,跟着奶奶长大的叛逆少年黎安泽?听起来,也是个有故事的男孩啊。

那一天,和我们家缘分至深的民警小王把案发现场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又取了证,然后问我:“有什么头绪吗?可能会做这种事的人。”

我太有头绪了好吗……

心里有鬼,我没怎么敢看他,就挑要紧的说了几句:“门窗都没坏,说明他们是开门进屋的,也就证明他们手里有我家钥匙……这么看,应该是蓄谋已久了吧。”

“行啊祁思。”小王挺吃惊地看着我,一脸完全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的样子,“你脑袋原来也能用嘛!”

我:“……”什么叫我脑袋原来也能用?我是个人类又不是根木头,大哥!

我不服气地白了他一眼,刚转头就看到钟夜正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四目相对,钟夜的眼神像是能洞彻一切,我不由得有些心虚,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他在我的头顶开口,语气没什么异常,一如既往地专制独裁,也一如既往地完全不跟我商量,不容置疑地说:“家里没法住了,破案也需要时间,祁思,你跟祁遇一起收拾一下,从今天起,暂住我家。”

钟夜陛下的话音刚落,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祁遇已经率先跳起来了:“哦耶,太棒了!终于不用吃祁思做的饭了!”

我:“……”

该对你说声恭喜吗?

就这样,从那一天起,我和祁遇带着废墟里仅存的几样生活用品,住进了钟夜的家。主播大人在市中心买的是一套一百多平的二层复式楼,不算太大,但胜在装修精致,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我是追求完美的毒舌处女座和洁癖患者”。

钟夜的家有多干净呢?我这么说吧,就是你在他家楼上楼下转上五圈,趴在地上看,也未必找得到一根头发。

彪悍的女儿早当家,我打小在我们家属于奴隶阶层,所以生活自理能力还算不错,但祁大少爷就比较堪忧了——他是我妈的宝贝,又是武状元妹妹保护的对象,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他身娇体贵,养尊处优,天性十分的自由。

衣服随脱随扔的大少爷碰到处女座毒舌钟夜会发生什么?

我只知道,他住进钟夜家的第一天,就被主播大人一脚踹出来了。

“嘤嘤嘤……”娇弱的祁大少爷趴在客厅的羊毛地毯上哭,“我被人欺负了,妹妹,你管不管啊?!”

我管的前提是调查清楚事件的缘由,然而,听明白了缘由,连我都没脸替祁遇出这个头——他不是住进人家钟夜的次卧了吗?当天晚上他就高兴得在屋里又跳又蹦。住主卧的钟夜睡眠浅,一开始想着他好歹是客人,让着他,谁知道他一蹦就蹦到了大半夜。钟夜第二天一大早有节目需要录制,他强压着怒火敲了敲次卧的门,门开了,祁大少爷正听着燃到爆的摇滚音乐,站在被他搞得面目全非的衣帽间里试装,并且试的还是钟夜陛下平时珍而重之、按规则依次排好的各式各样的演出服。主播大人只看了一眼,情绪到达沸点,“轰”的一声当场就炸了。

听完了这些,我的内心毫无波动并且手指发痒依稀有想要揍人的欲望。于是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祁遇,问:“是你四肢健全地主动滚去跟钟夜道歉,还是我揍完你你鼻青脸肿地去?”

祁遇不服:“试试衣服怎么了!我又没试坏!再说了,夜哥衣服那么多,全都是名牌!他一个人夜以继日地穿到明年也穿不完!”

没给他试坏?我拎起一件纯黑色的长风衣问他:“这上面的咖啡是猫洒的?”

祁遇瞪着那片咖啡渍看了好半天,然后撇了撇嘴,贱兮兮地“喵”了一声,没音儿了。

我回房间换衣服,准备把祁遇弄脏的衣服送去干洗,他追在我屁股后面巴巴地跟进来:“我错了妹妹……”

我没理他。

“你说,”大大咧咧的他难得有一次忧心忡忡起来,“夜哥他会不会把我扫地出门啊?”

我不知道钟夜会不会,反正我是已经有这个想法了。

去干洗店的路上我一直在留心附近的小区——锦绣的那个家被李余盯上了,再住下去保不齐还会有什么麻烦,刚好存奖金的那张银行卡里还有一点钱,应该够我们再租一间吧。

我已经做好了不再给祁遇任何作妖的机会,要另觅住处的准备,没想到,我突然接到祁遇惊喜到爆的电话:“啊啊啊!妹妹!我!们!有!救!了!”

祁遇所说的“有救”,再一次指的是他的福星——陆寻。

“陆总说了,我是新入职的员工,按照公司待遇是应该有员工宿舍的,他已经替我申请好啦!”

员工宿舍?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福利,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怀疑:“和公司同事一起住的那一种吗?”

“当然不是啊!是一套两室两厅,在碧水湾!”祁遇不愧是吃饱喝足万事糊涂的典型代表,他完全没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在电话那头乐颠颠地喊,“我们陆总说啦,公司员工个人情况不同,住在一起不大方便,所以因人而异,每个人分散着住的!”

我:“……”

这么生硬的理由你也能信,你是弱智吗?

越想越不明白祁遇当初是怎么考进T&G的,为了避免被陆寻发现他更多智力上的硬伤,也为了避免他在公司多嘴给陆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半骗半哄地警告他:“你进公司这么久都没听别人提到员工宿舍对吧?说明这是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陆总让你住你就住,多干活,少说话,懂吗?”

