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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的安静。
夏雪宜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跳越快, 最后慢慢归于平静。
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是否太过心急, 竟说出如此直白的话语。渐渐死心之时，却见她明目中一点星光，唇边绽开笑意，声音温软动听：“好。”
刹那间, 他耳边就只有她应允的那一个字。
司怀云柔声道：“你见了我的真面目, 却还是说从今往后要和我在一起。我心中虽然把你当成弟弟，却也有几分欢喜……我什么也不想，只希望，你往后不要变心的好。”
夏雪宜伸出左手，缓缓地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胸中无限的柔情蜜意, 既开心却又不敢置信。
他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心间像是开了一朵花, 反反复复的说道：“原来……原来, 你也是欢喜我的。”
原以为会被拒绝,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复。
夏雪宜眼神十分清亮坚毅, 因为极度的喜悦面上的笑容倒像是小孩子一般, 他仿佛立誓一般郑重其事的说道：“这世间只有一个司怀云姐姐, 我心中也只有你一个，千千万万人也比不了。”
司怀云见他漆黑双目中的灼热情感，怔怔的听着, 竟也有几分动容。
紧接着, 她却见他突然俯身过来,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却被他牢牢地锢住了肩膀，她闭上了眼睛，脸颊处却在此时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夏雪宜的眼睛是睁开的，他的目光中闪烁着情意和温柔，他轻轻的吻住了她那布满了密密麻麻伤痕的脸颊，动作充满了虔诚和爱意。
司怀云被这么盯着，倒是起了几分羞意，两人此时的距离可以说是亲密无间，而他竟然做出这般的举动也让她十分意外。
她侧过去脸，避开了他的嘴唇，只觉得脸上的温度似乎在不断上升。
夏雪宜盯着她面上狰狞的伤口，突然道：“当时……很疼么？”
司怀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里的皮肤，和上脸柔嫩的似乎能挤出水的肌肤有很明显的区别：“我已记不得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被毁容的滋味，因为刚来这里的时候，脸就已经成这样了。
夏雪宜听她语气淡淡，却不禁有些心疼，却见她十分认真地问他：“雪宜，你今后要去报仇，可不可以带上我？”
夏雪宜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想你为了我去冒险。”他瞧她似乎有几分担忧，笑了笑，继续说道：“报仇这事我虽没有十分的把握，但也有八分。若是遇到了危险，我必然不会逞强，能跑就跑，定会留着一条命回来见你。”
司怀云听了这话，也就放心了不少。
……
半个月之后，师父的确如他之前所说的那般命不久矣，大限将至。在一个落日时刻，躺在山中的小屋里，身边站着他仅有的两个挂念的徒弟，合上了疲惫的双眼，终结了作为游侠的一生。
司怀云和夏雪宜给他在一处山灵水秀的地方挖了一个坑，然后用仅剩不多的钱去山下买来了一个棺材，给他的尸体换了一身新衣服，最后放入了棺材中，虽然没有什么盛大的悼亡仪式，但也算体体面面的走了，不至于衣不裹尸，横尸荒野，无人认领。
按照这时的规矩，家中的长辈去了，直系亲属最少也要守孝三年，可是师父无儿无女，就好像一阵清风，不知从何而来，风至之处，便是长眠之地。
两人穿着一身白衣，在师父的坟前站了好一会。
他们给师父弄来了一块石碑，碑上却没有刻名字，只写了一代大侠四个字，毕竟他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他的真实姓名和身份，也许是因为他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他宁可不想人知道也不愿意提起自己过去拥有的姓名，如今只能就这样长存于地下，再也不会被人提起，在回忆之中出现。
既然夏雪宜不想让她跟他一起去报仇，司怀云也不会去给他添麻烦，毕竟带上一个她，两人的目标比起一个人更大，而按照夏雪宜的想法，他绝不会光明正当的上去报仇，以一敌十，这种武功水平大概在几百年前才可能有。
她决定留在山里给孤零零的师父守孝。她作为他的徒弟，三年太长，一年不短也不长，尽够孝道，也算是慰藉。若是夏雪宜超过一年都没有回来，她就下山去找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被他那天的话所打动，她几乎是本能的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也许是因为司怀云在夏雪宜身上倾注了一份相依为命的情感，一想到离开他，她的心脏就会下意识地抽痛，如果她走了，这孩子报仇之后没见到她，他怎么办呢？
两人的命运已经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不光是夏雪宜，就连她也有些舍不得了。
