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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新芽

作品: 塞上奇缘——两世千年 |作者:林笛儿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7-30 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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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府后园的角门,一年开不了几次,门板日晒雨淋,漆脱落得看不出原先的颜色。锁已锈死,白一汉折腾了半天,那门才咯吱咯吱吃力地打开。门外站着个蒙面男人,身影被摇曳的烛光拖得长长的。

两人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没出声。一前一后往里走,脚下落叶哗哗作响。

书房中,两杯香茶,一炷檀香,君问天手握一卷书,翻一页,便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门从外往里推开,蒙面男人轻轻扯开面上的黑纱,露出高挺的鼻梁、蓝色的眼眸。

君问天欣喜地站起身,从书案后绕过去,与奥都拉执手相握。

“奥都拉,这几年委屈你了。”君问天拉着好友坐下,满含歉意。

奥都拉调侃地挤挤眼:“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有人伺候,有人奉承,就连大汗都对我言听计从,这委屈确实受得不小。问天,我发现,做生意我不是行家,做官却游刃有余。”

两人相视大笑。

君问天算了算,与奥都拉认识已八年有余。两人是在西域认识的,奥都拉本来也是一介富商,一次投资不利,赔尽了全部家业,幸好他出手相救,才让奥都拉的产业起死回生。从那以后,两人就结为生死之交。碧儿走的那年,他写信给奥都拉,让奥都拉到和林开个酒坊,奥都拉在西域那边的生意,他找人打理。奥都拉来和林后,他暗中安排,让奥都拉一步步接近窝阔台,最终成功地把奥都拉送进了朝廷,成了窝阔台最贴心的心腹。

笑毕,奥都拉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问天,窝阔台身子每况愈下,拖不了几年了。后面我该如何脱身?”

君问天笑意褪尽,俊容上浮出一丝阴沉。对于窝阔台,杀了他太过于仁慈,让雄鹰失去双翼、猛虎砍下四蹄、勇士成为废物,那才是他应有的归宿。

“他若卧床不起,你便立即托病辞官,我找人送你回西域,不会有一点危险。在你走之前,你要找人放风给拨都王子,让他得知不久贵族大会将要选举汗位。”

奥都拉奇道:“为什么要放风给拨都王子呢,我以为拖雷家系的人会对汗位窥探得比较紧。”

“四王妃是一个谋事很周到的女人,窝阔台过世后,因为乃马真皇后太会笼络朝臣,耶律楚材也还没死,拖雷家若突然跳出来抢夺汗位,没多少人会支持,胜算不太大,她不会冒这个险。拖雷家的人只会伺机而动,你放风给他们,他们也只会装聋作哑。而拨都王子是个不计一切后果的勇夫,又是成吉思汗的长孙,得知这个消息,他一定会回和林争一把的。如果我所料不错,汗位还是会传给太子贵由,但那汗位他坐不牢。至于他是被拨都杀死,还是被拖雷家系所灭,与我无关,我只想毁掉窝阔台家系的江山。”

奥都拉折服地点点头:“前些日子,窝阔台为了试探拖雷的几位王子,硬是把以前跟着拖雷的几千亲信从军营中调出,全部接受他的亲自指挥,几位王子眉头都没皱一下。小王子忽必烈英勇善战,又懂军事又会排兵布阵,窝阔台却把他调到漠南去兴修水利,小王子也没吱声。听说水利修得很不错,今年夏天,漠南的雨水很多,却一点没受灾。窝阔台现在对他们越来越不设防了。”

其实奥都拉不知,去漠南兴修水利,正中忽必烈下怀。他在漠南之时,好好地勘察了大宋的地形,为日后攻打大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耶律楚材没有阻止他吗?”

奥都拉耸耸肩:“有。不过他现在对美酒上了瘾,一日也不能离。耶律楚材的话,他只左耳进,右耳出。”

“江南的孙记酒肆开张了吧?”君问天用铁针挑了挑蜡烛,书房内亮了些许。

“嗯,我已经向他推荐过了,也顺便把孙姑娘的美貌夸了一下,他非常动心,只是现在有些畏惧耶律楚材,说等秋天打猎时,准备畅饮一番。”

“那酒是用最美的山泉、上等的麦子和着罂粟细细酿造而成,入口余香满津,只要喝上一口,从此便不能离。”君问天笑了,笑意却未到达眼底。

奥都拉看着君问天脸上的表情,暗自庆幸:幸好他是君问天的好友,若做了敌人,天涯海角何处逃?

