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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作品: 南心不负系列2:寻思暮想 |作者:然澈 |分类:现代言情 |更新:07-21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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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我不知道,“我爸他那么好”究竟有多么厚重的含义。

正如,陆叔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许多年前,因他一时恻隐收容的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男孩儿,愿意为了他去死。

陆叔要走的时候,祁遇和孔离离恰好从外面回来了。我撑着要起床送他,祁遇忙拦住:“别,我送叔,刚好离离有事要出去。”

他朝我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意思很明显——不会让陆叔累着的。

陆叔注意到了祁遇的小动作,下意识地朝我看过来一眼,我忙摇了一下头。天地良心,祁遇确实向我打听过陆叔是不是有什么事,但这是个人隐私,我什么都没说。

陆叔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不知是为我的有意隐瞒,还是为祁遇的敏感体贴。他抬起手,拍了拍比他还要高的男孩子的肩膀:“走吧。”

他们三个走了,病房里剩下我一个,我睁着眼睛平躺,脑袋里安静地回放着我和陆寻认识这么久以来的种种细节。某一个瞬间,我醍醐灌顶,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一直在拒绝我——

我从小落下阴影,生怕被人驱赶,他又何尝不是呢?生而为人,谁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因为害怕得而复失,索性就不要开始,这大概就是对谁都温柔以待的陆寻,不让自己再受伤的方式。

我正躺着胡思乱想,病房的门开了,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一起走了进来。我抬起脑袋张了张嘴,刚想问我这伤能不能不住院,一眼瞄到跟在护士后面的男人,我眼皮一跳,二话不说就把脑袋摔在枕头上,闭眼,装睡,一气呵成。

“……这么大的人了,还怕疼?”医生显然是看到了我行云流水的一系列动作,有些啼笑皆非。

我当然不怕疼,我怕丑,尤其怕在某个人面前出丑……

某个人静了静,说:“突然想到有个电话要打,陈医生,您先忙。”

病房的门开了又关,陆寻刚进来,转身又出去了。

我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想偷看,恰好和医生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拿着病历本俯视我,一张脸上全是促狭的笑:“害羞啊?”

“……”

我的心情犹如被现场捉奸,一张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

毕竟又不熟,医生调笑了这一句就住嘴了,他给我看了看伤口,叮嘱了几句不能沾水、不碰辛辣之类的注意事项,又指挥护士给我打了一针破伤风,出去了。

陆寻走进病房,正看到我把一张脸埋在枕头里,整个人化身成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

他咳了一声,倒也不揭穿我这么做没意义,反倒找了个特别平缓的台阶给我:“饿吗?我买了黎记的糕点。”

我饿得嗷嗷叫,眼泪哗哗地淌,该死的文龙,一点儿都不守江湖规矩,没听过打人不打脸?!

陆寻又咳了一声,居然猜透了我心里的小九九,他顿了一下,友善地提醒:“被你揍的那个小伙子,我也见了,嗯……脸很五彩缤纷。”

他不说我倒是忘了,姑奶奶我是谁啊?人称小恶霸。文龙敢招呼我的脸,我自然也揍得他鼻青脸肿。这么一想,他比我惨,也比我丑,我怕什么?我“唰”地一下拉开被子,坐了起来。

陆寻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眼看他眼睛里清楚地写着“疼不疼”,我硬是把疼痛强忍下去了。

然后就是吃点心。

我受伤了,胃口倍儿好,每一个口味的都抓起来尝了尝。陆寻见我食欲这么棒,眉眼弯了弯,他什么也没说,走到靠墙的沙发那里坐下了。

我嚼着糕点,视线巴巴地紧追着他:他穿这件灰色大衣,可真好看。

真好看的陆寻一直没说话,真不好看的我一直吃啊吃,这期间,我们简直是心有灵犀,谁都没有提那场架。

一大盒糕点,我慢悠悠地吃了快半小时。吃完时我抬起头看看墙上的钟,七点了。窗外的天空已经全黑,我打了个小小的嗝,问:“晚饭吃什么?”

陆寻有些叹为观止地看着我,分明是不敢想象我的食欲竟如此持久。我撇了撇嘴巴,半委屈半撒娇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今天体力消耗大……”

钟夜从病房外推门而入,听到的正是这似嗔似羞,仔细品味还有点余韵悠长并令人遐想的一句话。

他当场呆愣住了。

掐指一算,这是我拒绝钟夜以后,我们见的第一面——毕竟有那么多年的交情摆着,我和文龙血战的时候,他从背后袭击我的那一回就不算了——这场面可以说是非常尴尬。

我的本能反应是去看陆寻,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与钟夜平视,态度倒是挺客气的:“钟主播有事?”

