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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爬满全身, 疯狂啃噬每一处脆弱敏感的神经。
李子恒浑身无力地靠在墙角，眼前少年们的每一击重拳都好像狠狠打在心头, 叫人躲闪不及。
忽然一阵轻柔的女声响起，在一片喧闹嘈杂的咒骂声、拳头毫不留情打在身体上的闷响声与放肆招摇的笑声中, 仿佛一只腾空而起的鸟, 直直飞跃到他的耳旁。
“王玲快来了哟，大家快停手吧。”
当他抬起头时, 恰好正对上卞清如微眯的双眼, 她逆着光, 好像脸上蒙了层轻纱般的雾, 怎么也看不清晰，唯有这一双清明的眸子因映了日光而更显澄澈，让李子恒想起薄雾笼罩下微波荡漾的湖水。
围在身边的男生们果然一哄而散，留下二人沉默相对。
“去医务室看看吧，李子恒同学。”卞清如说着向他走来, 抬手撩起他额前散乱的发丝, 开口时呼出的温软热气丝丝缕缕萦绕在脸颊上, 带着若有若无的幽香, “额头被磨破了呀, 已经有血丝渗出来。”
当她凑近时, 犹如羊脂白玉的脸上, 一张嫣红的唇微微启合, 撩起李子恒脸上一片骤然间腾涌而上的红潮。
他涨红着脸低下头去, 不想让女孩看见自己此时的狼狈模样——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尊严尽失, 像条狗一样被任意殴打羞辱，唯独卞清如不行。
哪个情窦初开的男孩不想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呼风唤雨、称王称霸，可李子恒甚至连活得像个人样都做不到。
他既不希望自己软弱的一面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眼前，又在心底最深处渴望着卞清如能发觉并同情他所遭受的苦难——在莫名其妙地遭到欺凌之前，他们二人从未有过交集，根本是生活在两条平行线里的人。直到她无意间发现了某次霸凌，并在劝退一帮坏小子后递来一张纸巾。
他已经无力到只能用可怜博取心上人的关注。
在这个看似平静和谐的班级里，有太多人心怀恶意地将李子恒推入泥潭，其余人则或面无表情、或兴致盎然地围观着他的坠落，只有卞清如一人伸出手来。
李子恒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住因疼痛与恐惧而颤抖不已的身体，他有那样多的话想告诉她，到头来却只能低低说一声“谢谢”。
卞清如不过回以一个微笑便转身离开，直到这时他才敢抬眸凝视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眼底晦暗不明。
如果她知道，像自己这样卑劣而懦弱的人竟然对她心存奢望，会不会像其他人那样露出鄙夷嘲讽的冷笑？李子恒不敢去想，只能将这份初初萌发的情愫深深藏在心里。
只要有卞清如就够了。哪怕这里再阴暗可怖，只要每天清晨想到又能再见到她，他便有了睁开眼面对地狱的决心。
“不可能攻略吧？不可能的吧？”钟灵经过走廊角落时恰巧看见卞清如撩动李子恒的头发，心里顿时受到百万暴击，“卞清如的手段恐怖如斯，如果我是李子恒，肯定早就被她吃得死死的，哪里还会关注其他女生？”
“赞成。”客服居然罕见地回应了她，由此可见这也是一只可耻的颜狗，只有美少女能炸出来。
“你看见李子恒看她的眼神了吗？”她一边走一边疯狂吐槽，“简直像一只小狗，还是忠犬八公那种。我昨天在回寝室的路上遇见李子恒，特意向他搭讪，结果这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连眼神都不愿意施舍一些。”
她原本的计划是，用圣母白莲花般无微不至的关爱将李子恒彻底治愈，并取代卞清如在他心中的地位，这样一来，即使知道受到了这个女孩的玩弄，他也不会崩溃得太厉害——但现在的情况证明，这种想法根本无异于愚公移山。
“客服姐姐，你说，卞清如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钟灵回了教室，坐在课桌前着实无聊，又开始在脑海中戳她，“就连李思本人也不知道卞清如欺负她的原因，听说她们之前从未有过交集，李思与那伙欺负她的女生之间也没有发生矛盾，既然这样，为什么遭到欺凌的人会是她呢？”
客服没有回应。
“而且，卞清如煞费苦心玩弄李子恒的理由又是什么？我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可以让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布下历时如此之长的局，只为了羞辱另一个与她毫无过节的同龄男生——果然怎么都想不通吧？”