“三天后就是比武大会,你要不要露个面?消失了这么久,也该让别人知道你活得好不好,免得别人捕风捉影地到处乱说,又是神又是鬼的。”

“嗯,要去的。对于曾经对我娘子格外照顾的那些人,确实应该打个招呼。”

比如耶律楚材,比如乃马真皇后,比如大汗窝阔台……

比武大会,是草原上一年中最大的一次集会,比过新年还要隆重、热闹,一般在夏末秋初时分举行。这一天,举国同庆,大汗和朝臣都会上街,观看勇士们的比赛,各个旗区和集镇的百姓也会涌向和林。

两人又聊了些生意上的事,不知不觉,晨光已映亮了窗格。君问天吹熄烛火,打开房门。

奥都拉蓝眸如湖水般荡漾,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庭院:“问天,我难得来君府一趟,也该和夫人打声招呼。”从白一汉口中可没少听说舒碧儿的事迹,如今又听说新夫人和舒碧儿长得一模一样,他都快好奇疯了。

“她们该起床了!我家小女是个勤劳的人儿,一大早就要去看她的花花草草。”说起这些,君问天雕刻般的轮廓柔和下来,嘴角不由得扬起。

两人出了书房,白一汉迎上前,三人往后园寻去。林妹妹和诗霖却不在园中,问佣仆,说少奶奶和小姐把厨子赶出厨房,她们今天要亲自做早膳。

君问天嘴角抽搐了几下,觉得脊背有些发凉,扭头看看白一汉,白一汉摊开双手,也很茫然。

三人还没到厨房门口,就听到几声惨叫,然后是“啪”的一声闷响。

君问天吓得加快脚步,厨房中,只见粉白的细末如雪纷飞,墙壁上、地上都铺了一层面粉,一大一小两个人儿也不例外,浑身上下白森森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只露出两只清澈的大眼,面面相觑。一边的盆子里放着肉、鸡蛋和菜,那肉块有大有小;鸡蛋也不知打了多少个,足足盛了半盆;菜切得长短不一,最短的也有指头大小。

君问天缓缓吸了口气,免不了吸入了面粉,连打几个喷嚏,忙不迭挥开眼前飞扬的面粉。

“娘子?”他小声地唤道。

“老公,我在这里!”大面人举手回答,声音惶恐而带着咝咝的抽痛声。不出所料,纤细的手指上多了几道鲜红的血痕,有两道被面粉堵住,有两道还在滴着血。

“你到底要干吗?”君问天长臂一伸,拎着大面人出了厨房,轻柔地替她拍打着身上的面粉,心疼地瞅着她手指上的伤口。

“娘亲说要包馄饨给诗霖吃,鸡蛋是诗霖帮着打的,肉和菜是娘亲切的。”小面人主动回答,颠颠地跟着出来。

“哈哈!”白一汉抱起诗霖,拭净她脸上的面粉,露出俏俏的小脸。不知怎么,他明明是个老实人,可一看到夫人,就忍俊不禁,“少奶奶,你那是要包馄饨,还是要喂猪?”

林妹妹还有点想不通:“我看过方宛青女士怎么做,可是怎么一到自己手中,就不一样了呢!”

“那是你修炼的火候还没到,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你怎么没把胳膊也剁成肉馅!”君问天没好气地瞪她,“你切个菜,怎么会碰到面粉的?”他真是奇怪了。

“又买不到馄饨皮,只好亲自擀。哪知面粉袋子放得高,我一拉,它就全部撒下来了,阿嚏……哦,对不起!”她朝着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瞠目结舌的那位男人连声道歉。

“没……没关系。”奥都拉摇手,眼珠定定的,不太转得动。

这发音有点古怪,林妹妹看过去,撞见一对蓝眸,脱口问道:“你是奥都拉?”

“正……是!”奥都拉看向君问天。

林妹妹只“哦”了一声,继续拍打身上的面粉。

“夫人认识我?”

林妹妹拉着君问天,让他帮她吹去飘进眼中的面粉:“西域商人,大汗的近臣,喝酒的高手。”

奥都拉只会喘气,不会说话了。

“奥都拉,这就是内人,见过就回去做你的正事吧!”君问天担心林妹妹的伤,又怕府中人多嘴杂,传出奥都拉在这里,会影响大事,忙催促道。

结果,这顿早膳还是由厨子上阵完成的。

母女俩重新梳洗后来到花厅。王夫人看着林妹妹一手的纱布,直拧眉。林妹妹嘻嘻笑着,说实习期,难免的。

君问天冷着脸:“实习期今天到此结束,厨房以后是你的禁地,十步之内必须转身。”

“你真是太会打击人了,万事开头难,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林妹妹赌气地别过脸。

“君家少奶奶只要把自己照顾好,把女儿教育好,其他无须学。”君问天的语气不容反驳。

诗霖很乖,唯恐爹爹也把厨房列为她的禁地,不出声地埋头吃饭,她以后可是要学会做许多许多菜给烈哥哥吃的。

君问天一夜未眠,这天没出门,也没接待访客,和白一汉在账房里把他离开这段时间的账理了理。

君问天对白一汉说:“江南的铺子虽转手了,有机会还是要过去置个布庄、绣坊、药铺什么的,不拘规格、行业,飞天堡要慢慢和朝廷脱离牵扯,铁矿、铜矿以后以生产农具为主。”

白一汉不解。君问天笑了笑:“我现在是有妻有女的男人,肩上的担子重了,胆子却变小了,怕这怕那,所以还是做点稳妥的生意好。”

白一汉也是做父亲的人,自然一点就通。

王夫人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晚上非要诗霖陪她睡。诗霖扁着小嘴,很是不愿。林妹妹和君问天不能打击王夫人一颗示好的心,对诗霖是连哄带骗。小娃娃别别扭扭地由着王夫人牵走了,还不住回头叮嘱娘亲明天早早去接她,搞得像生离死别。

手指受了伤,晚上的沐浴就有些不方便。注意再注意,还是沾到了水,疼得林妹妹直咧嘴。有一些血迹渗透纱布,林妹妹盯着那血迹,眼睫突地越眨越快。

君问天擦拭着一头长发从浴间出来,便听得林妹妹在自言自语:“上次是几号来着?好像还是在北京时来过,隔了快三个月了,不会吧!”