钟主播看了我一眼,一脸冷淡地说:“路过。”

我:“……”

眼瞅着这两个人明明没有话却硬要聊,我默默地捏了把汗,好在万年暖场王陆寻开口了:“祁思饿了,我们正要去吃饭,钟主播一起吗?”

我:“……”这难道不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尴尬?

我皱着眉看陆寻,钟主播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愧是市台的台柱子,他台风特别稳、字正腔圆地说:“好啊!”

我:“……”

突然头有点痛,我可以不去吗?

最后,三个人一起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西餐厅,路上我扒着车窗,对路两旁的火锅店各种流口水。陆寻看到了只是摇头笑,钟夜则毫不客气地瞥了我一眼,脸色和声音都冷冰冰的:“你的脸不打算要了?”

他一开口就带着气儿,我的第一反应是:哎,你怎么骂人啊?然后才回忆起脸上的伤,我讪讪地收回垂涎三尺的视线,坐好了。

到了餐厅,点了餐开始吃,那才真叫一个尴尬。

我右手被文龙挠了,切牛排的时候有一些吃力。“我来。”同一瞬间,陆寻和钟夜齐齐伸手,要替我代劳,只是刚好一个人拿走了刀叉,一个人端走了盘子。

“……”

他们两个人默契得简直像是前世有缘,现场本来就尴尬的气氛,顿时诡异到了极点。

就这么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顿饭,我借口去洗手间提前离席,恰好撞到服务生正在为难:“陆先生是我们家的VIP顾客,他已经交代要记他账上了,可另一位先生明确表示应该由他来买单……”他一脸忧愁地看着我,“您说该怎么办?”

好办。

三分钟后,我洗了手重回座位,刚坐好,服务生走过来把一张金色的卡递还给钟夜。临走之前,他又悄悄朝陆寻做了个“一切按您吩咐”的表情。

我低着头划拉手机,心里想:身无分文,幸好我有支付宝。

吃完了饭,该回医院,我没想到钟夜居然还要跟。

“钟主播。”陆寻显然也有些意外,他和煦地道,“医生说祁思多是皮外伤,没有大碍,您是……还有其他担心?”

“毒舌王”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钟夜目视前方,轻描淡写地回:“她我才不担心,我是担心别人。”

我:“……”怎么着?合着我有狂犬病啊?

眼瞅着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我是个不安定因素,我实在是有些心塞:“文龙不在这家医院,”他语气差,我的自然也好听不到哪里去,“他不惹我我就不会跨院揍人,你大可放心。”

钟夜还是面无表情,他一个字也不再说,只是铁了心仍不肯走。

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不会是——”

我还没有“不会是”出个所以然,仅剩一丁点电量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我掏出来看一眼,号码很熟悉,来自大洋彼岸。

这个节骨眼上打电话,自然不会是心血来潮,我抬起头,和钟夜一样面无表情:“……你打小报告?”

钟夜沉默。是默认。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我上一次输了比赛,也是你给我爸通的信儿?”

钟夜看着我,镜片后的桃花眼狭长漂亮,他像是根本没看到我眼底的受伤,平静到几乎有些冷漠:“我是为了你好。”

……害我被骂得狗血淋头是为了我好?害我被勒令不许再做喜欢的事是为了我好?害我随时可能要休学、要背井离乡是为了我好?原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对“好”的定义却如此大相径庭——是谁说钟夜是最了解我的人?哦,对,是我自己。

我真是可笑。

“祁思。”夜幕重重,我们三个人相对而立,一晚上都别扭的气氛终于降到了冰点。钟夜先是看了一眼一直缄默的陆寻,然后凝目向我,一字一顿地说,“我早就说过,不会让你重蹈竹言的覆辙。”

竹言是谁?是我们小时候,巷子里的一个疯女人。

十岁那年,我被我爸赶出家门,夜深人静,幽长的小巷里有犬吠,有电视机的声音,还有竹言低若鬼魅的呜咽。

都说竹言是疯女人,无非是因为她爱打人——打的,是拿着石子来砸她的人。保护自己有错吗?没错。所以大晚上的,竹言跛着一条腿,像只鬼一样出现在我面前,我盯着她,说不怕是假的。但紧接着,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递过来一样东西,我迟疑了一会儿,接了。

她递给我的,是一块糖。

整条巷子,没有一个人喜欢竹言,她这颗糖得来有多不易,难以想象……但她把它送给了我。

从那天起,我和竹言成了朋友——其实也算不上,我要上学,要写作业,偶尔还要替祁遇打架,我这么忙,能为她做的,充其量就是把用零花钱买来的吃食分享给她。

我们并没有过多接触,却还是触怒了邻里。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始散播祁老师的女儿和竹言老在一块儿的消息,消息传着传着,到了后来,变成了:哎呀呀,就是那个特别严肃、书教得极好的祁老师哦,他的女娃娃呀,也要疯了!

