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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作品: 南心不负系列2:寻思暮想 |作者:然澈 |分类:现代言情 |更新:07-21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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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我开始扳着指头数日子,日里夜里盼着农历年能来得晚一点。我的怨念太深,以至于没过多久,陆叔就发现了。

一个雪花飘舞的周末,陆叔邀请我去二十九楼做客,室内暖意融融,他一边烘焙着各种可爱小动物形状的点心,一边不经意地问:“小祁,你最近有什么烦恼吗?”

我正捧着咖啡杯发呆,听他这么一问,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无意识地叹了口气。反正也没必要瞒他,我苦着脸,照实把我的烦心事说了。

我的话音刚落,陆叔立刻就笑了:“听起来,你对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规划?”

“那当然!”一说起这个我就来劲了,“我早就想好了,过不了多久学校会安排我们实习,我会努力做一名合格的记者的。然后明年四月还会有一场锦标赛,我已经和教练商量好了,重新制定训练计划,我一定要重新夺回属于我的荣誉!”

“很好啊!”陆叔朝我竖了竖大拇指,“你为什么不把这些打算告诉你父母呢?”

一提他们两个,我忍不住就垮了一张脸:“说了也白说。我爸极度重文轻武,老嫌我太跳脱、不稳重,根本不想让我碰这个。”

陆叔忍不住笑了:“活泼开朗不好吗?我倒是挺喜欢你这个样子。”

这个时候,门响了,陆寻从外面回来,手里拎了满满一大袋的蔬果。陆叔看了他一眼,嘴角突然绽出一抹笑,冷不防抛过来一句:“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小祁,你喜欢他什么?”

我:“……”

一定要当着当事人的面儿聊这个吗,叔?!我简直窘破天际。

我叔却还没玩够,他仿佛根本没看到我爆红的脸和陆寻不赞同的眼神,乐此不疲地猜测着:“喜欢他帅?帅气的小伙子挺多啊!喜欢他有钱?不,叔认识的小祁可不是这种人。那,难道是……喜欢他继承自叔的温柔?”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俊不禁地乐了。

陆叔确实很温柔,他也并没有自夸,但我不知怎么就是笑不出来。

“不喜欢。”

安静空旷的房子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石破天惊地这么说。

那一秒,离我大约有十几步的厨房门口,正往冰箱里一样一样放东西的男人手微停,隔了几秒才继续。

同一秒,陆叔睿智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玩味的笑意,他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津津有味地问:“怎么说?”

我说:“温柔的人最无情。”

陆叔“哦”了一声,很明显被我的话提起了兴趣,他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不远处正忙碌的年轻男人一眼,然后凑近我,压低声,带了一丝近乎顽皮的笑意:“他欺负你啦?”

我绷着一张脸,用力点点头。

“这样啊……”陆叔笑弯了一双眼,他跃跃欲试地提议,“要不要叔帮你出气?”

“不。”我仍是绷着一张脸,原则性特别强,“我自己的仇,自己报。”

陆叔往我身边凑了凑,正要问,烤箱那边传来了点心做好的提示声。

“等着啊小祁!”他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嘱咐我,“今晚小寻下厨,吃过再走。”

偌大的客厅就剩下我和小寻两个人。

小寻今天不知道采购了多少东西,一直在往冰箱里面填。我眼睛盯着他,怀里抱着睡得香甜的“小朋友”,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漫天飞舞的雪花,厨房里的陆叔在轻快地哼着歌,我用只有我和他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问:“陆叔他……怎么了?”

陆寻刚拿起一瓶酸奶的那只手,突然顿住了。

餐桌旁,我一直在大口大口地吃菜,筷子几乎没停过。

“怎么样?”陆叔的语气特自豪,“小寻的手艺不错吧?”

“嗯。”我除了吃还是吃,外加点头,点头,再点头。

“哎,这丫头——”陆叔好气又好笑,“再好吃也不至于连头都不太抬吧,难道这就是好吃到没朋友?”

他在逗我,我别开脸,还是吃,声音微微有点哑:“辣。”

我一出声,陆叔一瞬间就不笑了——任谁都听得出,我在哭。

“小寻。”前一刻还在插科打诨调剂气氛的男人,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收起了,他看起来镇定自若,面部却有点不自然地紧绷,“你把小祁惹哭的?”

餐桌旁唯一一个一直在沉默的人就是陆寻,他亲手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却一口都没动。他看着我哭,然后很慢地点了点头。

从二十九楼下来,陆寻陪着我一起乘电梯。

我哭得太久,以至于眼睛都有点肿,就直愣愣地盯着那个不断递减的红色数字。陆寻在我身后沉默了一阵,突然出声:“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还呆呆地瞪着前面,听到他问,迟钝了几秒才回过神:“你不开心。”

陆寻怔了一下:“嗯?”

我回头看他,眼睛和嗓子都有一点发涩:“我这几次见你,你都不笑……一次都没有。”

他看着我,唇微抿,眼瞳瞬间变得墨一样漆黑。

“叮”的一声,十一楼到了,短暂的独处时间戛然结束。我有点不舍,但也找不到什么恰当的理由继续逗留,就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脚准备往外走。

这个时候,保持沉默的陆寻突然毫无预兆地出了声。

“你没必要……这么伤心。”

我的脚步一顿,回头有些愕然地看向他——他是在……安慰我?

陆寻又静了几秒,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须臾后他抬头,朝我走近了一步的同时,他嘴角微微翘起,一只修长的手掌放在了我的头顶。

“谢谢你。”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暌违多日,终于露出了一抹让我目眩神迷的笑容。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重新变得充实且忙碌起来。每天早上六点,我准时到二十九楼喊陆叔晨练,结束后两个人一起返回,吃陆寻做好的早餐。有课的上午我会独自去学校,没课的时候就陪陆叔去花鸟市场,那里没有严冬的气息,仿佛已经到了春天。

“小祁你看这个。”陆叔指着一只在笼子里上下跳跃得很欢快的鸟,“好看吗?”