“说什么呢?”君问天轻笑着挠了下她怕痒的腰肢。

“老公……”林妹妹握住他的手,直吞口水,“我……‘大姨妈’好久没来了。”

“哪个‘大姨妈’?”

“就是……”呜,越算越像是真的,“我有可能……怀孕了。”她简洁明了地直接说结果,不想解释“大姨妈”姓甚名谁。

君问天握着布巾的手一僵,只听得心扑通、扑通,一下比一下急促、猛烈。

三更时分,一骑快马突地冲出君府的马厩,飞快地向和林城中最大的医铺同济堂奔去。

医铺掌柜姓华,世代行医,到他这是第三代了。华大夫医德甚高,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夜夜睡在医铺中,不管求医的人何时敲门,随喊随到。

华大夫和伙计盘点好药材,刚歇着,寻思这都快过半夜了,应该没事。他有个习惯,睡前要喝一杯药茶。此时捧了个茶杯,看着天上的弯月出神。月光下,小院显得分外寂静冷清。

“咚咚”,医铺的大门在夜色中被急促地拍打着。

值更的伙计忙不迭地穿上衣衫,跑过去开门。一位高大壮硕的男子站在门外,抬手施礼:“这位小哥,请问华大夫歇下了吗?”

“没呢!”接话的是从院中跑过来的华大夫。

“华大夫,在下是君府的君南,我家夫人身体不适,可否请大夫出诊一趟?”微弱的烛光,映出君南满额头的热汗。

华大夫一惊,这病看来不轻!

“可以,伙计,拿药箱。请问,你家夫人是哪里不适?”医者的秘决就是多问多观察,现在人没见着,他先问个清楚,心里有底,好做个准备。

君南一愣!堡主白着张俊脸,突然从厢房中跑出,极力压抑着惊恐,吩咐他快去请大夫,他一听就吓得跑出来了,这病在哪儿,可不好说。不知怎的,现在一听说夫人不适,他就想起当初堡主抱着双目紧闭的夫人从皇宫中出来的情景,不由得浑身战栗。

“我来得急,没细问,大夫一会儿见了就知晓了。”君南接过华大夫的药箱,等不及华大夫自己上马,顺手就把华大夫抱上马背。华大夫还没回过神,马已经撒开四蹄,在午夜的街头欢跑着。

不消片刻,两人就到了君府。君府中,烛火通明,人影憧憧,似乎无人入睡。华大夫一见,心中一沉。他没和君堡主打过照面,却听得不少他的传闻,知晓此人是个狠角色,如果治不好,会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华大夫面色凝重地随君南走向后面的厢房,还没走近,就听到几声“咯咯”的娇笑:“好了啦,老公,放轻松,笑一个,我不会有事的。”

君南象征性地敲了下门,缓缓将门推开。

华大夫抬眼看向房内,一盏明亮的宫灯下,坐着一男一女,男的俊美邪魅,女的清丽娇憨。男人面容有点紧绷,双唇抿着。女的则一脸甜笑,轻快俏皮。

华大夫从医多年,一般从病者的气色上也能琢磨出个一二,今日却怔住了,这二人怎么看都是身康体健之人,难道是先来打声招呼,病人另在别处?

“在下君问天,深夜让大夫出诊,实在过意不去。”君问天淡淡地点了下头,请华大夫坐到桌边,君总管亲自送上茶点。

“哪里,这是华某应该做的。”华大夫客气地应道,“请问堡主,夫人在哪儿?”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林妹妹大笑,伸出手臂,“大夫,你快给我诊个脉,证明我好着呢,不然我老公会疯的。”

华大夫眼瞪得大如铜铃,这就是那位急诊病人?体态轻盈,腮红肤白,眼眸如星。难道患的是肉眼看不出的暗疾?

“乖乖坐好,不要乱动。”君问天细心地扶住林妹妹的腰,把她安置在卧榻上,以身体做她的靠背,让她慵懒地躺着。

华大夫不敢迟疑,恭敬地伸出三指,搭住林妹妹的脉博,屏息凝神。

厢房内静悄悄的,过一会儿,华大夫抬一下眼,再过一会儿,华大夫又抬了一下眼,接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

“怎么?”君问天俊容猛地变得惨白,扶着林妹妹的双臂微微颤抖着。

“君堡主,在下不才,除了诊出夫人怀孕三月,实在诊不出夫人哪里有恙!”华大夫面红耳赤地站起身来施礼,一脸的羞愧和惶恐。

“怀孕三个月了?”君问天凌乱了。

嘿嘿,细细推算,好像是两人在楚君威公寓时中的奖。那这个孩子算是二十一世纪的呢,还是古代的呢?

