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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 穆慕说话了, 声音很平静:“多谢你,但我不走。”
元秉略略思索了下, 说:“想必你是还在担心你的母亲,不过放心, 我刚刚就已经让护兵去找她了。”
这时, 一个正在找他的护兵看到了他, 过来报告说:“少爷, 已经安置好了。”
元秉便转头, 笑着对穆慕道:“你母亲已经走了, 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穆慕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毕竟之前他对白鹿鸣的印象,一直不能算是说好。
“前因后果等到了安全的地方, 我再和你细说。”元秉道,“与其继续困在这里, 不如暂且相信我一回,怎么样?总不能让我这手,一直这么晾着吧?”
说着,元秉晃了晃自己的手, 看起来好像很酸似的,倒把身边的护兵逗笑了,穆慕的紧绷的唇角也忍不住溢出一丝轻微的笑意, 他拉住元秉的手, 从床上跳了下来。
这时候, 他注意到元秉看着自己的身体,露出思考的神色,不由羞窘了起来。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半透明的薄纱,实在不伦不类。
“你……”他刚要说话,元秉就对旁边护兵说,“把外套脱下来。”
“啥?”护兵一脸傻不愣登的。
“外套。”元秉重复了一遍,“他这件衣服太显眼了,怕是没出门就得被别人瞧见。”
“哦哦。”护兵恍然大悟,把自己的军装外套脱了下来,穆慕穿上以后,宽大的像是偷穿了大人的大衣,不过像个不起眼的小兵蛋子,确实不再引人注目了。
坐上车以后,穆慕发现穆雪果然也坐在车上,这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心。
穆雪因为自己有脏病,所以不太敢触碰穆慕裸露在外的皮肤,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元秉坐在穆慕的旁边,注意到穆雪的胳膊上已经开始小范围的溃烂生疮,并不嫌弃,只是平静地说:“不能拖下去了,得赶快送去医院治疗。”
吩咐司机道,“开车去文森诊所。”
文森诊所是一家高档的私人外国诊所,医疗器械和用药都比一般的公立医院要好的多,且并不像公立医院那么拥挤,只是价格高的离谱。
穆雪躺在病床上以后,对元秉感激不已的同时,又有些惴惴不安,说:“白四少这样相助,我不知此生要怎样才能偿还了。”
她特意只说自己要偿还报答,只字不提穆慕,可见是怕他打穆慕的主意,元秉听懂了她的弦外之意,笑道:“我带你们走,并不是为了要你的恩情,只不过是家父给我的任务而已,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穆雪听了这话,疑惑了。
没记错的话,她和白司令并无交集吧?
话说元秉从堂子里走了后,袁丞光好不容易才从一堆乱七八糟中脱身出来,四处寻找他,要找他算账。
这时鸨母走过来,要求袁丞光赔偿堂子里的损失,因为刚刚打手报告说,穆慕和穆雪趁乱逃走了,现在半点人影都找不到。
袁丞光门儿清,是白鹿鸣做的鬼事,可是自己没有证据,无从申辩清白,自然不耐烦和她扯皮,直接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别碍自己的眼。
这鸨母多年来在京城横行霸道惯了,也是个不怕事没眼力见的,忘记了这年头兵最大的道理,这时候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不仅把袁丞光家族里上至老下至小所有的女性全部辱骂了一通,还骂到了袁丞光老子袁师长的头上,这下可就不得了了。
袁丞光火冒三丈,掏出手--枪,一枪毙了她。鸨母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他看也不看一眼地走过去,吩咐护兵们,把堂子砸了个稀巴烂,满腔怒火地回去了。
元秉回家以后,小丫鬟偷偷地向他使眼色,他就明白,白司令已经在家里等他了。
“爸爸,”元秉让穆慕先换好衣服,在外间等着,自己先进了白司令的书房,“今天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我不回来,你岂不是要把天也给翻了?”白司令声音显得有些冷淡,“你大哥听说了以后,怕你出什么事,立马过来把事情告诉我了,我原先当你收敛了很多,没想到比以前更加荒唐了。”
元秉受到这样的指责,却并不惶恐,反而笑着说:“爸爸,你错怪我了,我是在替你分忧啊。”
白司令拍了下桌子:“胡闹,我要你替我在堂子里分忧?”
“爸爸,您和李总长是挚友对吧?”
白司令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元秉继续说:“我记得李伯伯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找到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如果现在找到了,您要怎么样?”
这件事情是白司令一直放在心上的,听到这里,他将手上的茶碗砰的放下,站起身道:“难不成你找到了?”
“我就是因为要办这件事,才惹出今天的乱子来,”元秉拍拍手,让穆慕走进来,自己绕着他走了一圈,说,“您看,他是不是与李伯伯有几分相似?”
白司令仔细端详着穆慕,面上没什么表示,内心实则不住点头——像,实在是像,李总长年轻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好样貌,眼前这少年,则是比他更俊上三分,只是五官更加精致,阴柔一些,想来是继承了几分他母亲的相貌。
“你果真是李占峰的儿子?”他问穆慕,确认道,“可有什么证据证明身份?”