我抬起头瞅了瞅,那只小鸟的羽毛色泽很鲜艳,尤其可爱的是它的姿势,昂首挺胸得像一个小骑士,我忍不住点了点头。

陆叔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小寻最怕这个,连见都不能见。”

陆寻那么大个人……居然怕鸟?我简直难以置信。

“想不到吧?”陆叔也觉得好玩,他伸手逗弄着那只漂亮的小鸟,眼睛里闪烁着慈爱的光芒,“小寻虽然比你大几岁,看似成熟,实则也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儿。小祁,还记得上次叔叔问你喜欢他哪一点吗?”

我当然记得,也记得我当时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陆叔看着我:“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方便跟叔说吗?”

我想了想,二话没说从包里开始往外掏。

我捧出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陆叔顿时乐了:“这些都是什么?”

我一个一个给他解释:“这个是T恤,这个是图章,这个是我参加第一届锦标赛时奖励的平板,这个是我训练时的衣服……”

小小的一个背包,内容却丰富到令人吃惊。陆叔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每样物品上的共同点:“这是什么?好像是绣上去的……图案?”

我笑了笑,有点害羞,又有点骄傲:“是芦笋。”

“芦笋?”

“对。”

从知道陆寻身份的那一天起,我就努力搜集与他相关的各种周边,他不是明星,却拥有那么多迷妹,我不想比任何一个人落后,就把我所有惯常使用又鲜少离身的东西全都镌刻上了他的符号。

陆叔随手拎起我的训练服,然后就看到心口的位置,被我绣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寻”字。他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字,不难想象我有多笨拙,不由得笑出了声:“你很喜欢他……我看得出来。”

我把我的宝贝一样一样放回背包,也笑了笑。他是所有迷妹的男神,却是我一个人的图腾。

陆叔竟然还记得我好几天前说过的话,他拨弄着一盆海棠花的叶子,笑着问:“你准备怎么报仇?”

我把宝贝们都放好,背上包,歪着头笑了笑:“追上他。”

“嗯?就这样?”陆叔一脸的意想不到,“……我以为你会惩罚他呢。”

“怎么会?”我比他还意想不到,“我喜欢一个人只想对他好,怎么可能伤害他?”

“那……”

“我要他也喜欢我。”我非常笃定,非常郑重其事地说,“像我喜欢他那么多。”

我说真的。

我立志一定要把陆寻追到手,我信天道酬勤,也信好事多磨。

从那天起,我重新开始了在陆寻身边打转的生活。托神助攻陆叔的福,现在的我早已脱胎换骨、今非昔比,已然对陆寻的各种生活习性了如指掌了。

没错,他有张良计,我有过云梯,他不是已经无意识地展现出有些习惯我在他身边绕的迹象了吗?那么,我的战术战略就是潜移默化,一点一点蚕食他。

我就这么不厌其烦地在陆寻身边又绕了一个月,吃一堑长一智,游戏通关失败后又重启的我学聪明了——我再也不会贸贸然地表白,反倒只是缠着他、缠着他,先在他的生活里无处不在,然后,再谋划他的心吧。

时光飞逝,一月底,学校的实习安排终于出炉——整个新闻系一共四十二名学生,但实习单位需求名额不等,院系领导为了彰显公平,特意以抽签的方式决定每个人的去向。也算是巧,排在我前面的那么多人都抽的晨报、日报或者晚报,唯独我一把抽了个市电视台。

“哎呀祁思,手气真好!你有个哥哥不是刚好在市台?有他罩着,你这三个月一定不会太惨。”

同学是真心为我高兴,毕竟谁都知道新闻狗不好当,实习阶段的新闻狗更是雪上加霜。作为市台的当家男主播,钟夜一定会关照我——同学是这么想的,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报到当天,现实就给了我一记狠狠的耳光。

市电视台,早七点。毕竟是第一天报到,我特意提前了半个小时来。

“你好。”经过了门卫的一番盘问,我终于得以进了气势恢宏的电视台大楼,乘电梯一路到了顶层,刚找到新闻中心,我张嘴打了声招呼,立刻被眼前繁忙到眼花缭乱的场景淹没。

“A组,A组是不是还差一篇稿子?!”一个妆容很精致,看起来像领导模样的年轻女人叉着腰在喊。

“这儿这儿这儿!”穿牛仔衣的大男孩一迭声地跑过去,手里挥舞着一张纸,“飒姐恕罪,刚把最后一个字赶完!”

“就你磨蹭!”叫飒姐的拿笔在男孩头上敲了一记,转过脸又喊,“小艺,通知莫妮卡化妆,五分钟后开始录制!”

“得令!”一个女孩叼着面包“噔噔噔”地跑远。

“文龙呢?”飒姐刚问了一句,手机震了,她接起来,“小祝你好,已经到楼下了?好好好,记者马上来——”电话刚挂断,她飞速环视一周,只见忙的忙、乱的乱,她锐利的视线突然锁住了我,“你哪位?”

她看起来那么的忙,我没想到她会突然注意到我,不由得磕巴了一下:“我……我叫祁思,是新来——”

“实习生是吧?”大忙人根本没耐心听我说完,她大手一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隔间,语速飞快地开始吩咐,“那里面有无线话筒、内存卡和摄像机,国土局要卫片执法,车已经到楼下了,快快快!”