“对,对,是怀孕三月,胎儿非常健壮,夫人的身体感觉也……非常好!”华大夫小心翼翼地回道。

“几个孩子?”许久,君问天才敢呼吸。

华大夫额头上的汗流得更猛了:“这个……这个暂时诊断不出来。”

“老公,不要为难人家啦!”林妹妹好心地解围,“现在听清楚了,我没有生病,就是怀孕,你该把心放下了吧!”

一听这话,先放下心的是华大夫,他偷偷地吁了口气。

“大夫,以后可否请你隔三天到君府出诊一次,我家夫人她……怀孕与众不同,以前分娩时出现过意外。”

华大夫纳闷地直眨眼:“我……刚刚诊出夫人好像是头胎啊,不像以前生育过。”

“当然是头胎,我老公紧张得语无伦次,你只当没听见。”林妹妹掩着嘴轻笑,推了下君问天。

“不过头胎确实要注意点,分娩时要吃些苦,以后再生几胎,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君问天还没放下的心又悬到嗓子眼了:“那……我们不要这孩子了。”他不能再冒失去妻子的风险。

“老公!”林妹妹大吼一声,“你再乱讲一句,我翻脸了。难道你不想要我们的爱情结晶?堕胎是不人道的。虽说是个胚胎,可他也是一个生命,请尊重别人的生命。”

“堡主,夫人的话,我虽不甚明白,但听着也有些道理。分娩并不可怕,注意适当地运动,饮食得当,不会有大碍的。你若怕有意外,我三天上门看诊一次。”唉,估计君堡主初次做爹,又太过于疼惜夫人,才会如此紧张。

“那就麻烦大夫了,君南,送大夫回医铺,记得带上诊资。华大夫如果方便,一日看诊一次最好,诊金方面,君某自会重谢。”君问天情绪稍微稳定了下,礼貌地起身,把华大夫送出厢房。

“老公,我建议你请个家庭医生好了。”林妹妹好笑地看着华大夫被君问天吓得一愣一愣的样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折腾到现在,怕已是凌晨了吧!

“我确有此意,明天我让君总管去同济堂和华大夫好好商谈。”君问天掩上门,替她宽衣解带,俊目悄悄地瞄着林妹妹的小腹。

林妹妹无力地直翻白眼。她一点都不担心,这次怀孕明显和上次不同,没一点妊娠反应,能吃能睡,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察觉。而且心情好,自然处处都好。不过,有一点不好。瞅瞅那个愁得到现在眉头都没舒展的男子,她很担忧她以后的日子。

王夫人听说林妹妹怀孕了,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欢喜。她吩咐君总管准备香烛、供果,说要带着诗霖,去南山寺为林妹妹祈福,求菩萨保佑她平平安安生下孩子。

君问天让君南赶马车,绣珠提篮,另外又让四位家丁跟着。

几人是早膳后出发的,从君府到南山寺,不过一个时辰的马程,寺里有素斋供应,王夫人说吃了午膳便回。午膳后,下起了大雨,不一会儿,屋檐下就像挂了面雨帘。林妹妹有点着急,来来回回地在客厅中转着,催问得君问天一个头两个大。

天快要黑时,雨幕中终于出现了马车。林妹妹喊着诗霖,张开双臂,正要去迎接,却突地呆了。

王夫人惊魂未定,站都站不稳。君南和绣珠一身狼狈,四个家丁满身泥泞,走路蹒跚,像是受了伤。最平静的人,竟然是诗霖。

“出什么事了?”君问天搀住王夫人,林妹妹抱起诗霖。

君南回道:“拜佛下山后,马车刚出山道,前面突然出现一匹惊马,发了疯似的冲过来,躲都无处躲。幸好路边有人送香油上山,我一脚踢翻油桶,疯马滑倒,我们才……逃过一劫。”

林妹妹听得头皮都麻了,直打冷战:“诗霖,你怕吗?”

诗霖摇摇头:“诗霖不怕,有南叔和秀珠姨保护诗霖呢。那马的蹄子抬得很高,眼睛红得像灯笼。”

林妹妹后怕地抱紧女儿,亲了又亲:“宝贝,你真是好勇敢,娘亲以你为傲。”

“这没什么的,烈哥哥说,在仇敌面前胆怯,只会助长仇敌的气势,你若临危不乱,他反而心中没底,慌乱失措。”君诗霖摸摸小鼻子,说得煞有介事。

“哦哦,你家烈哥哥还真把你教得不错。”林妹妹直咧嘴,果真是皇后风范哦!

君问天让几人下去休息,唤过君总管去请华大夫来为几人治伤。等众人都离开了,君南犹豫了下,说:“少爷,今天在南山寺的香客中,我约莫看到了一张熟面孔。”

“谁?”君问天沉声问道。

“飞天堡的春香。”

要不是君南说起,林妹妹都忘记这号角色了。对哎,在废墟那里,是没看到春香。

“白翩翩从花月楼失踪后不久,春香也不见了。这两人说不定是在一处。”

君问天冷道:“春香一定是跟了白翩翩,飞天堡的那场大火若没有春香做内应,不会烧得那么干净。我想他们现在一定是躲避在南山一带,那边山高林密,极易藏人。那惊马怕不是意外,而是有心人所为,目标是娘亲和诗霖。”

林妹妹忙捂住诗霖的耳朵,怕孩子听了会做噩梦。

“白翩翩有这能力,为什么不回大宋为国效忠?”

