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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街, 帝都人尽皆知的红灯区,黑白混淆的灰色地带, 诸多都市男女寻欢作乐的天堂。
钟灵少不经事时,曾与一干狐朋狗友偷溜进来。那时她是熊孩子里的大姐头, 带着小弟们横冲直撞, 又被搔首弄姿的女人们吓得满脸通红。男孩子口水和鼻涕泡像火山喷发那样咕噜噜冒出来,她则佯装凶狠地教训他们没骨气, 然后一伙人灰溜溜地离开。
从那以后她再没有踏入这里, 想来今天是今生第二次亲眼目睹花街景象。
如果说三岔街是一块油腻脏污的饼干, 那此处就是鲜美绚烂、妍丽甜美却从内部开始腐烂变质的奶油蛋糕。灯红酒绿的街道中弥散着沁人心脾的脂粉或香水气息, 浓妆艳抹的女人与相貌阴柔的男人恍若一条条无处可归、肆意游走的鱼,如丝媚眼从不吝惜每一份柔情,极尽妩媚地落在行人身上。
酒吧爆裂而出的狂热嘶吼、萦绕耳畔的吴侬软语与不断变换的彩光共同编织出五彩斑斓的梦,酒香缱绻,天上人间。
李子恒向来循规蹈矩, 这会儿羞得面红耳赤, 脊背直挺挺地僵硬成一块不甚灵活的铁板。他既不敢看钟灵, 也不愿把视线停留在衣着暴露的男女身上, 只好一言不发地垂下头, 钟灵悄悄想, 好像一个行走的大蘑菇。
作为高中生, 他们在人群中自然格外扎眼。也有人自认为心知肚明地调笑:“小情侣真恩爱呀, 要我给你们介绍宾馆吗?”
李子恒手足无措地解释, 钟灵则一把将他拉走, 不忘回头微笑回应:“不用,多谢。”
“对、对不起!”被扯着衣袖的男孩子语无伦次,带了几分迟疑,“居然让金蓓蓓同学被误会和我这种人有关系……”
“什么叫‘我这种人’!”钟灵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咬了咬牙道,“你又不差劲,更何况就算我想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愿意吗?”
他一时间又慌又乱,瞪大的眼睛不住眨动,只能从喉头挤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音节:“啊……?”
“说起来,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卞清如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钟灵侧过视线,适时移开话题。
“第一次被她救下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没有其他越矩的想法,”每当且仅当谈起卞清如时,李子恒才会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这道极轻极淡的笑容好像一轮冲破黑云枷锁、陡然东升的明月,将一张苍白瘦弱脸颊上的阴霾扫荡殆尽,也只有这时,他才能找回残存的自信与希冀,“后来许多次我被欺负,都能遇见她——就好像命中注定一样。虽然这样说很难为情,但在我心里,她就是拯救世人的天使。”
这才不是命运呢。钟灵撇嘴,她不用脑子也能猜到,这都是卞清如精心安排的陷阱——先与不良少年们串通时间,再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制造一场场看似浪漫的邂逅。
哪里有什么不可抗拒的命运呢?不过是人为安排的局。他们一个活在纯情青春片,另一个则在悬疑剧。
在断断续续的对话间,二人终于来到了卞清如提及的花街44号。
那是一栋再普通不过的小屋,斑驳的墙壁上爬满绿苔,老旧的楼体好似苟延残喘的老人支撑起干瘪的骨架,脆弱得一碰即倒。
钟灵深吸一口气,轻轻敲响了门。
仿佛早有准备,防盗门很快被人打开,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
她化了浓妆,说话时总让钟灵担心会不会把脸上一层厚厚的粉底震下来:“你们来找卞清如?”
李子恒激动点头。
女人抿了干涸皲裂的唇,抬眸淡淡瞥他一眼,扭着身段,慢悠悠掏出一张纸递过来。
钟灵接过,才发现那是一张日记。纸张左侧锯齿般坑坑洼洼,显然是被从日记本上生生撕开,她顾不得想太多,低头细细看去。
【7月3日晴
今天很热。
妈妈带我去她工作的地方,我看见很多衣服穿很少的漂亮姐姐,她们都很喜欢我。
只有一个阿姨不高兴,和妈妈吵了起来,虽然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我听见妈妈说了,“我也要生活啊”。妈妈一个人把我养到八岁,真的很不容易,于是我挡在妈妈面前说:“不要欺负妈妈。”
妈妈夸我是个乖孩子,阿姨却更生气了。
然后妈妈带我去见了她的朋友,一个胖胖的叔叔。叔叔圆滚滚,笑眯眯,像一只大仓鼠,妈妈有事先离开,留下我们两个坐在床上。
我用手掌扇风,叔叔靠近我问:“很热吗?”