我:“……”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开始了人生中第一个采访,同时,也阴差阳错地惹上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当天下午五点。

“祁思?”祁遇接到我的电话显然有些诧异,因为我这边的背景音特别吵,是隆隆的机械声,伴随着几句情绪激烈的争执,“……你在哪儿呢?”

我在工地。

如大忙人飒姐所说,今天来采访的主题是卫片执法,也就是国土、住建等部门要把违法违规的建筑依法拆除。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被围攻了。是真真正正、字面意思上的围攻——我们的车子刚停好,一大群激愤的村民就拿着各种农具从角落里蜂拥而来,瞬间把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执法人员根本就不敢动,生怕激化民愤和矛盾,几个部门的负责人落下车窗讲政策、讲道理,苦口婆心地劝了好久,村民们完全无动于衷。

“那怎么办!”祁遇急了,“他……他们不会动手打人吧?”

我看了看眼前乱糟糟的场面,深觉三两句话根本说不清,就直接点明我打这通电话的用意:“你帮我打个电话给钟夜,让他告诉主编,我这条怕是赶不上今晚的播出。”

“好好好!”祁遇先满口应下,然后才疑惑,“你怎么不直接打给夜哥?”

“我打了,他没接。”

“那你们主编呢?”祁遇问完就自己抢答了,“哦,你今天刚去……怕是连办公电话都没来得及记吧。”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话真是诚不我欺啊,祁遇这句话音刚落,手机电量过低,自动关机了。

我:“……”

看着黑屏的手机,看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再看看不远处乌泱泱且群情激愤的人群,站在一旁的执法人员小祝朝我露出一个无奈的笑:“群众不太理解,我们正在做工作,不着急,再等等,再等等……”

等不要紧,要紧的是等到什么时候?这鬼天不知何时开始下雪了,北风刮得人冷到想哭。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抱紧了怀里的摄像机,只觉心乱如麻。

晚七点,僵持的人群突然有了一阵骚动,原来是一辆黑色越野车打着明晃晃的大灯,碾过泥泞不堪的路,步履艰难地开进来了。

我抱着摄像机,整个人已经冻到麻木,完全没心情去看来的人,耳畔突然听到一抹熟悉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

“祁思。”

我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猛抬起头,正好看到一张温润如玉的脸。我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身上忽地一暖,是他把一件厚厚的男式长款羽绒服披上了我的肩。

“你,你!”我又冷又激动,牙齿控制不住地有一点打战,“你怎么来了?!”

男人没说话,他低着头在羽绒服口袋里摸了摸,又掏出了几张暖宝宝,递给我之后才开口:“你哥哥说什么都要来找你,孔总监又偏偏早定好了带他去出差,他没空,只好我来了。”

原来是祁遇告诉他的啊。我哆嗦着手指把暖宝宝揭开,第一反应是拉他靠近我。我掀开他外套,二话没说往他衬衣上贴了一片,一抬头,正看到他怔怔地看着我,神情有一点吃惊,又有点古怪。

“怎么了?”

我完全没察觉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有多么亲昵和暧昧,还再自然不过地替他又整理了一下衣服。那一霎,宛如神兵天降一样的男人身子绷了绷,隔了一秒才开口:“没……没什么。”

哦。天大地大,暖和最大,我现在是什么都顾不上了,跺着脚开始往肚子上狂贴暖宝宝。

回去的路上,我才知道陆寻是和国土局的几个副职干部一起来的。比起干活的小兵,副职们当然更有办法,也更有权限。他们出面和已经冻了一天的村民们交涉一番,居然暂时把他们安抚住了。

“能商谈就是好兆头。”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一个副职干部按了按眉心,疲倦地说,“这些建筑本来就是违法,他们杠了一天,又冻了这么长时间,再冲动也该冷静了。”

“是啊!”开车的那个副职干部接腔,“再做两天工作,这事儿啊,准能圆满解决。”那人从后视镜里瞟了我一眼,笑,“只是可怜了陆总的小女朋友,这天寒地冻的。”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我怀里抱着摄像机,正强撑着眼皮警告自己千万不要睡,一句“陆总的小女朋友”钻进我耳朵,我虎躯一震,瞌睡虫一下子跑光了。

陆总就坐在我旁边,陆总也笑,他说:“杜局,您误会了。”

“误会?”杜局却根本不买账,“能让你堂堂陆总亲自跑到局里找我来解围的,不是女朋友,难道是楼上楼下?”

杜局的一句话让我瞬间狂喜到恨不得旋转跳跃——陆寻为了我去拜托人来解围?快告诉我这就是真的!

陆寻:“杜局说对了,我们确实是楼上楼下。”

我:“……”

正狂喜,被人兜头浇一盆冰水,谁能忍?反正我是不能忍,脱口而出就抗议:“隔着十八层呢,这叫哪门子的楼上楼下!”

陆寻:“……”

杜局和另一个副职:“哈哈!”

我没想到我的反驳会出声,正如我没想到杜局和另一个副职干部会笑,他们笑着看了看我,又看向陆寻:“铁证如山,陆总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总什么都没再说,他侧过脸,无声地看了我一眼。我鼓着腮帮子,故作凶巴巴地挥了挥拳头,他哑了几秒,也笑了。

到了市区,已经是晚上十点,今天的新闻是妥妥儿的赶不上了。

陆寻和杜局他们告别,好像还约了个饭局。我抱着摄像机盯着脚尖儿,在想别的事,然后就听到杜局按了一下喇叭:“走了啊,楼上楼下!”

我:“……”这个梗他玩一路了。

一路四人同行,接下来就剩下我们两个,陆寻从路边的停车场取好了自己的车,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去哪儿?”

