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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拥抱是最疏离的姿态(2)

作品: 欢喜城 |作者:林培源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3-21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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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在最后面的男人一脸的血,酒吧里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家惊呼着,一脸惊愕。

只是几分钟时间差而已,他们没能追上来。老虎重重地敲了敲泊在路边的士的车门,司机在打瞌睡,不明就里吓了一跳。老虎把天宁和叶贞青塞进后座,又把受伤的朋友抱进去,自己坐上副驾座,对司机吼道:“开车!”司机想让他们下车,但来不及了,老虎把两张一百块塞到他手里,他的来势汹汹让司机识了相,他只得打起精神,拐了个弯,然后踩足油门,将车驰离了酒吧。

司机一口浓重的东北腔:“你们到底给说个地儿呀,我看后面的兄弟受伤了,要不咱送医院去?”老虎惊魂未定,不仅是他,其他人都好像经历了一场噩梦。司机的话没让他回过神来。

叶贞青说:“不到医院,到我上班的医疗站,先给包扎一下。”老虎吓得脸都青了,也暂时想不出其他的地方可去。叶贞青努力克制,不让声音颤抖,她告诉司机:“师傅,到天虹商场。”

天宁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事。她瘫坐在车座上,浑身微微抖着。叶贞青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缓解一下紧张。看到天宁蜷缩着身子,她伸出手搂住,安慰她说,别怕,都过去了。但其实,她自己也很怕的。天宁没回答,她斜着蹭了蹭叶贞青,靠过去。

根本来不及回想发生的事,一切转换得太快,耳边还分明响着玻璃尖锐刺入大腿的声音。

老虎问他朋友能不能坚持住,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呼吸很重,虚弱无力,老虎安慰他:“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说罢,又看了看天宁,扳过身伸出手摸她的头:“天宁,都怪我……”不说还好,一说天宁就来气:“你还知道都怪你啊?你没事逞什么狗屁英雄!他们把你打死了我怎么办?”老虎自知理亏,只好哄她:“哎呀,没那么严重啦,现在不都没事了嘛,我不是还好好的……”“好你个大头鬼!叶志琛我讨厌你!”天宁气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坐直了身子,一把甩开老虎的手,老虎一下子也来气了:“你神经!谁让你跟进来的!”

如果不是叶贞青好言相劝,这出剧说不准还会闹得没完没了。

司机一边握着方向盘,也掺进来劝解道:“年轻人有话好好说嘛,犯不着发脾气。”

不过大概连司机也抱怨倒了大霉吧,挣这点钱害得耳根子不得清净。

社区医疗服务站不上夜班,幸好叶贞青配有钥匙。她开了门,老虎和天宁一起把朋友搀扶进去,刚才还吵得很凶的两个人,现在又重归于好了。叶贞青开了诊室的灯,叫老虎扶他过来。诊室靠里,外面的人看不见。几个人刚才没细看,这会儿映着灯光,才知道老虎的朋友伤得有多重。那帮家伙简直没人性。朋友的头皮破了,手臂流着血,身上多处淤青。叶贞青按到他肋骨的时候,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可能骨折了。”叶贞青说。老虎咬牙切齿骂道:“妈的,太过分了!”

天宁拉着男朋友的手,劝他消消气,坐下来缓一缓。

叶贞青屏住呼吸,先给他清理伤口,用双氧水消毒,一边拿棉签擦干净血迹,之后上药,用棉垫和纱布缠住伤口。基本止了血。整个过程,没有人说话,只听得老虎的朋友咬着牙发出的滋滋声。叶贞青如释重负,去洗手盆洗了手,又回来给他打一针防破伤风。处理伤口的时候,叶贞青像是换了个人,眉头微皱,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又干净利落。天宁望着她感叹说:“姐,你好厉害!”叶贞青被她一表扬,有点尴尬说:“这个……没什么的,在学校时都要学这些,不过他骨折我就没辙了。”

老虎说:“先这样,我打车送他走,你们先回家,行吗?”

