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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殿建在五层高的台阶上,四面环廊,正殿外是一排流云柱子。上了台阶后,从外面可以得见大殿之内的情形。
阳光从流云柱中穿过,落满大殿之上。元槐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昭梨站在指月身后替他束发。昭梨的目光搀着几许清晨的微光,柔情脉脉。手指轻轻拂过青丝,仔细地替他绾上发冠。
元槐倒是极少看见昭梨这般温柔的时候。也不晓得生生是出于什么目的,非挑这个时候来找指月。是来特地看她大哥大嫂“你侬我侬”的吗?
“见过元槐娘娘。”殿外的小仙娥见了元槐,恭敬地给她行礼。
“生生呢?”元槐进了殿内,来不及打招呼直接开口问道。
“怎么了?阿元出了什么事吗?”生生听见了元槐的声音。嘴里咬着一块饼子,手里端着一只撇口玉碗匆匆从大殿的另一头跑了出来。
“小雅被关进屠灵阁了,你快随我去跟帝君求个情。”元槐见了生生后,上前一把拉了她的腕子就往外拖。
“什,什么?屠灵阁?!你等等,等等!”生生先是诧异一声,然后连忙吐了嘴里未嚼尽的饼沫子,回头朝指月高声喊道,“大哥,这事儿我面子不够,你快随我一起去啊!”
“来了!”指月听了元槐第一句话,便已经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了。披上昭梨及时递给他的外袍,立刻跟了上来。
指月是炎帝的长子,手中有一支赤炎兵,三界中战无不胜。所以饶是天帝,见了面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的。毕竟往后出门打仗,开拓“河山”还指望着他。
元槐心想,生生拉了指月,宵雅被放出屠灵阁应该没跑了。
只可惜,天帝这次是动了真格儿,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也不晓得宵雅在前一日究竟对他这位老父亲说了什么,惹的他老火冒三丈,非给逮着扔进了那神仙听了都瑟瑟发抖的屠灵阁。
他们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妤瑾天妃已经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天一夜了。抬头见他们来了,便再也坚持不住,声泪俱下,揪着指月的衣袍声嘶力竭地哭嚎,“你们去求求帝君,一定要救救我儿啊……我儿要是再不出来,怕是没命了……”
他们一行总计四个人,除却如镜不算,也有三个能说得上话的。但天帝这次铁了心的要将宵雅关死在里头,谁来了都不管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甚至最后还不许他们再求情,说是再求情,便也将他们扔进那屠灵阁内。
元槐不听他的威胁,还想要再开口,谁知下一刻他们四个人全被天帝轰出了大殿。
如镜在里面的时候还好,一出了大殿便开始哭。不敢哭出声,只拉着元槐的袖管压着嗓子默默淌眼泪儿。她问元槐,“阿姐,你说小雅能活着在里头呆上几日?”
元槐暗暗想了下,以宵雅五百岁的道行,应该是早就死在里头了。但他是天君,神力比普通神仙不同,所以应该能撑的久一点。但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也难说。
“你别慌,我能救他出来。”元槐轻轻揽了她的肩膀,拍了拍她的后肩安慰道。
“啥?阿元你要救他出来?”生生吃了一惊。
“嗯。”元槐点了下头。
“那可是屠灵阁?你去得?不怕出不来吗?”生生不敢相信,眼睛睁的如铜铃。
“怎么会去不得呢?”元槐反问。她望着生生轻声说道“我能回来。大不了,拆了它。”
元槐说这句话的时候,仍是轻描淡写的。她并不以为意,甚至神情中还带了几分戏谑。
他们都忘了,元槐终究是统领后土一族的尊神娘娘,论道行法力,三界中恐难有敌手。今日便是那天帝正儿八经地来同她打一架,这最后的胜负也难说。
所以这屠灵阁无人敢去,她元槐总没有不敢的道理。大不了,便如她所言,给它拆了。
“那……你要是真将屠灵阁拆了,天帝怪罪下来,你怎么办?”生生担忧道。
生生终于记起了元槐还是后土的尊神娘娘这一身份,也明了这里确实只有她能去得了那屠灵阁,她也有那本事将屠灵阁给拆了。只是,她现在不担心元槐会死在里头了,她担心的是,她拆了之后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最多……”最多降个罪,再让宵雅将她休了,正好放她重回后土。但这话她没敢直说。毕竟她们还在天帝的大殿之前,被他发现了自己的那点儿心思可不好。
“最多拆了再帮他建一座。”元槐笑道。