这问题简直是问到我的心坎儿里去了,我正在纠结是回台里还是回家。

今天一天累成狗也冻成狗,我现在只想回家倒头就睡,可摄像机怎么办?以及我根本不了解新闻中心的规矩,就这么回家没问题吗?

“那就先回台里。”陆寻很果断地替我做了决定,“后座袋子里有靠枕,你先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晚上十点十五分,我回到台里,偌大的新闻中心竟还亮着灯。我敲了敲门,没人应,推开门进去,鞋跟踩在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这时一个男人突然从不少绿萝簇拥着的卡座里探出头:“谁?!”他的表情十分的惊疑。

夜深人静,他分明是被我吓了一跳,但这表现也未免有点惊吓过度,我也被他吓得不轻。

四目相对,先回过神的是他,目光下移,注意到我怀里的摄像机,他皱了皱眉:“实习生?”

我慢了三拍,也回了神:“啊……对。”

“哦。”他像是松了口气,“左手走到底,有个放机器的房间,出来记得把门锁上。”

我能察觉得到他不怎么想和我多说话,就点了点头照做。我刚出来,听到他又说了一句:“卫片执法是你去的对吧?明早六点统一把稿子发到邮箱。哦,对了,实习生不用署名,写我的,文龙。”

我们整个对话的过程他都没有离开那个卡座,我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心情多探究,就点头说“好”,然后迅速离开了新闻中心。

到了楼下,陆寻坐在车里等我,手里拿了两杯星巴克的热饮。

我钻进车里,接过一杯,喝了一口就遍体生暖,整个人无比满足地喟叹一声:“啊,活过来了……”

陆寻失笑,单手拿起他的那杯热饮喝了一口,另一只手系安全带:“回家睡觉?”

他无心的四个字,听到我耳朵里却别有一番旖旎的亲密,我美滋滋地咬着吸管,傻乐了起来。

车子到碧水湾,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陆寻停好了车,我解开安全带刚想下,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探过腰去掀他的衣服。这个时候,我眼睛突然被明晃晃的车大灯刺到,前方有个人靠着一辆车站着,面无表情,正看着这个方向。

那抹身影很熟悉,我愣了一下,然后就听到陆寻的声音。

“你夜哥。”他笑。

我夜哥不知道在碧水湾等了多久,表情看起来不太妙。我还惦记着一件要紧事,就想着速战速决,于是恋恋不舍地松开拽着陆寻衣服的那只手,尽职尽责地提醒:“暖宝宝该揭了,贴太久对身体不好。”

陆寻“嗯”了一声,反手整理了一下被我掀开的衣服,倒也没去揭,只是说:“去吧。”

“噢……”我听话地抱着背包下了车,乖乖地往钟夜站立的方向走。背后明晃晃的车灯突然间毫无预兆地熄灭,陆寻二话没说也下了车,他“啪“的一声把车门甩上,走了。

我:“……”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眼瞅着陆寻大步流星地走了,背影越走越远,我下意识地想追,身后那道炽热目光的主人适时地叫住了我:“祁思。”

“随便坐。”打开家门,我“啪”的一声按亮了灯,主动坦白从宽,“我手机没电了,所以没办法跟你联络。祁遇是突然被上司拎去出差的,估计你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飞机上。”

我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钟夜却一直不说话。我有点疑惑地回过头,正看到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神情严肃,分明是生气了。

我心想,这么冷的天,让他担心确实是我不对,就笑盈盈地准备道歉。谁想他先声夺人,语气冰冷地问:“祁思,这就是你的选择,我和陆寻,你选他?”

我心里突突一跳,还没来得及绽开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整个人蒙了。

只开了一盏灯的客厅里,我和钟夜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祁遇去出差了,家里只有我和钟夜两个人,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没有谁会帮忙打破这可怕的沉默。我傻在原地,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钟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和陆寻……根本就不是一种情况啊?!

我还残存着是不是自己误会了的期望,钟夜再度开口,一句话斩断了我所有的幻想:“那天的那条微信和今天的这些话,都不是玩笑。祁思,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你叫我夜哥。”

我呆住了。不是开玩笑?那,那我将近两个月都没回复……他,该是什么心情?

我猜测不出钟夜的心情,钟夜倒是一如既往把我的心思摸得准准儿的,看到我傻了,他叹了口气,眼神跟着也黯了黯。

“果然。”

扔下这两个字,他头也没回,径直离开了。

那一晚,钟夜走后,我在沙发上呆坐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墙上挂着的钟整点报时,惊得我一瞬间回魂儿,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晚了晚了晚了……”满脑子只惦记着这两个字,我光速跑进卧室,劈手抓起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一门心思就往外冲。

冲到二十九楼,我低头看腕表:00:07。

到底还是晚了,我有点懊恼,又有点事到临头的紧张——是现在敲门还是过一会儿再敲?打开门我该说什么好?

我正焦虑地做着心理建设,“吱呀”一声,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四目相对,我因为来得匆忙而脸颊红润、气息未定,门内的男人却是一派镇定和从容,他朝我伸出手:“礼物呢?拿来吧。”

我:“……”

被猜到了啊。

惊喜之所以被叫作惊喜就是因为它出其不意,陆寻已然洞悉了我的来意,还惊喜个鬼啊?我有点丧气,就怏怏地把礼盒放到了他手上。

“这么重,是什么?”T&G最炙手可热的年轻新贵,竟然对礼物特别感兴趣,“我可以现在拆吗?”他看着我,漆黑的瞳孔里带着笑,像极了星星。

我:“……”

意外看到他罕见的孩子气一面,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千金难买这一幕,我瞬间腰不痛了,腿不酸了,连带着惊喜与满足感都爆棚了。

