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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拥抱是最疏离的姿态(1)

作品: 欢喜城 |作者:林培源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3-21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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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宁其实是个顶好看的女孩儿,放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来:齐肩头发染成酒红色,脸有点婴儿肥。皮肤很好,长长的睫毛,眼睛水灵水灵的,说话的时候直勾勾地看着你,眨都不眨一下。怎么说呢,有点可爱又有点勾魂。叶贞青见她第一眼就觉得她讨人喜欢,能让喜欢的女孩儿,身上必定有特别的气场。天宁身材很好,不是很高挑的样子,但比例恰到好处。那晚她穿着匡威帆布鞋,短裤配上黑丝袜,把腿衬得又直又长。上身套着件宽松的白色羊毛衫,一部索爱很随意地用手机链吊着挂在脖子上。很家常很邻家女孩的打扮,但怎么看都不觉得俗气。

叶贞青是不喜欢俗气的女孩儿的。

天宁从的士里走出来,看到站在街边的男朋友,她兴奋得直招手,再定睛一看,他身边居然还站着个漂亮的女孩儿。等到彼此碰了面,她气急败坏地说:“打你电话老不接啊?”根本不顾及身边还有另一个人,老虎嘿嘿地笑着,一把搂过她的肩,好声好气劝道:“这不是把你喊过来了嘛,乖,别生气哦。”她娇嗔地瞪了老虎一眼,闻到老虎满身的酒气,脸上的表情本就不自然了。说话间她语气向着老虎,眼睛却盯着叶贞青,质问道:“谁让你喝酒的?”老虎亲热地捏捏她的脸说:“别误会啦,还以为我出来找小三啊?哈哈,这我堂姐啦,叶贞青。”说完老虎又向着叶贞青介绍道:“喏,阿姐,这是我女朋友,赵天宁。”天宁被他这么一说,倒显得尴尬,吐吐舌头解释道:“刚电话里又不说清楚,害得我瞎想。”叶贞青看他们一副打情骂俏的样子,就说:“他和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来的肯定是女朋友,没想到还真来了个小美女。”

老虎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她哪是什么美女啊,丑小鸭一只!”

话音刚落,就被天宁狠狠拧了胳膊一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天宁狠狠瞪了一眼,“快叫我美女!”老虎于是装得很委屈的样子举手投降:“赵天宁大美女,全天下你最漂亮了!”天宁于是傻傻笑起来,“乖,帅哥!”又伸出手来,一边自我介绍:“堂姐好,我叫赵天宁,叫我天宁就行。”叶贞青也伸出手:“叫我青姐就行啦。”两只手握在了一起,算是认识了。

三个人沿街走,老虎双手插着裤兜,一边走一边摇晃身子,路灯照过来,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天宁是自来熟,很快就和叶贞青姐妹相称了,满嘴“青姐”来“青姐”去的。两个人挽着手走在后头,说实在的,叶贞青打心眼里喜欢天宁,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快乐的气息,和这样的人相处,本身就是件乐事。叶贞青和她边走边聊,问她和老虎怎么认识的,又怎么在一起的。天宁满脸幸福地说:“就高中同学啊,都是潮汕的,一来二去就熟悉了,你不知道他追我那阵子多浪漫啊,一天给我折一朵纸玫瑰,还塞我课桌抽屉。不过我当时也不喜欢他的,就觉得他富二代一个,整天装得吊儿郎当的。没想到他还真执着,脸皮厚死了。后来我就答应了,现在一起租了房子,他就成天和他那帮酒肉朋友玩,都不理我了。”最后的这句,像抱怨,叶贞青用手帮她把鬓角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一边说:“没想到老虎还这么痴情哟。”天宁很疑惑:“老虎?你们都叫阿琛老虎啊?”“是呀,从小喊到大的,不过他叫别喊他老虎了,说听着别扭。”“你别管他,他就天生一副臭脾气,我和他认识那么久还不知道他底细吗?不过青姐呀,我以前怎么都没听阿琛说起你?”

叶贞青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就搪塞了句:“我们虽说是堂姐弟,不过住得远,很久才见一次面,他没提也正常啦。”天宁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全然没有觉察到叶贞青说这句话是脸上不太自然。对叶贞青来说,她也困惑,许多东西要慢慢寻回,这才刚开了头而已。

两人又继续聊了起来,叶贞青告诉她自己在哪上班,现在又住在哪里,等等。

天宁和老虎一样,对叶贞青从事的工作很好奇,一听叶贞青还给人接生过,她便一脸兴奋地说:“那个……白衣天使姐姐,你看以后我和阿琛生孩子你给我接生吧?”一边说还一边抱着拳头抵住下巴,眨着眼睛,一副渴求的样子,逗得叶贞青哈哈大笑。这话被走在前头的老虎听见了,他倒回来,揶揄天宁:“谁和你生孩子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想!”天宁狠狠白了他一眼:“哼,还不稀罕和你生孩子呢!我去找别人看你怎么办!”于是两人又一阵追打,叶贞青环抱着手臂,在后面慢慢地走着,看他们奔跑跳跃的影子,有点羡慕,又觉得幸福。

