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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打赌
他是当朝尚书令不假，可这天下，却不只有他崔长陵一人。
如今能救王羡的办法，一时之间，他也只能想到这个。
事情要了结，总要有人站出来，或生或死，不过看陛下如何处置罢了。
只不过他心里也有数，真要一力承担，少不得罢官去朝，这一辈子的前程，算是毁了，虽说不至于连累家族亲眷，可从小他就是家里的骄傲，人家如今说起他博陵崔氏，谁不挑着大拇哥的赞他博陵崔不问呢？往后，怕就不能够了……
崔长陵心中不忍，爷娘数年的栽培，夫子十数载的悉心教导，今日一遭，只怕尽数白费了，他便是不孝的那一个，于陛下而言，他本是忠臣，是重臣，朝中栋梁之辈，此一去，便是不忠。
他从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日，从他回朝，他便以为，自己这一生，都该为陛下尽忠，为朝中事，为天下事，鞠躬尽瘁，然则今日……
崔长陵叩首下去：“臣，知道。”
这朝阳殿中，一时陷入死一样的沉寂，再没人说话，连呼吸声甚至都能听得见。
崔长陵心里没底儿，就这样等了许久，正待要再说几句时，宝座上的天子，却突然就笑了。
他一开口，却并不是接上了崔长陵的话，反倒问了别的：“你方才说起自己有私心，是觉着王家女郎聪慧伶俐，实在难得，不问，你肯为这小丫头一力承担这样的事情，你的这份儿私心，究竟是怜惜小丫头聪敏，还是，旁的什么呢？”
崔长陵一时愣住：“官家？”
宇文舒失笑摇头，撑着腮帮子看下去：“你的心思，到如今，自个儿还不明白呢？”
他的心思……
崔长陵越发呆呆的，宇文舒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以往朝堂之上也好，朝阳殿中君臣二人私叙也罢，崔长陵从来都是精明的模样与姿态，他这样愣住呆呆的，真是从没见过。
可是于崔长陵而言，他惊讶于天子一席话，所谓心思二字，也只能用在王羡的身上，陛下会这样说，分明是一早就有所察觉，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陛下竟留心了这样的事情呢？
他抬起头，仍旧跪着：“官家的意思，臣……”
“你不懂吗？”宇文舒摆摆手，“行了，别跪在那儿了，去坐着说话吧。”
这语调轻快，哪里是着紧的样子，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在陛下的心里面，根本就没有那样紧要，或者，陛下早就有了主意，今日朝阳殿一番，只是在……试探他？
崔长陵缓缓站起身来，跪的久了，膝盖处有些发麻，一起了身，还夹着些许刺痛，慢腾腾的挪到了一旁官帽椅，坐下去，又不坐实了，端着些小心翼翼。
他入朝七年了，在陛下身边当差伺候，其实也差不多是七年，从前陛下还是王太子，他虽不得重用，可先帝毕竟器重，一直到后来，陛下御极，他的确是受过那么两年冷待，但昔年他也是廷尉卿，再如何，也不至于被薄待到哪里去，又有何时，这般小心谨慎过。
他从前以为自己很了解陛下，但今日也不知是怎么的，他突然就有些看不透了。
那屏风后，应该坐着谢皇后，可帝后二人此番，又是为何？
崔长陵胸口发闷，便不愿意再看过去，只是静静地坐着：“官家是从什么时候，看穿了臣的这点心思呢？”
“你上一次，在我的面前，为王家女郎说项，那个时候——只不过那个时候，大约连你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已然动了心了。”宇文舒一面说，一面又失笑摇头，“我那时见你为王家那般说话，话语之间，又分明是愿为来日麻烦一力承担的意思，且对王家那位女郎，说不出的宠溺挂在你的眼角眉梢，像极了……”
他说着往屏风后看了一眼，收了声儿：“只是你二十之前，跟在温夫子身边儿，不通男女情爱之事，后七年，又一心为朝廷的事儿，一直到了二十七，也没成家，我瞧着你的心思也从不放在这些事情上，是以那个时候，怕是自己动了真心，也不自知，我也就没提，横竖人就住在你府上，你这么聪明能干的一个人，早晚也察觉了，本也用不着我提点你什么，你瞧，这不才半年时间，你就全看明白了吗？今儿个朝阳殿中，都肯为了王家小娘子，舍弃你的大好前程，叫我看着，不免想起来……”
不免想起了，当年先帝要赐婚时，要他在博陵崔氏女和皇后之间选一个，心爱的女郎和天下，他选的，仍旧是前者，便正如今日崔长陵所为，是一般无二的。
崔长陵难免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实在挂不住，君臣之间，在朝阳殿说起这个，谁脸上也挂不住的。
那头宇文舒听着屏风后总有动静，眼底闪过宠溺：“你早坐不住了，话既然都说开了，就出来吧。”
崔长陵便侧目过去，果然瞧见了谢皇后朝服一角，就匆匆收回了目光，不敢多看。
那头谢皇后怀中抱着个孩子，几个月大的，大约是她极喜欢的一个孩子，才会始终带在身边，抱在怀里，就连今日到朝阳殿“凑热闹”，也不舍得把孩子放在含章殿中。
她从屏风后挪出来，当着崔长陵的面儿，她也不好在龙椅上坐下去，庆俞便自然挪了位子来给她，她抱着孩子坐了，笑吟吟的：“我便说，听人说起那位王家小娘子，是个明艳的女郎，令君广识天下，博学多才，就该这样的女郎来配，才正合适呢，你还偏要不信。”
听人说起……除了荀嬿之外，再不会有人在谢皇后面前说起这些稀奇古怪的话了。
崔长陵一时头疼，荀嬿那个人还真是，叫人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那头宇文舒又哄着谢皇后玩笑了几句，才转而去叫崔长陵：“这件事情，其实早在你们回京之前，我与皇后，就已经商量出了法子，只是皇后玩儿心大，孩子似的，非要同我打个赌，不然今儿也不会在朝阳殿与你说起这些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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