陆寻三两下地把包装好的礼盒拆开,看到内容就愣住了。

对于这份精心挑选的礼物,我只有一点点紧张,剩下的都是笃定。

“喜欢吗?”背着手,我歪了歪脑袋,笑。

陆寻的眼睛里有讶异,有意外,也有几分掩藏不了的欣喜。他低着头,用近乎怀念的目光凝视着我送的礼物:“你怎么知道的?我爸……不,他不知道。”

当然不是陆叔。

陆叔虽然是一个超级温柔的爸爸,却也仅限于知道陆寻最讨厌的是禽鸟类,对他最喜欢什么反倒并不太清楚。

“小寻从小就懂事,很少主动提什么要求,他现在体贴力Max吧?他小时候就这样。”陆叔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知子莫若父,但我认为,再温柔体贴的人也会有愿望。

“所以呢?”陆寻更好奇了,“我小时候想学这个,连我爸都不知道。”

“你们家有一间你的荣誉殿堂你知道吗?”我不答反问。

陆寻怔了怔,显然是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我笑着眨了眨眼:“你爸爸把你从小到大各种阶段得的奖状啊、奖杯啊都放在了里面。”

我就是在那间荣誉殿堂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篇作文,写的是一个身体不怎么好的小男孩对轮滑和拳击运动的渴望。

“那个小男孩就是你,对吗?”

陆寻笑了笑,他用手指摩挲着轮滑鞋和拳击手套,眼神里分明有留恋,语气却故作释然:“小时候的心愿罢了……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实现。”

傻瓜也听得出他声音里的遗憾,我想了想,问:“那你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他闻声脸色一肃,特别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顿时就笑了起来:“你既然喜欢,现在去做也不晚。我会轮滑,可以教你,天下武功不离其宗,估计拳击和跆拳道也不会差太远?”

陆寻看着我,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漂亮的嘴角,有笑意一点一点弥漫上来。

他开心我比他更开心,真的到祝福的时候了,我反倒有些害羞,就咬了一下嘴唇:“那什么……生日快乐啊。”

陆寻看着我,眼睛灿若晨星:“嗯。”他把礼物揽进了怀里,“很开心。”

很开心的代价就是我熬到凌晨三点才写完新闻稿,然后突然想到我并没有新闻中心的邮箱地址。我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只得定了五点整的闹钟,准备赶在早上六点前把稿子送过去。

这个时候的我当然没有想到,只是一篇稿子而已,竟然能掀起轩然大波。

事情是这样的,实习生不是不能署名吗?于是我遵照那个叫文龙的男人的嘱咐,写上了他的名字。然后飒姐审核过了,主编也签了字,主播莫妮卡照着稿子录了音,只等晚上七点半准时播。

谁想七点二十九分,我接到了文龙暴跳如雷的电话。

“实习生,你有没有脑子啊?你怎么能把大领导都漏写了!”

文龙在电话里破口大骂,我却是一头雾水:“领导?我不记得当天有领——”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气汹汹地截断:“新来的副市长!你是不是瞎?真的是被你害死了!”

文龙所说的“害死”是指节目立刻暂停播出加紧急修改,托我的福,整个新闻中心自飒姐到文龙到莫妮卡再到后期制作当晚统统都要加班。

“等着吧。”文龙在电话里余怒未消地说,“飒姐不会轻饶你的!”

第二天一早,飒姐果然来算账了:“祁思,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我跟着她进去,自知有错,就老老实实地贴着墙根站着。飒姐说:“来之前看过我们的节目吗?”

我点头,说看过。我要来这里实习,肯定是要做功课的。

她再问:“没在节目里见过田平?”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新来的副市长,我顿觉愧疚得很,满脸羞愧地摇了摇头。

飒姐看着我,倒是没骂人,反倒还叹了口气:“她才来两天,你没见过也正常……只是,”她突然话锋一转,整个人凌厉起来,“明明是你出的任务,为什么要署上文龙的名字?这不是弄虚作假吗?!”

我蒙了。

飒姐绷着一张脸,不怒自威:“文龙和你一样,也刚来不久,却比你稳重多了。这次幸亏是他预播了一遍,及时发现问题,这才没酿成大错,否则,你知道时政新闻漏写了领导有多严重吗?”

飒姐后来又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印象了,脑子里只想着一句:文龙帮我避免了大错?可是,不是他告诉我署他名的吗?

我就是再职场菜鸟也明白我的辩驳不会有什么说服力,于是我认命地从飒姐那里领了长达半小时的训斥加一份三千字的深刻检讨。我刚从办公室里出来,恰好碰上了文龙。

人来人往的新闻中心,他和我擦肩而过,几不可闻地笑了笑:“实习结束只有一个留下来的名额,新来的,你猜,会是我们中的谁呢?”

我和他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被严格分成了三个版块——一,追求陆寻;二,学习;三,训练和休息。

是的,在我心目中,这三项的排名也是如上的。菜鸟为什么会受欺负?只有一个字:蠢。我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更不想再傻兮兮地被人摆一道,就把更多的时间用到了工作上。

“这么刻苦?”陆寻不止一次见到我一边捧着各种优秀新闻稿件看,一边等他下班,他把我看过的内容拿起来翻了翻,“工作不顺利吗?”

我不想让他费心,果断否认了:“没,怎么会呢?”下一秒却被他突然捉住了手腕,“你手怎么了?”

我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个,有点慌张,连忙把手塞进了口袋里:“没,没什么。”

陆寻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目光渐渐变沉了。

当天的轮滑训练时间,陆寻明显心不在焉的。三次试滑,他有两次都险些崴到了脚,最后一次他摔跤了,连带着把飞扑过去救他的我压在了身下。

“嘶……”他再帅压着我也会疼,我皱眉吸气。他终于回神,立马把我扶起来,先察看了一下没有受伤,这才说:“不练了。”

嗯?我有点吃惊,每天不都是固定练一小时的吗?