君问天扼腕,白翩翩心里现在已没有大宋,只有对他的仇恨。一帮大宋死士从花月楼把她解救出来,她就疯魔了。他和白一汉分析,建筑飞天堡时,格外注意防火防寒。一星半点儿的火灾难免,一夕之间把飞天堡毁于一旦,那是要有充足准备的,堡内肯定有内应。让他们确定纵火之人是白翩翩的,是湖边雅居的那场火,那不过是想烧毁碧儿的尸身,断了他的回忆。可惜白翩翩如此用心良苦,却没伤着他。今天的惊马,应是白翩翩临时起意,考虑不够周全,让君南发现了踪迹。

“少爷,我带护卫悄悄去南山寺,把他们一网打尽,免得后患无穷。”君南说道。

君问天沉吟了许久,轻轻摇了摇头:“他们在暗,我们在明,贸然前往,只会徒添伤亡。再说他们知道行踪已被我们识破,还会傻傻地待在南山寺吗?所以我们一定要伺机行事。”说实话,他对白翩翩顽强的意志、冷酷的思维有点刮目相看,她若是大宋太子,大宋应不是现在这样子。

君南走后,忽必烈来了,穿着个蓑衣,怀里揣着一袋奶茶饼,说里面加了诗霖种的什么香料,味道很特别。诗霖歪在忽必烈的怀里,吃得津津有味,不时朝忽必烈眯眼一笑。

很奇怪,从前要是听说白翩翩什么的,林妹妹脑子肯定转得飞快,希望能帮上君问天一把。现在,她听了就扔了。她相信君问天,即使风雨大作,他也不会让她淋到一丝雨的。她现在盯着诗霖别被忽必烈过早哄跑就行。

晚膳过去很久了,忽必烈还没有告辞的意思,林妹妹不得不出声赶人,让他明天再来。

“明天是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我有许多事要准备,来不了。等三天的大会结束,我再来看诗霖。”忽必烈说道。

“什么比武大会?”

忽必烈笑了,君婶都做娘亲了,可这一脸的好奇看上去就像诗霖的姐姐。

“比武大会每年的六月份举行,男人们要比摔跤、射箭、骑马三项,胜的人就是英雄。在这三天,和林城会昼夜狂欢。”

林妹妹扭过头,看着坐在椅中悠闲喝茶的俊美男人,清眸半眯:“老公,你是不是准备到了明天才给我一个惊喜?”这么盛大的集会,她不信他不知道,却瞒着她,真是居心叵测。

“大会不是明天吗?”君问天淡淡道。

“你就不可以让我先激动一晚?看着我开心,你不爽啊!”她两手叉腰,气鼓鼓地瞪着他。

“对胎儿不宜。”君问天放下茶盏,“你要是能有个分寸,我有必要这么操心吗?好了,平静下心绪,一会儿该喝参茶了。”

“大夏天的喝多了参茶,会流鼻血的。”

“流了再慢慢补回来就行了。你乖乖听话,明天我会带你去看比武。如果不……”

“来人啦,我的参茶呢!唉,苦命的我啊……”林妹妹拎着裙摆,跑向后面的花厅。

君问天头疼,他真心觉得妹妹不及小诗霖沉稳,这样的人做娘亲,真让他捏着把汗。

“君叔,你真的要带君婶去吗?”忽必烈穿上蓑衣,压低了声音,“明天大汗和皇后还有所有大臣都会在场。”他有点替姐姐担心,以前年纪小,现在他明白大汗对姐姐是什么样的一份感情了。

“那又如何?”君问天眼中蕴起寒意,“我已经隐忍很久了,也该见见大汗了。”

忽必烈怔了下,欲言又止。

仲夏的草原,天高云淡,晴空万里。

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场地就设在紧依着和林城的近郊之地,军营的士兵早早地搭了一溜竹棚,棚子里铺着垫褥,垫褥前面的桌案上摆满了美酒、瓜果、各式肉类,这是为草原上各旗首领和朝中的大臣们准备的。在竹棚的正中间搭了一个高台,那就是勇士们的赛台。正对着赛台的就是大汗窝阔台观看比赛的御棚。

和林城里有钱的大户人家,为了观看方便,会沿着棚子的外围自己搭个地方遮阳、歇息。说是比武大会,也是富人们之间比富、比奢华的一个机会。

普通的百姓这三天喝酒、唱歌、跳舞,不眠不休,如果实在太累,找棵大树倚着眯一会儿就好了。

窝阔台为了比武大会,几天前就开始滴酒不沾,很注意睡眠,希望在接受万民景仰时,看上去气色好一点。他是贪杯,但还不至于成为一个无可救药的酒鬼,对着镜中苍白瘦削的面容,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虚弱。