叶贞青从药架上拿了绷带和棉垫,还有碘酒等,装在袋子里让老虎带着。

老虎送他朋友回去。出了医疗站后,天宁和叶贞青走了很远的路才拦到的士。刚才神经绷得紧紧的,感觉不到困,现在事情过去了,一放松,瞌睡虫就爬了上来,坐在回去的车里,天宁呵欠连连。叶贞青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情,一连串的,跳跃着冲过来,快得来不及消化。

过了午夜的城市,灯火依旧通明,这是一个极度缺乏睡眠的城市,好像它永远不知疲累,日升日落对它来说,仅仅意味着时间上过去了一天而已,城市里人们生死疲劳,都与它无关。叶贞青看着车窗外发呆。高层建筑投向高空的绿色镭射灯穿透了苍穹,长长的,像一只从遥远的宇宙深处伸过来的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

大街上寂寥了许多,只有路边的树丛被风吹着,隔着车窗,叶贞青看到它们无声地摇摆着。这个时段,整座城市都在梳妆打扮,要以全新姿态迎接一位叫“大运会”的贵宾,她高涨的虚荣心被撩拨得无处不在:破旧的楼房穿衣戴帽,整饬一新,仿若一夜之间,这座城市就被迫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从车窗望过去,可以看到搭着脚手架的居民楼,它们迎面走来,向叶贞青袒露着所有苍凉、潦草和不安,也许再过几个月,这座城市就会剥落它所有浮于表面的不堪,像蓬头垢面的旅人换了崭新的面容。叶贞青看着那些鳞次栉比的建筑,不知在这虚浮的外衣下,那些肮脏的地下水要途经何处,流向何方。这城市变得太新,就像施了过多粉黛的女郎,忽然陌生起来了。

她发着呆,不觉间,就穿越了大半座城市。

老虎和天宁租的房子在城市西边一座城中村里,不远处就是沃尔玛超市,这个城市,间杂了不少城中村,因为房租相对低,所以不少打工仔都涌向了这里。经济能力稍好的,就住环境好的,不过大多差不离。有那么一瞬叶贞青以为眼前所见的,是另一个城市的模样。因为它逼仄,陈旧,路灯也比别处稍暗些,看起来就好像一个不太愿见外人的小孩。天宁他们住的房子临近大路,装修得很新,算是这城中村里数一数二的了。

两人疲惫不堪地回到家,像结束了一出跌宕起落的剧目。天宁鞋子还来不及脱就瘫软在沙发上,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叶贞青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看到镜子里憔悴的自己,有些哭笑不得。

她很累了,但还是摸出手机打给老虎。他说正在回来路上,让她们先睡。

叶贞青洗了脸,勉强打起精神,回到客厅,打开吊灯,环顾一下他们的家:五十平米左右,两间房,一个小小的客厅,摆了一台液晶电视,白色的布艺沙发,一张茶几和餐桌,乍一看去,和宜家摆设的样板房很像。厨房和浴室列在正门口的两边,客厅和房间铺着红褐色木质地板,光着脚踩上去,凉凉的,很舒服。叶贞青叫醒天宁,“不能睡沙发啦天宁,会感冒的。”天宁揉着睡眼,“吧嗒”两声,把鞋子扔在地上,梦游一般跟着叶贞青去了房间里。床很宽大,天宁慢吞吞地说:“姐,睡吧,不用管阿琛了。”看得出来,她已经困乏至极。两人睡衣都没换,就躲到被窝里了。他们睡的这间房靠外面,从窗户望过去,可以看到闪闪烁烁的灯光,迷离一片。

城市好像一个沉睡中的孩子,闭着眼,却不安分地转动眼球。

叶贞青身体很累,意识却清醒,她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睡意。也许睡在陌生的床,她不习惯。天宁躺在她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这时的她更像一个婴孩,保留着蜷缩在子宫的姿势。叶贞青看着她,暗暗想,她该是幸福的,有人疼,有人爱,有个可以保护她的男朋友,还有什么理由不幸福呢?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老虎回来了,叶贞青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扭开了灯,把食指贴在嘴唇,对着他“嘘”了一声。老虎小声地问:“天宁睡了?”“嗯,睡了,你朋友还好吧?”“没事了,把他送回家,累死我了。”叶贞青看到老虎用手捂住大腿,她便问:“你怎么了?”老虎赶紧抽了手,掩饰着说:“没事的,你快去睡吧。”叶贞青可不会给他蒙过去,她问:“你受伤了?快给我看看。”老虎拗不过这个当护士的堂姐,摊开手说:“就刚才被那胖子撞了一脚,可能瘀青了,用冰敷一敷就好啦,又不是没给人打过。”叶贞青哭笑不得:“说得你是给人揍的命一样,我帮你拿冰吧。”说着,她打开冰箱,拿了冰块,又取了保鲜袋装好,用毛巾包着递给老虎。老虎接过来,带着感激的目光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姐,你去睡吧,我要把牛仔裤脱了才能敷。”