“你这一去，多久才能回来？”
送他下山的时候，司怀云忍不住问道。
夏雪宜将师父给他的剑系于腰间，听到她藏着忧虑的这句话慢慢抬起了头，心中也茫茫然，他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是因为他还没有自己面对残酷的现实，并不知道江湖是什么样子的，却也还是道：“……姐姐，你莫要担心，我会尽快回来。”
司怀云抿着唇，她没有带上那块白布，脸上的伤痕很是醒目，目光却显得更柔美，含着一丝怅然：“雪宜，你要记得你那天说的话，要留着一条命来见我。”
夏雪宜怔然片刻，心中明明像是被刀割一般疼痛不已面上却微微笑，他见她目光中隐隐有泪光，仿佛痴了一般，却恍然大悟，原来离别是这样一种滋味。纵然如何失落，可他没有办法放下仇恨。胸中万般苦涩，他目中几番变化，面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伤感和挣扎，最终轻声回应道：“好。”
他那一声好逐渐消散在风中。
夏雪宜下山的那一天，背对着司怀云，走得很慢，仿佛刻意一般，可他却始终没有回头。
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看着日落到日升，司怀云在山中什么也没有想，时间却反而过得更缓慢了。她晚上看着夜空中的繁星，有时候会想起和自己想出了好几年，亲密无间的夏雪宜，有的时候又会在梦中梦见自己最初的男友，其余的时候又会想起那些与她曾经有过交集的人。
她一天天数着时间。
三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
……一年过去了。
又是重复的春夏秋冬，她看着夏雪宜从一个孩子长成了少年，这一年里，他一个人在江湖中，遇到了谁？他的仇报了么？如今的他又在哪里呢？
司怀云觉得日子重复一日又一日，每天都是不变的风景，压抑无聊到几乎崩溃的地步。她以为自己做不到，但是她竟然真的在山里等了他一年零几个月的时间。
她觉得自己似乎丧失了言语能力，在决心下山去找夏雪宜的那一天，她在师父的坟前想了很久，看着坟头长出的新的杂草，静默了片刻之后，恭恭敬敬的鞠躬，然后拿上了自己的佩剑，下了山。
她脸上的疤痕无法消除，毕竟是大面积的相当于烧伤的痕迹，在这种医疗不发达的时代，想要恢复以前的容颜，不用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这里似乎也并没有像上一个世界王怜花那般神奇的易容术，能够易容成绝世美女，不过就算有，对于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必要。
下了山之后，她再一次用不透明的面纱遮起了自己的面容，但因为身材和气质有加分的作用，很容易引来骚扰。所以司怀云干脆打扮成了特立独行的江湖中人，腰间那把剑十分显眼，而她经过长期的练武的训练，走路姿态也并非寻常女子，其他人一看她就知道是不好惹的江湖人，尽管赏心悦目，却依旧能起到警示的作用，因此也就没有遇到很多敢来招惹她的男人。
她到了一个地方，总是会打探有关夏雪宜的消息。从下山一直到附近的城镇，她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于他的消息，大概是因为此处交通偏僻，司怀云觉得自己应该去那种集聚了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江湖人的地方，听他们讲近来江湖中的大事。
接连在路上度过了一段时间，司怀云来到了距离五岳之一的华山不远的一处城镇。本来她是想去更大的城，但是因为路途遥远，马车行的又慢，也只能边走边看了。
这日夜渐深，道路两旁的门店都已经关门了，唯有尽头的一处酒馆灯火通明，司怀云独自一个人朝着那里走去，里面人声鼎沸，显然与外面的冷清孤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一走进去，里面正在喝酒的江湖中人多少都朝着她看了一眼，但坐在这家酒馆里的人大多衣衫整洁，面容端正，举止有度，不像是大奸大恶之辈，很有几个人都像是有来历的名门子弟。
司怀云打扮很普通，脸又蒙得严严实实，那些人虽好奇却也不至于这么急色，瞧了她一眼之后，纷纷转头过去继续高谈阔论。
她只听一人突然说道：“你们可知这几年江湖中突然名声大噪的金蛇郎君？”“时有耳闻。”其余几人十分有兴趣，纷纷回问道。“此人是为何出名？”
那人续道：“那人是江南的一位怪侠，似乎姓夏，年纪据说很轻，武功却奇高无比，使一把怪剑，剑法阴狠毒辣，善用金锥伤人，因而得了这样一个绰号。”
司怀云一听那人姓夏，年纪很轻，心中不禁一跳，朝着正在说话的那人走去，十分急促的问道：“这位大侠，你说的那人可是叫夏雪宜……？”
那人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支吾道：“这……我只知道他姓夏，其余的并不知晓……”
司怀云隐隐觉得他们口中所说的“金蛇郎君”就是夏雪宜，正在思虑之时，却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女子冷冰冰的声音：“你认识夏雪宜？”
司怀云闻声转过头去，却见一个如她一般蒙着脸，打扮颇有几分异族风情的年轻少女站在她的不远处，只是这少女目光充满了嫉恨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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