比武大会这天,雨后放晴,和林的天空像用水洗过一般,碧蓝碧蓝,阳光明艳,但收敛了些热度,清风习习,给人舒爽之感。

最快乐的莫过于后宫的妃嫔们,这一天,她们可以名言正顺地走出后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臣民们羡慕的眼神中摇曳生姿。

乃马真皇后换了身簇新的锦裙,贵由太子也穿得明亮了一点。窝阔台的龙袍也是崭新的,几天的饮食得当,他看上去确实多了些精气神。

皇家的马车队浩浩荡荡地往近郊出发,窝阔台与乃马真皇后合坐一辆龙辇,一路上,市民们站在街头,翘首观望,欢呼声如浪潮一般,狂涌而来。

窝阔台与乃马真微抬一臂,雍容地微笑着向万民示意,帽顶的孔雀翎迎风飘动着。

车队到达赛场时,众大臣和各旗首领的家眷已经先行到达了,恭敬地半欠着腰,迎候大汗、太子和各位娘娘隆重登场。

号角手吹起悠扬的号角,擂鼓手手臂一抬,鼓点如雨点,霎时,赛场沸腾。

窝阔台按照古礼,带领众臣和首领们敬了天神、牧神,谢了大地之神,朗声高祝比赛取得成功。几十名年轻的小伙子跳起弓箭舞,另一边少女们唱起祝酒歌,然后去年的摔跤冠亚军进行友情演出。

一个重重的鼓点落下,比赛正式开始。

摔跤比赛总是先举行的,也是最让人激动、最吸引眼球的。摔跤场外,人山人海,有的甚至站在了伙伴的肩膀上,喝彩声一阵接一阵。

那边在比赛,棚中饮酒也正式开始,窝阔台让耶律楚材、奥都拉和几位王侄与自己同坐一棚,嫔妃们坐在后面一排。

一闻到美酒的香气,窝阔台就有种亲切感,但他告诉自己要控制,高高在上的大汗要是在万民面前喝得醉醺醺的,那成何体统。

奥都拉眯着蓝眸,轻抿着酒,斜睨着棚子外面的富人区,其中有一处搭得最大最高的,让他的目光停留了很久。另一张桌子上的忽必烈也刚好看向那里。

“爱卿,今天怎么这样沉默?”吹着风,喝着酒,窝阔台眉宇舒展,神情轻松。

“大汗,臣瞧着这举国欢腾、万民同庆的盛景,不由得钦佩大汗的治理之力,一时感慨,不知说什么好了。”奥都拉双手举起酒杯,向窝阔台示意。

耶律楚材漠然地扫了奥都拉一眼,暗暗不屑。

窝阔台却听得满心欢喜,哈哈大笑,与奥都拉碰了杯,一饮而尽。外面赛场上突然响起一阵叫好声,几人不由得站起身观看。

赛场上两位摔跤手正战得难舍难分,几个回合下来难分胜负,越战越勇,观看的人群兴奋得脸涨得通红。窝阔台看了一会儿,随意地转动了下视线。

突地他呼吸一窒,下巴抽紧,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僵硬如铁,一双巨掌微微地哆嗦着。

在外围搭建得最高的一处看台上,站着三人。男子长身玉立,锦衣玉袍,神采飞扬。他身边的女子,清丽的面容上嵌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像深秋时节的明净湖水,清澈又灵动;微微隆起的鼻子,默默含笑的嘴唇,是那么的俏皮、可爱,一头飞扬的卷发,束着宝石发环,阳光下散发出璀璨的光芒。男子怀中抱着个小女孩,活脱脱就是女子的缩影,一样的卷发,一样的明眸,一样的可爱。

这分明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芳容怎么可能出现在阳光下呢?他明明看到君问天抱着一动不动的她走出皇宫的,御医说她因血崩而不治身亡。

一定又是他看花了眼,窝阔台拼命地眨着眼,然后睁开。女子挽着男子的手臂,娇笑地指着赛台,说个不停,不时还和小女孩扮个鬼脸。男子宠溺地揽住了她的腰,防止她笑得跌下看台。

那一幅羡煞神仙的画面,吸引的不止是他,有许多观看比赛的人也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他们,而他们沉浸于观看的欢悦中,根本没发觉自己成了一道风景。

“爱卿,你帮朕看看,那里是不是站着三个人?”窝阔台揉揉眼睛,拉了下奥都拉。

这一指,耶律楚材也发觉了,顺着窝阔台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抽了一口冷气,向来镇定自若的心突地一团慌乱。

“大汗,那个好像是飞天堡堡主君问天和夫人吧?臣前几日在不归楼用餐时,碰见过他们,听掌柜的这样称呼的。因为夫人和小姐都是和臣一样的卷发,臣当时就记住了。”奥都拉笑眯眯地说道。

“真的是君问天?”窝阔台不禁扣紧了奥都拉的手腕,声音都变了调,神情很诡异。

奥都拉讶异地点点头:“耶律大人,你说那是不是飞天堡堡主君问天呀?下官应该没认错吧!”他侧身,拉过耶律楚材来证明。

“耶律先生,是她吗?”窝阔台带着不敢确定的惊喜颤巍巍地问着只有耶律楚材明了的问题。

耶律楚材紧紧地抿着唇,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一对谈笑风生、浑然不觉已让御棚中暗潮涌动的夫妻,好一会儿,才说道:“大汗,老臣想应该不是。”