夜深了,气温降得很快,风肆无忌惮地轻抚过来,她突然有些冷。

老虎问叶贞青:“今晚去我们那过夜吧?明早我送你上班。”叶贞青犹豫着,不知要不要答应。天宁难得有人作伴,和叶贞青又很合得来,听男朋友这么建议,她连声附和:“就是嘛,青姐,今晚去我们家和我睡!我的床很大很舒服的哦。”老虎白了她一眼:“哟,喜新厌旧,有堂姐就丢下我是吧?”天宁拌嘴:“是谁成天在外面不回家的啊?就不管你,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这时,老虎手机响起来,他接了,“嗯嗯”一通,挂了电话后神色有些慌张,他转身问她们两个:“朋友有点事要我过去,你们先打车回家吧?”还是天宁机灵,知道这么晚朋友找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就接过话撒娇说:“不行,要去就带我们一起!”老虎为难地挠着后脑勺,知道如果不答应,天宁势必会和他闹起来,天宁一闹,他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最后他只得硬着头皮和天宁说:“那好,一起去,不过到了那里别多嘴,完事了我们就回去,知道吗?”叶贞青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不过看老虎那样子,该不会是什么好事。看他们都要过去,自己也不放心,也就跟着去了。三个人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上车之后,老虎告诉司机,到海岸城。

路上,天宁很累的样子,挽着叶贞青手臂,靠在她肩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叶贞青想问老虎发生了什么事,但看他一直盯着外面,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没好意思问。车开得很快,一路的街景迅速倒退。天宁轻微的鼻息,暖暖的,吹在叶贞青脖子上。这时候的天宁看起来像个孩子,那么安静有那么令人疼惜。

车窗外,车流稀少,叶贞青伸手搂住天宁,一边盯着的士计价器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发呆。

在约好的地方下了车,老虎塞给司机钱,不等他找零就下来了,给天宁他们开了车门,紧张兮兮地说:“待会你们就在外面等我,不要乱走,如果情况不对劲,就跑,知道吗?”天宁揉揉眼睛,很镇定地点点头,叶贞青问他:“这回你该说说你朋友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老虎撇撇嘴:“还不是那点破事,泡人家妞,不小心搞出事了,还被打得挺惨的,那边的人要钱才肯放人,朋友就只能找我了。”天宁很不屑地说:“你逞英雄咯,都交的什么朋友呀,那么好色,死了活该!”老虎有点生气:“闭上你的嘴,真是的!人家还不是看我够朋友……朋友有难不帮,如果下次轮到我了怎么办?”天宁被他一凶,都不敢大声说话了,嘟嘟囔囔说了句“人家还不是担心你”,就低着头不说话了。

老虎朝着酒吧望过去,里面黑漆漆的,只有灯光一闪一闪,远远看去像群魔乱舞的盘丝洞。

这时他手机又响了,宽大的手机屏幕闪着光,像一张喊救命的嘴。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老虎只听得有人惨叫了一声,之后就挂断了。他心里一惊,怕朋友撑不下去,想都没想就径直蹩进酒吧里了。天宁和叶贞青站在门口无所事事,偌大的一个停车场,泊满了形形色色的车,的士司机把车靠在路边等生意,在一片黯淡的灯光下,活生生像个随时可能有鬼魂出没的坟场。红男绿女,勾肩搭背地进出酒吧,有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双手撑靠在路边的灯柱上,“哇”地吐了一地秽物。天宁恶心得捂住嘴,拉着叶贞青跑到一边。几分钟过去后,老虎那边没动静,天宁开始担心他,就打了电话,谁知道被他挂了。天宁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她说:“姐,要不我们进去吧?你看怎样?”叶贞青说:“那也好,反正人家不知道我们是谁。”

于是两人手牵着手,半是探寻,半是好奇地进去了。

里面是另一番天地。DJ放得震天响,灯光闪闪烁烁的,都看不清人脸了,舞池里挤在一起的男女,像磕了摇头丸一样,随着节奏激烈地摇摆。服务生像鱼儿一样穿梭在人群中,手里的托盘,放了酒杯和酒。叶贞青去过好几次酒吧,当然,这次她不是为了买醉而来,也不是为了消遣。天宁靠在叶贞青耳边,扯着嗓子用最大的音量说:“姐,早知道我就穿得性感点啦,像个学生妹的,很不搭啊。”叶贞青捏捏她的脸说:“还有心情开玩笑,还不找找阿琛。”于是两个穿得很“正经”的女生,把酒吧各个角落寻了个遍,也没看到老虎的身影,这么一来,天宁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叶贞青到吧台找了调酒师打听,调酒师很不耐烦,冷冷地说:“我顾着调酒哪知道谁进来了,你们去办公室找!”