元槐说的轻松,如同跟他们开玩笑一样,但生生还是担心。她望着指月,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大哥……”
指月面色凝重,摇了摇头,“我不能去。”
指月麾下的那一支赤炎兵倒也可以将屠灵阁夷为平地,但他不能真的这么做。他总归是天上的神君,不能随自己心意任意妄为。不然,受苦的就不只是他自己了。
但元槐不一样,她本身是后土的人。天帝无论如何都要顾及她“后土娘娘”这一身份。毕竟两族交恶,可不是什么好事。
屠灵阁不在天宫中,它在天宫的下一重天。他们一行四人穿过一层空中阶梯,去到下一重天上。
阶梯在天宫的东南角,环形绕下去五六圈,四周皆是水,并有四排由上至下的天灯。水幕仿佛从天上落到地下,借着四排天灯,折射出无数个阶梯。人走在其中,眼睛不能往别处看,否则下一刻脚便不知往哪儿伸。若是走错了天阶,会直接跌下九重天,摔个尸首无存。
下到第八重天上,眼前逐渐明亮起来,那像是另一个空中城。其景其貌跟上面那个天宫几乎一般无二,空中楼,云中殿。
从天门入,眼前只有一座殿宇。耸入云端,约莫百来层高,大殿之前有百步云阶,云阶之前有清池一片。水面辽阔,浩渺千里之远。其水下种植了各样花草树,花叶长出水面,旁出虬干,风景异常。
四个人从水面疾驰掠过,来到屠灵阁的大殿之前。
“这屠灵阁不是禁地吗?怎么无人看守啊?”生生望了望四周空无一人的殿楼,惊疑道。
“许是因为是‘禁地’,所以才不需要人看守的吧。”元槐猜测。
“那……我们直接进去?”生生用商量的口气问道。
“我先去看看。”元槐抬脚要往台阶上走。
“等等,我陪你去。”指月不放心道。
元槐看了他一眼,没有提出异议。
缓步踏上阶梯,云雾从脚底往两边散去。一层层台阶往上延伸至殿门前,十丈高的白色寒玉门紧闭着。元槐跟指月刚走近殿门,一派森然气息便扑面而来。
元槐抬手欲将殿门推开,手指即将触到寒玉门的那一刻,忽然觉得有一丝诡异气息从指下传来。“指月,你感受到了吗?”
指月谨慎地瞧了她一眼,“是有点奇怪。”
元槐将手放了回去,转身朝四周看了看。一切都静悄悄的,花开在河面上,明明是鲜妍的颜色,此刻看来却如同死一般灰寂。水面无波无澜,清晰地倒映出面前这座关押三界恶灵的屠灵阁。
第八重天上没有一丝风,元槐甚至感觉不到一丝活物的气息。
这太奇怪了。元槐怎么想都想不通,天上怎么会没有风呢?屠灵阁内明明还有各类恶灵,怎么会没有活物存在?
元槐在大殿前来回走了几圈,目光在这第八重天徘徊。最后她将目光锁定在大殿之前的那片千里之阔的清池上。
她走下云阶,快步来到池水边,从头上摸出一枚簪子轻轻往水里一抛。簪子逐渐往下沉出,他们亲眼看到,倒映在水里的那座屠灵阁的大门缓缓开了。簪子借由一股吸力,飘进了殿内。
他们再转头,便见上面那座屠灵阁的大门依旧紧闭着。
元槐总算明白了,屠灵阁不在外面,而是在这池里。这池水也不是水,而是结界。结界将屠灵阁与外界隔绝开,所以他们刚刚才感觉不到一丝活物的气息。
元槐提着裙摆,将一只脚试探性地朝水面伸去。生生吓了一跳,连忙拽住她的胳膊,要将她拉回来,“阿元,小心有危险。”
“没事。”元槐将脚拎了回来,朝她安慰一句。她再转头看向一旁的如镜,“小镜,你莫担心,我会将小雅完好带回来的。”
“阿姐,若是真的危险,你就不要去了。小雅他……毕竟是天帝的儿子,应该也不会……”如镜拉着元槐的一只手,泪眼婆娑,神情犹豫不决。
实则如镜很想能立即将宵雅从屠灵阁里救出来,但她没有那个本事。她也知道,整个天宫能有那个本事将宵雅从屠灵阁里带出来的人,怕也只有元槐一个。可若是此行危险重重,她宁愿元槐不要去。
因为元槐是她的至亲,有血脉关系的至亲。比起元槐的性命,她更愿意堵一堵天帝对宵雅的父子之情。
“怕什么,你阿姐是谁啊!怎么会有我做不到的事呢!”元槐拍着如镜的肩膀,扬头故意不屑道。眼见着如镜听了她这话后,情绪好转一点,再话锋一变,拿手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要勤加练功,多多修行。不然啊,以后出了事都得我替你兜着,知道吗?”
元槐想着,这会儿说她两句,她心里的负担便能少一点。
“知道了!”如镜含泪点头,谨听她阿姐的教诲。
元槐交代完这些后,将面转朝那汪池水,闭上眼睛,一只脚径自迈出。再睁眼时,脚下骤风起,风卷起水中波浪,从中生生辟出一条道路来。元槐沿着那“水道”悠悠迈步走了进去,步伐十分从容。
直至头顶没入水际线之下,水面上被骤风卷出的缺口便立即合上。指月本还想跟过去瞧一瞧,却也没来得及。
进了那结界内,元槐刚站到屠灵阁的殿门前,未用手推,大门便开了。像是知道她要来,特地敞开迎接她。元槐没有片刻迟疑,径自抬脚走了进去。
她入得屠灵阁后,殿门缓缓合上。那水面上的三个人,便再无从得知殿内的情形,只能坐在池边眼巴巴地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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