窝阔台瞬间觉着有些发冷,瑟缩地握起了双拳:“为……什么?”那面容、那表情、那唇边的笑意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她以前说过她不属于这里,他笑说不管她是神还是妖,他都要她。神?妖?碧儿没有死,没有死,她那样的神奇女子一定不会死的,她只是和他捉了个迷藏,一躲六年,现在她回来了。

“因为人死不可复生。”耶律楚材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可能只是一个面容相像的人而已。”依君问天的执着,极有可能寻一个酷似夫人的女子。他听说君问天失踪近三年,他不相信大白天会看到一个鬼魂。而那一天的情景,是他一手安排的,他记得很清楚,不可能有任何人在他面前耍诡计,骗过他的眼睛。

“如果只是相似,她怎么会生下那么大的孩子?”窝阔台轻笑道,神志越来越清醒,心跳越来越欢快,一种久违的激情从心底汩汩涌出。

他深情款款地凝视着笑靥如花的女子,只见四海钱庄的韩庄主领着夫人向他们走去,几人正在打招呼。她对韩江流熟稔地微笑着,一定是碧儿!

耶律楚材脸色发青,很想向窝阔台泼一盆冰水。大汗异常的样子,让首领和大臣们都看向了这里,拖雷家的几位王子更是虎视眈眈。

“大汗,你该记得当时不止一个孩子。”他委婉地提醒道。

“耶律大人,你们这是在说谁呀?”奥都拉故作好奇,摸摸鼻子问道。

耶律楚材对他投来一记冷眼,他毫不在意地眨眨蓝眸,等着窝阔台的答案。

“兴许另一个孩子被家丁抱在别处玩。耶律先生,你莫要再说,朕亲自问问去!”窝阔台在众人瞠目结舌之下,步履不稳地往君问天的看台走去。

“大汗!”坐在后面的乃马真皇后突然起身,上前抓住正欲走出棚子的窝阔台,温婉大方地笑道,“你想要和民众近身同庆吗?那样会给侍卫们带来不便的。今儿这赛场人多眼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侍卫们已经够忙乱了,大汗还是请回御棚观赏吧!”

戴着玉指环的纤纤玉手坚定地扣着窝阔台的手腕,犀利的眸子飞速地和耶律楚材交换了下眼神,又朝着贵由太子递了个眼风。贵由起身,近前来不着痕迹地挡住了窝阔台的去路。

“朕想透口气也不行吗?”窝阔台冷硬的语气夹着一丝不耐。碧儿就在眼前,他只是想确定下她活得好好的,他们为什么这样紧张?

“大汗要以龙体为重!”乃马真皇后赔着笑脸,克制着心中的惊恐。站在这棚外,更是把君问天一家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心也早已悬在嗓子眼,搞不清那卷发女子是人还是鬼。可是不管是人是鬼,足够让她吓掉三魂七魄。

窝阔台不悦地瞪了乃马真一眼,她今天管得可真细。他突地甩开她的胳膊,拧眉竖眼地道:“朕的龙体朕自己有数,朕也不信朕的子民会暗害朕。回到你的座位上,朕要如何,还轮不到皇后来指手画脚。至于太子,大汗之位是朕在坐着,你想发号施令等朕升天之后吧!”

乃马真皇后无奈地放了手,拉着贵由避到一边,心中突地生出一股怨意,看向窝阔台的目光带了丝阴狠。

耶律楚材搓着双手,一脸凝重,想了想,跟了上去。

奥都拉轻捻胡须,蓝眸深邃如海,也不知他是在看戏,还是在沉思。

忽必烈缓缓地站起身,撩起袍摆,状似直直看着比赛台,心思却早跑向君问天一家。

众目睽睽之下,窝阔台一步步向君问天的看台走近。

所到之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过道。

韩江流先看到窝阔台,拉了君问天一把,然后和可儿退到邻近的自家看台中。

君问天怀中抱着君诗霖,淡然地看向窝阔台。因为今天是举国同庆,没什么君民之分,大家都是观众,他只微微颔首:“大汗,好久不见!”

“大概有六年了吧,君堡主!”窝阔台语气感慨,眸光则牢牢地盯着林妹妹。

林妹妹是真的没注意窝阔台待的那个御棚,她一随君问天来到这比赛场,早乐翻了。这种盛会,她可是从来没经历过。可惜君问天怕她动作幅度太大,会伤了腹中的胎儿,一直揽着她的腰,不然她早满场疯去了。

不过,君府的看台搭得很高,站在上面,可以俯瞰全场,虽看得不够细,但也算看得尽兴。从一进场,她就笑个不停、说个不停、眼睛忙个不停,才没心思看那些大腹便便的什么首领、大臣。当然,她也没想到窝阔台会一直在。她以为大汗主持完开幕式就离开了。

她对窝阔台没什么留恋,怨恨也谈不上,心情有些复杂。他曾经极珍爱她,但也因为他,她失去了生命。所以,两不相欠。

此时一听到窝阔台的声音,林妹妹本能地一颤,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她浅笑吟吟地转过身,迎视上窝阔台,心中猛地一惊。只六年不见,一个高大健壮英俊的汉子,怎么瘦成这样、老成这样?