穆慕本来就对自己的父亲颇有不满,这时候更是认为白司令是怀疑自己冒充血缘关系来骗取好处,便有些不自在,不过白司令的询问也是人之常情,这时候就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并没有。”
白司令噎了噎,两人也就一时间无话可说。
元秉赶紧打圆场地走上去,凑近了白司令身边,对他耳语几句,将他在李太太那里无意听到的话全部告诉了他。
白司令点点头,老友逝世之前,曾经对他诉说过自己一生的遗憾,让他如果找到遗落在外的穆雪母子,能够稍微照拂一下。
方才他看见穆慕时,就已经信了九分,后来的询问之举,不过是上位者的习惯而已。并无真正存疑的意思。
见父亲表态,元秉也就趁势说出自己的另一个想法:“李伯父去世以后,李太太带着一个女儿,本就寡居不易,何况她还要管照着李伯父生前所娶的一堆姨太太以及庶女们,处境实在是有些艰难。父亲平日里对李家也多有照拂,这次何不干脆将穆慕收为义子,供养他上学成人呢?也算是尽了父亲对挚友的一片心意。而且也可为李太太减轻一些经济上的而负担。”
白司令略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一时惊讶于平日里只知道胡闹的儿子竟然会有理有据地说出这些话来,一时又想奇也怪哉,他这次竟然对旁人的事这么关心。
于是不由看了看穆慕的相貌,承认他确实是长的好。而且是一顶一的好。
在心里悄悄拉起了一道警戒线,白司令点了下头:“这个提议很好,收义子的仪式得选个好日子进行,这段时间,就有你带着穆慕,熟悉一下府里的坏境吧。”
先把他两放到一起,才能看出来儿子到底有没有动心思。那时再考虑一下这两人的距离远近问题。
老谋深算的白司令如是想到。
“是,父亲,那儿子先退下了。”元秉说着,就要带穆慕走。
“慢着,”白司令说,“我前几日让你大哥告诉你,让你来军营里学学训练新兵,你到底有没有放在心上?”
元秉一副刚想起来的神情:“这几天事太多,我给忘了。有空马上就去。”
白司令用一副我看透了你的眼神看着他,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军务,宁可让你大哥去继承我的军队。可是你和他,毕竟不一样。”
元秉是已经去世的白太太唯一的孩子,而大少爷白鹿萍不过是白司令的一个姨娘所出。
“爸爸,”元秉说,“其实最近我发现,我对这些枪啊炮啊,还是挺有兴趣的,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露出了一个你放心的笑容走了,让白司令不由纳闷了起来。
这孩子最近傻了?竟然关心起军务了。
不过啊,关心的好。
辞别了父亲,元秉将穆慕带到厢房里住下,他嘱咐车夫过来,吩咐汽车夫以后穆慕用车的事全部由他负责,更方便他去医院看望穆雪。又调了一个有经验的老妈妈专门负责照料穆慕的日常生活起居,就一刻也不多待地走了。
穆慕看着眼前温暖的床铺,心想自己的生活从今天开始,就和以前告别了……
不过是半天的时间而已,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真是不真实。
回到自己的小楼里,元秉一身疲惫地躺在床上,他调出来系统查看了一下奉献点进度——
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元秉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吩咐丫鬟把自己浴室的热水配好。
白四少是西洋做派,早早地就在家里盖了洋楼,里面也全是西洋装修风格,浴室又大又敞亮,深得他的意。
脱了上衣,元秉准备洗个澡,跨进浴缸喟叹了一声,他每日例行地又看了看自己的任务进度,湿漉漉的雾气朦胧了元秉的双眼,他眨了眨眼,将水汽祛除,突然觉得什么不太对劲。
——
怎么又变成负的了?
知道系统不会搭理自己,元秉将整个人都埋入水中,闷头回忆起来。
自己统共就没干几件事,想来一定是之前做的那件事出了岔子,又影响了国家未来的命运走向。
难不成因为他出手教训了一下袁丞光,把锅推在了他身上,就导致他以后当不成民国大将军了?