“可能她心理变态。”客服说得漫不经心，正在课桌里搜寻草稿纸以记录线索的钟灵却微微一笑。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首先应该做的，就是找出她心理变态的理由。”她顿了顿，理清思路，“既然我们没办法从李子恒入手，要解决这起事件，就必须把关注点转移到卞清如这个源头上来。另外，她为什么会向李思下手，也是让我很在意的一个点。”
她在书包里捣腾了半晌，没有找到草稿纸，倒是摸出了本厚厚的笔记本。
钟灵带了几分好奇地打开，原来这是金蓓蓓的日记本。
“1月20日星期三晴
终于在老爸的好友聚会上又看到他了！即使是最简单的黑色棉服，他穿上时也好看得不得了。老爸刻意让我和他坐在一起，理由是小孩子就要和小孩子玩，老爸我爱你！
我一直向他搭话，他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女孩子果然还是要矜持一些比较好吧？可是面对喜欢的人，完全矜持不起来呀！金蓓蓓，少说话，多做事！”
“3月4日星期六晴转小雨
他好像很喜欢吃甜食。决定了，我一定要好好学习烹饪，以后做甜点给他吃！金蓓蓓，加油！”
“4月15日星期四雨雨雨，烦死了！
老爸说他好像有喜欢的女生，好气哦！今天总是格外烦躁，一定是因为下雨的缘故。”
“5月25日星期一 晴
和老爸讨论了转学的事情，他在的高中是市内首屈一指的优秀学校，用‘忽然想好好学习’为借口，老爸果然开心得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不过听说他在尖子班，以我的水平，肯定没办法进去吧，要是之前就有努力学习该多好。”
与其说这是一本日记，不如称之为“暗恋笔记”更恰当。
根据字里行间的语气看来，金蓓蓓应该是个话很多、性格外向、幼稚得近乎可爱的女孩子，钟灵虽然没有真正接触过她，却还是忍不住打心眼里生出几分喜爱。
能被这样一个女孩子小心翼翼地喜欢，那个男生也很幸福吧。
她再往下翻，看见一张被夹在书页里的照片。
照片上的金蓓蓓穿着厚重的纯白色羽绒服，不知因为寒冷还是害羞而涨红了脸，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中像两片飘飞的落霞。她笑得腼腆，微抿的嘴唇勾勒出一个轻盈的弧度。
在少女身边则站着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他身材高挑，眉目清秀，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淡淡然缀在白皙面庞上，看不出情绪。
看见他的脸，钟灵浑身僵硬了一下。
照片背后写着一行小字，规规整整的楷体：“1月20日，和祁越哥哥”。
怎么又是这个人！他是被502强力胶粘在这款游戏里了吗！
钟灵心情复杂。当初在主人公简介时，客服就曾提示金蓓蓓是为了暗恋的男生才转来这所学校，她千算万算，还是没想到这万恶之源竟然是祁越。
“金蓓蓓，有人找你！”忽然坐在门口的女生转过身来，尖利的喊声穿透整个嘈杂的教室飞到她身边，末了还带了笑意地补充，“是祁越喔！”
好事者异口同声发出此起彼伏的起哄声，阳光如跃动的精灵般盈满了每个学生稚嫩的脸庞，仿佛和每个轻松愉悦、荷尔蒙爆发的青春期学堂没有两样。
“那个年级第一？他来这里做什么？金蓓蓓同学认识他吗？”
“真人比光荣榜上好看很多耶！重点班里都是这样的男孩子吗？”
“想多了啦，白痴！这又不是言情小说。”
糟糕了。
之前她还是徐招娣时，虽然也曾与祁越接触过。但毕竟二人初次见面，后者并不知晓徐招娣本人的性格，因此她才能放下心来与他相处，但金蓓蓓显然与他相识且关系不错，钟灵没把握能不露出马脚来。
稳住，钟灵，金蓓蓓的人设不能崩。
她用力揉了揉金蓓蓓胖嘟嘟的脸，试图让自己的面部表情生动一些，然后在诸多同学看戏般的注视下走出教室。
站在走廊里的祁越规规矩矩穿着校服，扣子依旧被扣到第一颗。他仍然是一张生人勿近的面瘫脸，见到她走出教室时，才破天荒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我听金叔叔说你转来这所学校，来打个招呼。”他大概又长高了些，说话时总是不经意低了头——毕竟金蓓蓓的个头只能勉强够到他的下巴，“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来找我。”
“好的，谢谢你。”钟灵尽力模仿出想象中金蓓蓓应该有的灿烂笑脸，弯起双眼，放柔了声线，“我会加油的！”
很不幸地，下一秒，祁越意味不明地扬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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