通往办公室的黑色旋转楼梯蹲踞在角落,但他们没去办公室。天宁似乎闻到了危险的靠近,她拉着叶贞青径直往里走,朝洗手间隔壁的一扇小铁门走去。铁门没上锁,是酒吧的临时出口。一扇厚重拮据的铁门隔开了喧嚣,连接一条暗巷。两人合力推开铁门,出现在面前的,是黑漆漆的巷道,不宽,地上铺着的水泥凹凸不平,大约常有人喝醉了酒在这里呕吐,不长的一截路,竟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酸味,和若有若无的尿骚味。巷子尽头和十字街口相连,烧烤摊摆在那里,和深夜的街景水乳相容,烧烤的油烟味飘来,袅袅的白烟弥散开,远远看去,似惶惑的鬼魅。烧烤摊斜对着的,是一家叫“天堂鸟”的沐足城,穿着大红色旗袍的女子露出一大截白花花的腿,她站在只有夜晚才摆出来的梯形柜台后。年轻女子的后面,是斜斜的一段阶梯。这样的建筑,白天暗淡无光,一到夜里,就苏醒了复活了,霓虹灯撑满门面,它们明目张胆,是发春的猫。这些建筑化了灯红酒绿的艳妆,在这个城市繁衍生息,开在每一个角落,向所有醉酒或者不醉酒的男子敞开胸怀。你花钱,就让你快活得飞上天,让你变成鸟儿,到天堂里兜一圈再返来。

你嫌他们廉价,他们肮脏?可为什么所有男人去时一副颓丧,出来却一脸的狎昵与惬意?

但现在,她们无暇顾及这些,这城市再怎么肮脏廉价醉生梦死,都和他们无关。

巷子有个拐角,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叶贞青和天宁胆战心惊地迈着步子,循着声源走去,每一步,都夹杂着对未知的恐惧。等她们走近了,简直丧了胆。叶贞青发誓,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跪在地上的男人,年龄二十出头,看起来和一只过街老鼠无异,双手抱着头,眼睛流着血,头也被人打破了,血流出来,和头发黏在一起,看起来油腻腻的。他痛得说不出话来了,歪着头,嘴角抽搐,血像口水一样淌出来。眼神浑浊,像砧板上的鱼望着即将砍下来的刀,透着深深的恐惧和羞辱。黑漆漆的斑斑血迹滴在地上,昏黄的灯光把这桩暴行映得欲盖弥彰。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剪板寸头的男人,脸尖尖的,表情像冰一样冷,一个化着烟熏妆的年轻女子和板寸男挨着,打扮性感惹火,短裤,V字领粉红T恤,但浓妆掩不去她稚嫩的娃娃脸。她抽着烟,姿势笨拙。加上另一个剃光头的胖子,一共三人,但他们的阵势明显压过了老虎这边。老虎警惕地察觉背后有人,一转头,见是天宁她们,气急败坏啐了句:“妈的,谁让你们来的!”

天宁吓得不敢说话,紧紧攥着叶贞青的手,掌心潮了,她在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板寸男一看,对他们的关系一目了然。他开口了,声音带着挑衅:“怎么,还带两个美女啊?钱不够要的话就把美女留下哟。”胖子一听,哈哈笑了起来。这时,抽烟的女人嗲嗲地说:“哎呀,不能这么轻易就放了他,我还没玩够呢。”说完,她扔掉烟头,从胖子手里拿过碎了一半的啤酒瓶,带着一脸冷笑,狠狠朝跪在地上的男人手臂上扎下去。做这一切的同时,她脸上没露出半点惊惧,虐待的快感令她脸上浮起阴鸷的笑,这样的残忍和她的年龄一点都不相符合。可想而知,尖锐的玻璃刺进肉里是怎样的剧痛,他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天宁吓得捂住眼睛不敢看,叶贞青整个人呆住了。

板寸男哈哈大笑起来,狠狠撂了句:“兄弟,扎你一把便宜了,告诉你,这就是风流的代价,以后小心点!”他话音刚落,老虎就像疯了一样,抬起腿,对准他狠狠踹下去,板寸男冷不防被踢中肚子,疼得双手捂住,龇牙咧嘴的,那女的尖叫了一声。胖子见势不妙,移动着身子冲过来,老虎大声喊道:“你们快走!”话音未落就被胖子抓住,他试着挣脱,但胖子气力实在是大,双手钳住老虎的胳膊,似要把他箍死,又抬起膝盖,猛撞老虎。这时,老虎的朋友腾地操起碎掉的半个酒瓶,朝胖子屁股狠狠捅过去,胖子受不了这样的痛,第一反应就是惨叫。他放开了手,老虎喘着粗气。场面一下子混乱不堪,根本无暇顾及什么。老虎侥幸得以逃脱,顺势把胖子往板寸男推过去。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被碎玻璃扎了脸,女人尖叫着缩成一团。老虎推开吓得脸色发白的天宁和叶贞青,又拉起瘫软的朋友,朝着酒吧那头跑去。

四个人拔足狂奔没命地逃,拉开铁门,再关紧,挤过拥挤不堪的舞池,朝酒吧门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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