叶贞青心领神会,神秘笑了笑,就进房去了。

老虎敷了冰,一瘸一拐地抱了床被子,去了隔壁睡。叶贞青重新躺进被窝,刚才光着脚踏地板,现在脚底冰凉一片的,不小心碰到了天宁,天宁转了个身,醒了,她睁开眼睛说:“阿琛回来了?”“是啊,去隔壁房睡了,你别担心,快睡吧。”“我睡不着。”“我也是。”“要不我们聊聊天吧?”“可我明天还要上班呢。”“哎呀,没事啦,反正你也睡不着,陪我聊聊天待会自然就睡的。”见叶贞青没有回答,天宁又怂恿她:“要不你明天请假?随便撒个谎说你来例假什么的,反正我也不去上课了,我们好好玩一天,这不才认识嘛。”

叶贞青经不起她好言相劝,就答应了。天宁撒娇地搂住她脖子,蹭了一下。叶贞青问她:“你平时和阿琛分开睡?”天宁一听,嘻嘻笑起来:“姐,你可问了个低级的问题哦!我们都升级到同居了,分开睡就违背同居的定义啦。”叶贞青故意逗她:“啧啧,现在的九零后真开放哟。”“非也非也,我可不是那些脑残的九零后,我骨子里是典型的‘良家妇女’。”

最后那“良家妇女”四个字,天宁像加着重号一般念了出来。

她是人来疯,越说越起劲了,打算揪着叶贞青穷追猛打。“姐,你别告诉我……你,还是处的?”一句话,弄得叶贞青哑口无言,答“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只得伸出手故意挠她痒痒。天宁笑得快岔气了,又不敢吵到老虎,捂住嘴怪声怪气地求饶:“好姐姐,求你了,放过我吧,我不问了嘛。”“你还敢问,真是的,也不会拐弯抹角的……”天宁一听,撒开手,更得寸进尺了:“这么说就是默认咯?哈哈!那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叶贞青在黑暗中撇撇嘴,慢吞吞反问:“你觉得我像有男朋友的人?”

“反正不像没拍过拖。”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开了,像撩开一块遮蔽的帘子,许多的话题慢慢露了脸,千呼万唤始出来。叶贞青打心眼里喜欢天宁,没城府,直来直往,又敢爱敢恨,性格里许多优点是叶贞青稀缺的,所以她欣羡这样的人。和天宁接触,全然没有防备,并且很容易就被她的快乐所感染,天宁的快乐是毛茸茸的春天,落在脸上,痒痒的。

她长这么大,除了和母亲挤过一张床外,几乎没有过和女伴同寝的经历。大学时的室友,虽同住一个宿舍,毕竟还隔着床的距离,如此亲密无间,倒还是第一次。叶贞青问天宁,做过最疯狂的事是什么。天宁想都没想就说:“当然是和阿琛同居啦。”“你家里人不知道?”“知道呀,就是不同意,才会那么疯狂的嘛。”叶贞青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天宁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叶贞青犹豫着要不要答,她想了一下说:“我做过的最疯狂的事,就是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不是有首歌叫‘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么,歌词改一改就是我真实写照了。”

“我就说嘛,你不可能没爱过的,谈过恋爱的女人身上都有股特别的味儿嘛。”

叶贞青又问:“你和阿琛想过未来么,结婚成家什么的?”

天宁叹了口气:“唉,谁不想呢,我也想啊,我天天缠着他问什么时候娶我呀,可未来这东西,又不是你现在想它就马上来。走一步是一步吧,说不定哪天他就不爱我了。”

“哎呀,别瞎想。我看阿琛待你挺好的,要知足才是,好男人没那么容易遇到的。”

天宁表示赞同,“嗯嗯呀呀”了几声,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姐,你听过一个比喻吗?关于男人和女人的。”

叶贞青很好奇:“没听过,你说说看。”

天宁摆了摆睡姿,抑扬顿挫,像背书一般说:“喏,那个比喻是这样的,男人就好比一颗洋葱,他让你一层一层剥开,你还一边剥一边流泪,等剥到底了,才突然发现原来洋葱是没心的;女人呢,女人就是一个苹果,男人一般没吃到心就把她扔了。”

“从哪听来的?好形象的比喻。”

天宁得意洋洋:“书上看的,觉得好就记下来了。”

无疑,天宁的话击中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那么久了,她一直藏着掖着不给别人看,没想到竟然给这么一个小妮子说中了,揭了伤疤一般,有点痛,又有点酣畅淋漓。是啊,女人是个苹果,男人没吃到心就把她扔了。所以啊,女人藏着的心轻易就见证了男人的轻薄。他们带来的苦,落下的痛,让女人受难一般煎熬着,在受难中欢愉,熬到头了才愕然发现:他们原来是没心没肺的兽类,伤了人,是不会心酸不会同情的。

两人聊着,天宁的声音渐弱,叶贞青只听得她最后问:“你为什么和他分的?”

是啊,为什么和他分的?叶贞青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为什么分手的呢?因为不爱了?因为不适合?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她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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