特别严肃、书教得极好的祁老师,大发雷霆之怒,他狠狠地把我揍了一顿,锁在家里,勒令我再也不许和竹言见面。

后来的后来,我才听说,竹言在我们总见面的墙角等了我好几天,一直都没有等到我。又有恶劣的孩子拿了泥巴和石头砸她,一边砸,一边笑:“别等了,祁思被她爸打断了腿,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他们幸灾乐祸,然后添油加醋,极力地夸张了我爸对我的惩罚。竹言听了,什么也没说,她浑浊的双眼依旧无神,脏兮兮的脸上神情寡淡,仿佛什么都没听说。

然后,有一天夜里,她悄悄地走了。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关心她为什么离开,直到几天后,有人路过河边,发现了失足跌进冰河、已经泡得不成人形的她。

一时之间,巷子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有暗暗高兴疯女人死了终于清净了的,有嫌晦气说要在自家门口撒石灰粉的,还有人恶意地揣测:竹言在巷子里待了十几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啊?会不会是有什么人逼着她离开?

人云亦云,以讹传讹,没多久,“特别严肃、书教得极好”的祁老师,变成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是个好东西,原来这么心狠手辣”的祁文延。再过没多久,祁文延在巷子里无法立足,举家搬走了。

钟夜所说的保证,就发生在这个时候——那一天,一切都是乱糟糟的,搬家公司进进出出地搬着各种东西,终于得见天日的我呆呆地站在路边。他走过来看着我,明明才十四岁,他却信誓旦旦地承诺:“思思,你别怕,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变成竹言那样的。”

时隔多年,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感受,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在我心目中比父母还要亲近的夜哥,我哑着声儿,说出了那么多天以来的第一句话:“你也觉得我会疯?”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看起来和我并没有沟通障碍的钟夜,其实和我的父母一样——他们当然关心我,希望我能健康成长,希望我能变得漂亮,希望我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人生,却唯独,不希望我做真正的我。

一番回忆,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爬满了我整张脸。陆寻眼瞳幽深、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哭成这样肯定丑,就没敢看他,直勾勾地盯着钟夜。

口袋里的手机停了又响,我擦了把泪,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然后果断地摁了关机,抬起头看向我的夜哥。

“竹言没疯,她是个好人。”我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用这么疏离冷漠的态度和钟夜说话,“我爸把我赶出门,我一天都没有吃东西,是竹言,她明明饿得肚子直叫,却把唯一一颗糖给了我。”

漫漫寒夜,从来没饿过肚子的我饥寒交迫,直打哆嗦。那个所有人心目中又疯又可怕的女人,她递给我一颗不知道留了多久不舍得吃的糖,说:“天快亮了。”

“竹言不是疯子。”我红着眼,又有一滴硕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我把我这么多年都没机会说出口的心声,和我耿耿于怀了太久的执念,再一次对钟夜强调,“她很好,我不怕变成像她那样的人。”

那一天,回到医院,我二话没说倒头就睡了。白天打了场极度消耗体力的架,晚上又哭了这么一场,我入睡很快,且睡得极沉,丝毫没再去想我能不能出院,以及究竟谁会留在这里陪我。

我就这么闭眼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时,我看到的是一盏米黄色暖融融的落地灯和墙上嘀嗒走着的钟,以及坐在沙发一隅,单手撑着侧脸,睡着了的年轻男人。

病房里开了空调,温度适宜,他把灰色羊毛大衣脱了,只穿了一件纯白色的毛衣,睡容像孩童一样恬静。

他长得可真好看啊……我近乎贪婪地看着他,怎么看都只觉看不够。就这么痴汉地盯了不知道有多久,那只修长漂亮的手轻轻一动,紧接着,手的主人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他的眼睛里是甫醒的懵懂,特别像一个无邪的小孩儿,看得我心脏乱蹦。睡了个好觉,睡醒看到的就是喜欢的人,我忽然觉得心情大好,忍不住咧了咧嘴。

陆寻也笑,他一边坐直了身子,一边用手指揉了揉额角:“醒了?”

“嗯。”

“饿不饿?”

“嗯?”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带你去吃早饭。”

我有点怔——“现在?”瞄了一眼墙壁上的钟,早上五点有开门营业的店?