一涉及陆寻的事祁遇就特配合:“好!”他连问都没问,就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搞定了脑残“二货”祁遇,我挂掉电话,装作没看到推介小姐炙热的视线和诚挚的欢迎,默默地从房源中介公司大堂里退出去,走到人行道的花坛边,给陆寻打电话。

“嘟——”响了一声,他接起来,应该是在忙,声音很低:“怎么?”

我愣了愣,他知道是我?他在忙我也就没多想:“你替我们租的房子?”我单刀直入地问。

陆寻默了一下,一开口果然是否认:“是公司既有的福利,每一位员工都能享受。”

既有的福利?我轻飘飘地顶回去:“上班三个月之后才想起来?”

他:“……”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我叹了口气:“说了不怪你啊……”天地作证,我真的是发自肺腑,“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遇到的地痞恶霸多了,区区一个李余,我搞得定的。”

陆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他一笑我就傻呵呵地跟着笑,嘴角刚一翘,就听到他说:“女侠有女侠的处世之道,陆某有陆某的行事准则,你兄妹二人因我连累方受无妄之灾,不管不问我于心有愧。”

这一次换我无言以对了。

“就这样。”调侃完了,他恢复正常的交谈方式,语速很快地说,“两室两厅,不大,但你们两个人住足够了。让你挑家具你不配合,我只好让店家配送的基本款,不喜欢再调换吧。”

陆寻言简意赅,话里话外都充斥着一个主旨——那套房子,你住定了。

习武之人不矫情,我更不爱做矫情的事,眼瞅着协商无果,我也就不再坚持,爽快地答应了:“那好,钥匙呢?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入住?”

“随时。”陆寻应该是在敲打着键盘,耳畔不时传来“噼啪”的轻响,他在这样稍显嘈杂的背景音里说,“我也住碧水湾,你们来时给我电话。”

我:“……”

啊啊啊!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托“福星”陆寻的福,我和祁遇有望住进这辈子想都没想过的高档小区,那里环境优美、设施齐全、交通便利,值得一提的是,物业和安保工作尤其到位。

想都不用想,陆寻之所以会在自己的小区里面给我们租了一套房子,无非是想让我们尽可能不再受李余骚扰。

地儿找好了,也谈妥了,眼下的问题就是怎么合理地从钟大主播家搬出去。

“实话实说啊!”祁遇一想到他的男神亲自给他安排了住处,就高兴得恨不能手舞足蹈,“我们陆总多棒啊!简直是业界良心、商人楷模!这样的事迹为什么不让夜哥知道?害怕电视台来跟踪报道吗?”

我:“……”

得,就这么着吧。说一个谎话就要再编一千个谎话来圆,钟夜聪明得像鬼一样,我可没把握在他面前不露破绽。再说了,既然祁遇坚定不移地认为真的是公司给他安排了员工宿舍,那就让他去跟钟夜“实话实说”,这又有何不可呢?

我没有想到,让我忐忑不安的钟夜,居然轻而易举地相信了祁遇的话。

当天晚上,钟夜家的餐桌旁,祁遇神采飞扬地把我们即将要入住他的员工宿舍这件事说了,钟夜手里正切着牛排的刀叉一顿,第一反应就是看了我一眼。

我刚好也在紧张兮兮地看他,两个人的视线不由得撞到了一起,钟夜的眼神意味不明,我没敢多看,于是装模作样地倒了杯果汁。我刚喝了一口,就听到他淡淡地“哦”了一声。

……就这样?

就这样,我以为一定会刨根问底的钟夜,居然一句话也没多说,半个字也没有问,甚至还亲自开车把我们俩送到了碧水湾。

“到啦!”车刚停稳祁遇就屁颠屁颠地下了车,跑到一边给他的陆总打电话去了。我抬手要开车门,听到一路上都保持沉默的钟夜突然问:“祁思,你想好了?”

我愣了愣,然后看到他一半隐在黑暗中的侧脸,和依稀带了几分薄怒的眼神,我突然间恍悟——他明白的。

他明白我和祁遇为什么会搬到这儿。

钟夜对这件事的态度和以往的每一件事都截然不同,这多多少少让我有些意外,但既然他没多问,我也就没有多说。

“是,”我回答他提出的问题,“我想好的。”

他看着我,眼瞳愈深,一言不发。

钟夜不说话的时候,总给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我正觉得车内的气氛有些凝滞的时候,祁遇突然在外面高兴地喊了一声:“陆总,这里!”

我应声转头看向车窗外,草坪那边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他踩着月光,一步步走近,我的心情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陆寻口中随意给我们挑的房子,其实一点都不随意,简欧的装修风格,南北通透,纯白色地毯、大落地窗、家具家电一水儿的崭新,还有一架一看就特别高档的钢琴。

祁遇一进门就开心得不得了,好在有男神在,才镇着他没去地上打滚儿。我直直地瞪着那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钢琴看了一会儿,悄悄地拽住祁遇,压低声问:“钢琴是什么鬼?”

“唔。”祁大少爷难得智商在线一次,“我的入职简历上“兴趣”一栏填的钢琴。”

我:“……”

早就知道陆寻绅士体贴并且有心,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有心。我默默地把各个房间转了一圈,推开属于我的那间卧室的门,果不其然,我在角落处看到了一台跑步机。

我当时,真的是……有一点想哭。

我哥哥想躺地上打滚儿,我想哭,我们老祁家的人真是没出息得很。

“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陆寻问没出息的我们俩,“现在改也来得及。”

“没!”我们两兄妹双双红着兔子眼,直直地看着他,异口同声,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好。”陆寻递过来两串钥匙,笑了笑,“生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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