风在这一刻静止了,人潮也退去了,喧哗声远在天边,时光停滞,窝阔台定定地看着她,有抹不同寻常的光亮在他眼中浮现。

林妹妹扑闪扑闪着长睫,故作不解地看向君问天。

“夫人,快见过大汗。”君问天默契十足地接话,俊容深沉、平静,“大汗,这位是我新娶的夫人林氏!”

林妹妹落落大方地笑,乖巧地站到君问天身后。

窝阔台一怔,不由得退后两步,不小心撞上紧随其后的耶律楚材。她不是碧儿吗?这笑是这么的疏离,眼神是这么的陌生。

“这位林夫人和以前的舒夫人,似乎有点相似!”窝阔台愣怔道。

“怎么人人都说这句话?”林妹妹像是不满地嘀咕着,“我是我,她是她。”

“对,对,你是独一无二的林妹妹。”君问天宠溺道,“大汗,让你见笑了,我夫人来自异域,不太懂礼节。”

“林妹妹,好特别的名字!”窝阔台嘀咕着,欣喜的神情慢慢冷却,身体中有某种说不出的东西在悄然抽离,每抽一分,他就感到生命在消逝一分。

“我也觉着很不错,虽然别人说恶俗。诗霖,干吗绷着脸?”小女生委屈地噘着小嘴,头埋在父亲的怀中。

君诗霖在和忽必烈生气,烈哥哥明明离她不远,却没看她、抱她、和她说话,那眼神和王府中的几位王子一样冷漠,她有点小小的受伤。

“娘亲,我想回家了。”小女生难过地对娘亲说道。

“比赛很好看呀,一会儿还有赛马呢,娘亲从没看过,再陪娘亲一会儿,好不好?”林妹妹揉着女儿的卷发,绽开笑颜。

“那好吧!”诗霖耷拉着小脸,不看烈哥哥了。

林妹妹啄吻着女儿的粉颈,一同把身子投进了君问天的怀中。

“这位小姐是?”窝阔台一直看着她娘俩的笑闹,看得心醉、神离。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碧儿啊,这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被这样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围在身边,那就是快乐和幸福的极致。

“君诗霖!”君问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大汗应该记得,亡妻怀这孩子时,承蒙大汗照顾多日。对大汗的这份恩情,君某从不敢忘。”

“这些小事,君堡主何必挂在心上。”窝阔台讷讷地笑着,声音透着些紧张。

“君子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窝阔台呆了半晌,根本没察觉君问天语气中的轻蔑和嘲讽,他已完全沉浸于眼前这浅笑如诗的卷发女子不是碧儿的失落中。

碧儿也活泼、俏皮,可是和这位林夫人好像真的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

身后的耶律楚材抚抚胡须,草原今天的风不小啊!

君问天朝他看去,礼貌地打招呼:“耶律大人,几年不见,你的胡子可全白了。”

“岁月无敌。”耶律楚材微微闭了下眼。

“老公,骑马比赛要开始了!”林妹妹以手遮眼,看到人群往马场拥去,急得大呼小叫起来,“老先生,以后再聊,现在看比赛要紧。”她对耶律楚材摆摆手。

老先生?耶律楚材陡地僵如岩石,这个称呼只有舒碧儿用过。

君问天从不喜欢与人玩口舌之争,网已撒下,鱼也已进来,他只等收网,无意再和窝阔台、耶律楚材虚与委蛇,便淡然地点下头:“我家夫人好奇心重,大汗、耶律大人,失陪。”

“老公,你说他们认出我了吗?”人群中,林妹妹偷瞄那对仍站在原地的君臣。

君问天不以为意地道:“认没认出对我们都没影响,他已经不值得我去防卫了。”

赛场上,喝彩声如潮,唯有窝阔台像置身在无人之境,脸板得死死的,一会儿拧眉一会儿展眉。

“耶律先生,你说是她吗?”他低声问。

耶律楚材抿着唇,依然如木雕一般,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朕不管了,不管她是不是碧儿,朕都想要。”窝阔台目光灼灼地转向耶律楚材,“朕知道碧儿分娩之前,你和皇后去找过她,你们说了些什么,朕不想知道,但朕清楚碧儿的难产不是无缘无故的。考虑到政局,朕忍痛没有追究,正如你所讲,人死不能复生,朕还得为祖宗的江山着想。可现在她活了,朕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法子,朕一定要得到她。你若做成了这件事,朕便不追究乃马真皇后,也让贵由在太子之位上坐好,朕会戒酒,会疏女色,会做一个好大汗。耶律先生,这交易公平吗?”

耶律楚材幽幽地看着草原上空飞过的雁群,季节留不住,雁儿也留不住。

御棚内,乃马真皇后含笑接受其他妃嫔的敬酒,慈爱地夹了块肉放进坐在身边的贵由的碗内,语气轻柔,音量极低:“皇儿,你该学会挑起一国的大任了!”

贵由咀嚼着鲜美的羊肉,微微一笑:“母后,皇儿何时让您失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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