陆寻二话没说就往场外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过头,劈头问了句:“有人欺负你?”

我一怔,他紧接着说:“钟夜吗?”

我蒙了一下才反驳:“怎,怎么可能!”

陆寻面无表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几天你至少有三次在饭桌上快要睡着了,我爸昨天还在问你腿怎么了,然后今天你的手也伤了。祁思,你确定你实习的单位是电视台而不是斗兽场吗?”

我强忍着笑:“我能说认识这么久,这是你对我说过最长的一句话吗?”

陆寻瞪着我,被我的关注点跑偏弄得无语了。

“好嘛。”我举起一只手,信誓旦旦地说,“我发誓我之所以会那么困和受的小伤全都是因为工作,以及请男神放心,夜哥真的没有欺负我。”

陆寻将信将疑的:“你拒绝了他,他居然没恼火?”

我:“……”

你这个消息又是从哪儿来的啊?!

我发誓,认识这么久,我从没见过如此话痨和八卦的陆寻,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启了无理由护犊模式,我简直招架不住,整个人又是被他萌得要哭,又是受宠若惊的。

他却浑然未觉,漂亮矜贵的一个大帅哥,一手拎着轮滑鞋,一手拽住我就往外走:“先去看医生,然后带我去见你们领导。”

我由着他拉着我的手往前走,只觉得幸福填满了一整个心房,满到发胀,满到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习武之人,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让他为我担心,我自然不会让他知道,更不可能让他去为我讨什么公道。只是,这一刻,被他这样无条件、近乎孩子气地庇护着,我突然觉得,值了。

这就是陆寻。

是我喜欢的人。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罩着别人,真好……他愿意罩着我呢。

那一天,我花了至少半个下午的时间,说服陆寻:“我没事,我很好,你忘了我是练跆拳道的,我简直一个女魔头,谁敢不要命地欺负我?”

眼瞅着我恨不能打一套拳自证强悍,坚持要见我领导的陆寻终于被说动了。

“确定这些伤都不是人为的?”犹不放心,他又追问了一遍替我处理伤口的护士。

护士见他长得好看,不厌其烦地笑着回答:“的确不是,先生放心吧。”

陆先生又问我:“你好好的上着班,怎么会弄这么些伤?”

这个我倒是没必要瞒他:“采访嘛,我昨天跟着林业部门上山了。”

陆寻皱皱眉,不说了。

我没瞒陆寻,除了文龙,确实没有人刻意要欺负我。只是托文龙的福,所有人对我这个一来就惹了麻烦的实习生没什么好感,最苦最不讨好的活儿自然统统都交给我了。

这不,前两天刚上了山,今天接到的任务是下河。

“采访主题是这样的,”出发去目的地的路上,前辈小C朝我介绍着,“被采访对象是一对兄弟,哥哥今年九十六岁,弟弟九十四岁,两人世代以放鹰捕鱼为生。他们应该算是比较年长的放鹰人了。那条河没结冰,刚好可以录制他们放鹰捕鱼的全过程。”

今天的采访小C为什么会跟着?原因很简单——她要把这期节目制作成优稿,往省台乃至是央视报送,她对我这个媒体新兵的能力自然信不过,只好亲自出马了。

那她为什么还要带上我?原因更简单了——

“祁思,真不巧啊,我今天刚好来了大姨妈,不方便下水,船上那组镜头就交给你了啊!”

临危授命那一刻,她是这么说的。

她的理由正当且充分,我竟无言以对。抱着摄像机看了看两位将近一百岁的老爷爷,老爷爷年纪虽大,精神却很矍铄,他们朝我笑了笑:“孙女放心吧,咱家的渔船小是小了点儿,稳当着呢!”

我对他们很敬佩,当然也信得过他们的技术,就笑了笑,揣着手机和摄像机上船了。

一切都很顺利,撒鹰、下水、浪花溅起、藏黑色的鱼鹰矫健地捕捉到了第一条鱼……景美镜头自然就美,我蹲着,两位老爷爷站着,他们娴熟地划着船,嘴里喊着嘹亮的号子。

一切都很完美,如果鱼鹰没有用力地扑棱翅膀,翅膀也没有勾到我的工作证绳子的话。

被鱼鹰拉扯得站立不稳那一刻,我的脑袋里竟然还在想:天啊,我有机会上知乎答题了——

问:鱼鹰的力气有多大?就是小学课本里那种捕鱼的鹰。

答:谢邀。答主没有刻意计算过,但曾经切身地体会了一遭“一只鱼鹰把一名身高一米六七167、体重四十六公斤46kg的成年女子拽得跌倒”的经历。

我没有说谎,鱼鹰确实把我拽得毫无还手之力,眼看着它的翅膀和我的工作证绳子紧紧纠缠在一起,再这么僵持下去的话,怕是连老爷爷都要受波及。我当机立断,忙乱不堪中只来得及把摄像机丢进船舱,然后整个人带着那只鹰,主动扑进了河里。

得,摔进河里的那一秒,我心想:明天不会上社会新闻吧?

市中心医院。

我在病床上躺着,整个人很狼狈,像一条毛毛虫一样蜷缩在被子里,眼睛却是亮亮的。

“祁思。”陆寻看着我,一张漂亮的脸上是山雨欲来的阴沉,“方便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咳了一声,有点窘:“就采访的时候,不小心掉河里了……”

“不小心?”

“嗯。”

“这一次也不是人为的?”

“对。”我点点头,“是鹰为——”

“的”字还没说出口,陆寻冷笑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生闷气。

十分钟后,一个从头到脚都穿着黑色的年轻女人来了病房,进门她就问:“我小姑子在哪儿呢?”