不可能吧。
水面上,冒出一串细密的泡泡。
他在做事之前仔细推算过后果,即使大家认为今天的事都是袁丞光闹的,在这个社会秩序混乱的年代,也不会对他的名誉产生多大影响。
因为这个社会从上到下都是乱的,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最多有人说一句他不成气候,没大量罢了。
后果都是在元秉的预估范围之内的。即使袁丞光把兰苑堂子砸了,赔点钱也就完事了。
除非是……他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元秉猛地从浴缸里坐了起来,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珠,穿好衣服出去,吩咐听差道:“你去打听一下,袁师长的大儿子,最近有没有做出什么大事来?”顺手给了他两块钱跑路费。
听差很快就跑了回来,绘声绘色地一通哇哇大讲,就把袁丞光做的光辉事迹一一展现在了元秉眼前。
好个袁丞光,带人把堂子砸了,一枪毙了鸨母不说。在负责这一带妓院赌坊的黑帮大佬们派人过来索赔时,还气的毙了一个大管事。
当场就引发了兵匪混战,几十个人在黑漆漆的小巷子里“砰砰砰”地打了一夜,还是在他的护兵拼死保卫下才死里逃生。
鸨母的死惊动了管事,管事的死惊动了黑帮大佬,黑帮大佬和政府官员们一向串通一气,于是连带着惊动了政府高官。
袁大少爷初生牛犊不怕虎,傲然把大佬们的脸皮放在脚底下踩的事,一传十十传百,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大佬们根基深厚,并不怕新起之秀袁师长。把携带者炸--弹的杀手们派出了一波又一波,一定要炸死袁丞光才解恨。抱着并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心理,有一次炸的不太准确,差点误伤了去逛窑子的袁师长。
袁师长虽然还在尽力保住自己的儿子,但是也气的把他用马鞭子狠狠抽了一顿,要是实在保不住,估计就要把他当弃子了。
反正他袁师长别的不多,姨太太最多,儿子更是多得是。
元秉默然无语了一会儿:“……”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主角攻的欠扁以及挑事程度,这家伙,也是个无法无天不怕事的。
围观了事态发展以后,元秉惊讶地发现主角攻快要把自己活生生搞死,而他被搞的开端是由自己引起的,所以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毁了锦绣的前程,系统就要把这件事扣算在自己的头上,狠狠地扣自己可怜的贡献点。
元秉仰望苍天,悲伤凝噎。
看来,自己还是得出马帮主角攻解决这件事。
这个世界不比上个世界,只要他和对国家未来有影响到的人产生交集,让他们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都会让他的贡献点上下波动。
所以他决定,以后自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尽量离他们远一点,默默做个为国家奉献自我的雷锋,不要搞事的好。
找了个空闲的机会,元秉再次找上了白司令,请他出面帮袁家说说情。
白家和袁家的情况不一样,白家世代都在京城,是老牌的名门望族。
白司令名义上是个兵,但是在政府里挂了许多职位,成天的往衙门跑,拉帮结派,朋党一群,说他是个大官也不会有人反驳。
这样的白司令,自然与黑帮大佬们交情不菲。
因此,兵力雄厚的袁师长都不能解决的事,白司令只要请人吃一顿饭,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听了元秉的诉说,白司令道:“我瞧你是真的转了性了,以前是诸事不过眼,怎么现在跑到另一个极端,这也管那也管?实话告诉你,袁师长今天发电报来求我帮忙,但是这老家伙前段时间在合作的事上耍心机,想瞒骗我,我正准备晾晾他。”
元秉有求于人,就露出一个好儿子的乖巧笑容,道:“爸,不是儿子想管,实在是袁家这事,归根结底都是儿子引起的。您之前不是也说袁丞光和我玩的比较好吗?要是他这么死了,我心里实在有些不安宁。”
看白司令不做声,元秉上前给他捶背捏肩:“爸爸,您撑起我们一个大家,真是太辛苦了。”
混账儿子突然变得这么孝顺,让白司令有些适应不良,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不易察觉地红了红,咳了一声:“知道你爸辛苦,还不赶紧倒茶?”
元秉明白他是答应了,一挑眉,赶紧谄媚地上前,殷勤给他倒茶:“爸,哪个没有眼力的听差给您泡的黄山毛峰?我给您冲您最爱的西湖龙井去。”
“就你眼力好,平时也没见你多给我泡茶。”
“我错了嘛。”
翌日晚上,国民饭店奢华的包厢内。
白司令,袁师长,他两的儿子,以及几个黑帮老大哥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交谈着,尤其是袁师长正和几个人亲热地互相敬着酒,喝的脸颊上飘出来两坨高原红,称兄道弟地仿佛忘了前几天在温柔乡里差点炸死自己的人是谁。
元秉和袁丞光都老老实实地上去给长辈们敬酒赔罪:“叔叔伯伯们,都是我们俩闹了矛盾,才会‘不小心’搅乱了你们的的生意。”
叔叔伯伯们轻飘飘地揭过,非常地慈祥和蔼,实际上背地里把袁师长好一顿大剥削。
袁丞光也老实了,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资历,满桌子上就没一个惹得起的,就连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白鹿鸣都能让他吃个大亏。
不过虽然在长辈们面前和白鹿鸣冰消雪融,但袁丞光又怎么能轻易忘记白鹿鸣给他带来的麻烦和屈辱?
势必要讨回丢掉的面子才行!
“喂,白四少,”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元秉,低声说,“我老子嫌我碍事,暂时不让我去军营里了,让我跟你学学,去西洋学校里上学。”说到这里,他厌恶地皱起了鼻子,仿佛学校是一个让他倒进了胃口的地方。
元秉拿着酒杯轻轻地摇晃着里面的红色液体,看都没看他一眼,说:“怎么?”
最严寒的冬季已经快结束了,马上教会学校就该开学了,到时候,穆慕应该也会和自己去上学。——唉,原世界里,主角攻和主角受就是在校园里展开的爱情故事,看来不论过程如何兜兜转转,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白鹿鸣,我要向你正式挑战。”袁丞光紧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噗,”元秉忍不住笑出来,笑完之后,他将自己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淡淡道,“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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