当然啊!
他笑了,继续说:“把衣服脱下来就好多啦。叔叔帮你吧?”
今天很热。】
日记字体稚嫩,甚至于歪歪扭扭,显然出自稚童之手。钟灵看罢一阵恶心,悄悄望李子恒一眼。
他的状态与想象中一样糟糕,本就惨白的脸几乎毫无血色,呆板得像一面泛不起波澜的湖,安静又阴沉。
如果所料不错,这段日记的主人应该正是卞清如。根据文段,这应该是她八岁时写下——如果所写属实,那她岂不是在那时就已经……
“我就是那个和她妈妈吵起来的阿姨,”中年女人惨淡一笑,即使是这样随意的动作,也免不了透出几分似有若无的风情,“她妈妈未婚先孕,父亲不知所踪。一无所长但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总是会把注意力转到花街来,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很缺钱。”
李子恒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那这篇日记里……”
“我们这工作吃青春饭,出卖尊严,赚得当然也多。她妈妈来钱容易,很快花钱如流水,又不是阔太太,却这样大手大脚,很快入不敷出。”她顿了顿,细细打量两个年轻人的神色,“为了维持日常消费,就把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那天,卞清如被留在了这里,花街44号。”
钟灵感到一阵粘腻的恶心,好像淤泥一股脑糊在心头:“卞清如现在在哪里?”
“虽然不太清楚你们在做什么,但是……”女人柔柔一笑,弯起风韵犹存的眉眼,“她让我告诉你们,下一条线索是‘三岔街211号’。”
卞清如想干什么?钟灵隐隐有些烦躁,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的人生彻底展现在全班眼前吗?
但即使她过得再惨,和策划校园暴力又有什么关系?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方法能让卞清如彻底洗白。
但她又难免不安——李子恒满脸的难以置信已被同情怜惜彻底占据,如果所有人都被她的身世所吸引,霸凌所带来的关注便不免要退居幕后了。
群众就是这样,总会被突如其来的噱头吸引所有注意力。他们盲目而猎奇的兴趣总是匆忙且短暂,像断了线的风筝或受到干扰的磁针肆意摆动,像所有事物一样,善良与同情也有保质期。
二人一路无话,匆匆前往三岔街。女人提到的住址早已废弃,在一片荒凉的断井颓垣中,钟灵找到了一张被贴在墙壁上的纸条。
【9月29日大雨
今天的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
我想了很久,感觉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这还需要思考吗?妈妈说,我们要倚靠男人生活。
为什么不能靠自己生存下去呢?我问她。
“我们的力量多有限啊,可你拥有上帝赐予的财富,清如。”她已经老了,眼角的鱼尾纹像干涸的溪流,但她抽烟的姿势依旧熟稔得近乎美艳,好像妩媚生生长进了骨头里,“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天赋——智慧、体格、美貌。天才们能用智慧换来金钱名誉,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动用自己的长处赚些零用钱呢?”
她有些说服了我。
“各取所需嘛,就像你去商店购买货物,难道购物也是件可耻的事情吗?像我们这种女人,如果不依靠男性,一辈子就完了——但你要记住,我们绝非他们的附属。在感情这件事上,动情更多的人往往更为弱势。我们要利用他们、玩弄他们、掌控他们,凌驾于他们之上,只有这样,男人们才不会厌倦离开。”她说了很多,好像有些累了,“你记住,所有女人都是潜在的绊脚石,而一切男人都是廉价的钱袋。”
我想不明白,于是问她:“该怎么做呢?”
妈妈说:“第一步,憎恨他们。”】
“这是什么价值观啊?”李子恒气得握紧拳,“卞清如从小就是在这样的家庭教育下长大的吗?”
钟灵被卞清如母亲的一番言论绕得迷迷糊糊,也不由得气上心头。再往下看,文段下方还有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线索三:实验室怪谈”。
下一张日记,应该就能解开她与副校长的关系了吧。
现在的剧情发展已完全超出了想象,钟灵想安慰李子恒,却想不出任何语言,只好轻轻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
他们在迷样的低气压里上了前往学校的公交车,钟灵脑袋一团浆糊地趴在窗边,定格的街道瞬息即逝,看得她头昏眼花。
忽然有人喊了声:“钟灵!”
她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居然在一辆轿车里看见了祁越。
他也从车窗探出头来,因她的转头而情不自禁勾起嘴角。不等钟灵凝固的表情融化,他又微红了脸,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逆着风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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