陆寻坐在沙发上抬起头,示意性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哎哟,我的小宝贝儿!”女人立刻扑上来,一把捧住了我的脸,“让嫂嫂看看,没受伤吧?孔飒真是太过分了!这么好看的脸她也舍得虐?我们陆总都要心疼死了!”

我眨眨眼,看着眼前这个对我的脸又揉又捏的女人:“请问……你是?”

纯黑高冷御姐范,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具体在哪里见过我不记得了。

“我?我叫孔离离。”明明穿了一身御姐黑,她却笑得如少女般甜蜜,“我是T&G设计部总监,你家陆总的同事,也是你哥祁遇的上司,与此同时还在和你哥哥谈恋爱。”

我:“……”

这世界日新月异怎么变化得这么快?!

我哥谈恋爱了,我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我忍不住有点心塞。

“别难过,”陆寻削了一只苹果递给我,善解人意地宽慰道,“我也是上周才知道的。”

我欲哭无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接受事实吧少女!哥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新任嫂嫂豪气十足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放心,嫂子会对你好的!”

嫂子对我好的第一个表现就是给飒姐打了个电话,她在小阳台上和她争执的声音我在病床上都听到了:“我不管什么实习不实习!孔飒,她是我小姑子哎,你这么虐她让我在他们家怎么立足?”

很显然飒姐和我嫂子的姐妹情并不怎么深,她不知道在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孔离离这边立刻就炸了:“行行行,不给我面子是吧?那你等着吧,我们陆总是不会让他的女人受委屈的!”

话音刚落,孔离离就气呼呼地挂断了电话,。她推开小阳台的门,一秒就恢复了那副高冷的御姐范,红唇微启:“搞定了。”

我和陆寻:“……”

她是不是觉得我们耳聋?

被孔离离这么一闹,病房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这边我和她热火朝天地聊着天儿,那边陆寻低着头翻了翻手机,看样子又是在找什么关系。我连忙坐起来拦住他:“不用拜托人,我没事,真的!”

陆寻抬起头,不作做声,沉默地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特别感动和开心,只是,哪一行都是这样的规则,不是吗?”

陆寻抿着唇,不说话。

我看着他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幸福得简直有些眩晕,他在关心我,只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在任何情况下都满血复活了。

“我是向日葵,”我盯着他,一字一顿,“可不是娇花,你忘了吗?”

陆寻看着我,沉默了将近有半分钟,然后他终于把手机收起来,慢慢地笑了。

这世上确实有很多的规则,如果你不能改变,那就去适应它。新人多磨难,我不怕,我性子生来就倔,刚好也不爱示弱,区区一个实习而已,我搞得定的。

我就抱着这样的心态迎接任何一份任务,渐渐地,竟然如鱼得水了。

“这期节目很不错。”一贯严厉的飒姐居然破天荒地表扬了我,“祁思,你进步很快。”

我挠了挠头,很开心,猛地被她夸奖又有点羞涩。

“你还有个哥哥?”飒姐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转瞬明白过来她是在问什么,就点了点头。

飒姐:“孔离离是我堂妹,她想让我偏袒你,我拒绝了。在这种单位里,不管是实习还是长久地干下去,最最重要的都是能力,其次才是人脉和关系,这是我奉行的准则。”

孔离离打电话求罩我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飒姐不同意,只是没想到她会当着我的面这么坦率地说出来。

“我明白。”我有些敬佩地朝她笑了笑。

飒姐也笑:“明白就好。你这个小姑娘,蛮不错的,有毅力,能吃苦,还扛得住打击,难怪钟主播说可以多多磨炼你。”

钟夜?

我来电视台的整整一周时间里,钟夜没有像我和同学一开始预想的那样关照我,从我初来乍到倍感不适应,到跌跌撞撞逐渐融入新闻中心这个集体,整个过程中,他根本就没出现过。

突然听飒姐提到他,我不由得有些奇怪:“钟夜,哦,钟主播他,最近不是都不在台里吗?”

“在啊!”飒姐比我还奇怪,“他就在这里工作,不在台里能去哪儿?”

我呆住了。

下班回家的一路上我都在想,钟夜在台里,我们却从来都没遇见过,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在躲你啊!”祁遇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叹了口气,“可怜的夜哥,他一定没想到你会遇上陆寻。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既生瑜何生亮啊!”

我没想到这个瞒着我偷偷谈恋爱的人会来接我下班,更没想到他开的还是陆寻的车。祁遇说:“陆总和孔总监今晚要加班,他就派我来接你了。陆总说了,陆叔今晚准备露一手来着,让咱俩好好陪着他。”

我三不五时就会去陆叔那里蹭饭,已经养成习惯了,倒是祁遇对孔离离官方腔调十足的称呼惹得我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孔总监?”

“嘿嘿。”祁遇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你都知道了啊?我,我不是存心要瞒你啊妹妹!这不你这阵子刚好忙得要命,又情路坎坷嘛,哥怕刺激到你。”

我:“……”

朝他竖了竖大拇指,我钦佩地说:“亲哥。”

亲哥不敢再秀恩爱,忙把话题重新扯回我身上:“说说你吧。夜哥的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我的心情很纠结,但是思路很清晰:“我喜欢的人是陆寻,他和你一样,都是我哥哥。”

我会喜欢自己的哥哥吗?当然会,但那是亲情,不一样的。

祁遇看着前方的路况,神情有一点惋惜:“夜哥喜欢你我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他偏不让我告诉你,还说什么想让你自己察觉,希望你能不受任何干扰,完全自主地喜欢上他……你说这事儿闹的!”

祁遇惋惜,我却并没有——我今年二十一岁,和钟夜认识了至少有二十年,如果我喜欢他,何至于等到今天?

爱情就是这样吧,只有“0”或者“100”,没有中间值,没有缓冲带,够美好也够决绝。

“真是造孽……”祁遇叹了口气,“一个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夜哥,一个是我奉为楷模的男神,你说咱妈当初怎么不再努把力生个女儿呢?”

我:“……”

恕我直言,我妈当初生我俩的时候,智商就已经不够分给胎儿了吧?

关于我妈为什么不再生个女儿的问题,祁遇一直惦记到了餐桌上,“陆叔,”他咬着一块排骨发问,“您或者您亲戚朋友家有女儿吗?”

陆叔正舀了一小勺汤在慢慢地喝,听到这问题他不由得一愣:“怎么了?”

“是这样的。”祁遇乐颠颠地就要开始讲,我毫不犹豫一脚踩在他脚背上。

“啊!”被宠大的娇滴滴的少爷一点儿都不耐疼,顿时很没出息地惨叫了一声。

“怎么,”陆叔充满好奇地看向我,“你们兄妹俩的小秘密吗?”

我真是……又恼怒又尴尬地瞪了祁遇一眼,算他小子识相,他摸了摸鼻尖儿,“嘿嘿”地笑着,含糊地说:“就我一个哥们儿,关系特别好,想着给他介绍个对象。”

就你多事!我在心底暗暗地骂,夜哥那么好,用得着我们给介绍?搞得好像我不跟他处对象,他就找不来对象一样……

平心而论,我虽然对钟夜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但对这个哥哥是引以为傲的——我不认为我的拒绝会对钟夜造成多大的伤害,一如我不认为钟夜有“拜托别人给我介绍个姑娘”的需要。

我对祁遇的做法不以为然,陆叔却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来了一句我和祁遇都万万没想到的话:“熟人家倒还真没合适的,娱乐圈的成吗?”

我和我的哥哥都惊呆了。

“叔叔您……您还认识娱乐圈的人啊?”我哥哥吃惊得舌头都要打结了。

“我不认得。”陆叔又舀了一勺汤,一边喝,一边气定神闲地说,“你们可以找小寻他妈。”

陆寻的妈妈居然在娱乐圈工作?我和我的哥哥都震惊了。

陆叔看了我们兄妹俩一眼,一副“你们居然还不知道吗”的表情:“小寻没告诉你们吗?”

我和祁遇一起摇头,动作整齐划一,像极了两只智商不怎么高,好在训练有素的二哈。

“哦……”陆叔想了想,“他还是不喜欢她。”

我敏感地看了一眼陆叔,隐隐嗅到了一丝隐秘的味道,他却不再进行这个话题,快速地报了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一句话概括:“这几个人的通告,都是她负责打理的。”

“哇哦!”论起对娱乐圈的了解,祁少爷绝对要比我多,他几乎是秒速赞叹,“金牌经纪啊?!”

陆叔笑了笑,神情很平和,他慢慢地喝着亲手熬出的汤,目光像白水一样的清澈。

吃过饭,三个人又陪着“小朋友”玩了会儿,我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快九点了,就提出告辞。

临出门前,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漫不经心地递给陆叔:“您前几天不是说想喝龙井吗?真是巧,刚好祁遇出差带了这个做礼物,我不爱喝。”

被点名了的某人正低着头换鞋,听到我的话他愣了愣,抬起脑袋想说话,我膝盖一抬装作不小心撞到他屁股上。他一趔趄,险些摔了个狗啃地,没空接这个茬了。

“小祁的哥哥去杭州了吗?”陆叔很高兴,他接过茶叶看了看,爱惜地收起来,“我喜欢这个,就是小寻不让多喝,怕伤胃。”

三个人又说了几句话,陆叔抱着“小朋友”和我们挥爪作别,我带着另一只“二哈”回家了。

“你为什么骗陆叔啊?”刚进家门,祁二哈就忍不住了,“你那茶叶根本就不是我带的啊!”

我充耳不闻地进卧室找充电器,手机没电了,万一陆寻加着班突然无聊了呢。

“有问题。”祁二哈摇身一变成了福尔摩斯,“你和陆叔,绝对有问题。”

我顿了顿,然后才弯下腰继续给手机充电,突然听到祁遇说:“以你的性格,即便是想讨好未来男朋友的爸,也不至于撒谎,除非……除非陆叔有什么特别让你心疼的事!”

手机插孔有点小,我没弄好,一下子戳到自己手指上了。

晚上十点半,祁遇给我发了一条微信:“下班了。”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爬起来,三两步跑到飘窗那儿,盯着楼下看。

——我统计过,陆寻从T&G开车回家,大概需要十五分钟,有的时候他会在沿途的星巴克买杯拿铁,这样的话就是十七到二十分钟之间。

我计算好了时间,也知道他把车给祁遇开了,他自己应该是打车回来的。我打定主意一看到他出现在楼下,就立刻跑去电梯那里,却万万没想到,之后会看到一贯谦谦君子、温文儒雅的陆寻,在和一个女人拉扯。

我等了快半个小时,陆寻一直都没出现。

我的嫂嫂孔离离在电话里言辞凿凿地说陆总确实已经从公司里出来了,我却迟迟不见他回家。我有点担心,就换了衣服跑下楼,想沿着去公司的必经之路去找一找。谁料我刚出了小区正门,就看到他在和一个女人僵持。

确切地说,是那个女人在纠缠他。

夜色浓,又隔了一段距离,我看不清那女人的脸,只看到她是长卷发,身量高挑,身姿纤细,一眼扫过去就知道是个美女。

美女拽着陆寻,哭得无比伤心:“回来……陆寻,回到我身边吧……”

她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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