事实证明,有。

陆寻轻车熟路地把我带到了一条我从没来过的街,整条街道曲径通幽,街道店铺古香古色,每家店面都是红檐黛瓦,门口还挂了旗幡和一只火红的灯笼。

“想吃什么?”沿街灯笼的光映照在他脸上,他如一位英俊的贵公子,闲庭信步地走着,微笑着介绍,“有各种粥,油茶、春卷、豆腐脑、油条、煎饺、小笼包——”

他还没列举完,我特别没出息地“咕咚”一声,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

陆寻看着我,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他替我说出内心的渴望:“要么,每一样都尝一尝?”

于是两个人开始一家一家地挨着吃。作为一名资深吃货,我胃口一向好,没想到陆寻今天居然也食欲大振。两个人合力吃遍了好几家店铺,到了后来,一家店的灌汤包香气诱人,我嘴巴馋,却怎么也吃不下了。

好想尝一尝啊,怎么办?我揉了揉实在没有剩余空间的肚子,心里苦。

陆寻看着我委屈巴巴的眼神,想了想:“我过会儿要回家,干脆给我爸打包一份……他可是厨神,没准儿以后你就能吃到陆之江牌的灌汤包了。”

“哦耶!”犹如绝处逢生,我顿时转苦为笑,举双手赞成,“陆之江万岁!”

回到医院,护士来给我的伤口涂药。陆寻一夜未归,虽然已经打过几通电话,但他终究还是不放心,就准备回家一趟。

我龇牙咧嘴地由着护士往我脑门上喷消炎喷雾,不忘叮嘱他:“开车慢点。”

陆寻笑着点了点头,走了。

小护士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张脸上写满了好奇:“祁小姐,您和陆先生是情侣吧?”

她的句式是疑问,语气却分明笃定得很,我不由愣了愣。

“昨天陆先生来的时候好凶啊!”小护士咋舌,“他和那位姓钟的先生还差点儿动手。”

“陆寻要动手?”我有点意外,“还是……别人先动的手?”

小护士被我纠结的措辞逗得笑起来:“是陆先生要动手打人。钟先生把您送来的医院,他随后就赶到了,看到您昏着,他就怒了,当场就翻了脸开骂。”

陆寻居然还会骂人?!我真是又惊奇又新鲜:“骂谁?”

“市台。”

我:“……”

难怪他那么凶——他以为我又是出任务受的伤。

联想一下当时那画面,陆寻大骂市台,市台的台柱子钟夜冷冷地听着,然后冷冷地说:真不巧,这个锅我们电视台不背。

越想我就越是想笑,小护士也乐呵呵地补刀:“我们陈医生也说啊,他和陆先生认识了挺久,但从没见过他的表情一瞬间有那么剧烈的转变,您是没看到,当时陆先生的脸有多红。”

我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以陆寻温文尔雅的性格,发了一场如此乌龙的火,肯定特别窘迫吧?难怪昨天钟夜全程黑着脸,他还要邀请他一起吃饭……

陆寻走了不久,祁遇和孔离离一起来了。我早上五点就和陆寻满大街溜达着找吃的,这会儿正饱着,孔离离误以为我是赖床不起,笑得别提有多猥琐了:“哎哟喂,昨晚这么激烈吗?妹妹你到现在都起不来?”

我:“……”

你这么黄暴对得起你那一身性冷淡黑吗?

孔离离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全无在外人面前的御姐范儿,她倒是很有媒婆范儿地追问着:“怎么样,怎么样?昨晚xing福吗?”

我不知道该把她这个“xing”理解成哪个字,于是我索性闭上了嘴,拒绝回答。

“哎,不要这样啊!我和你是一国的啊!你不信就问你哥,我可是跟他说过——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女VS温润如玉心思深沉男,这样的人设是我心目中完美爱情的标配啊!”

我不确定孔离离会这么说是因为我们成了亲戚还是事实确实如此,我只知道,听到她的话,我很高兴。

孔离离也很高兴,她嘴甜得像抹了蜜,拍了拍我的肩膀,为我打气:“你这么帅!这么美!还这么萌!拿不下他简直天理难容!不要怕!嫂嫂挺你!”

“怎么挺?”我有点感兴趣,“你能帮我创造机会吗?”

“不能。”我的嫂嫂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她义正词严地摇了摇头,“这世上没有喜欢自己领导的下属,我看到陆寻就头疼。”

我:“……”

所以你说这么多全都是废话?以及,你们夫妇俩来医院是逗我吗?

“当然不是。”祁遇不愧是我亲哥,他使了个眼色让孔离离退下,自己走上前来,递给我一个信封,“打开看看。”

拆开信封,我看到了一张银行卡和一张邀请函。

“几个意思?”我抬头看祁遇。

“两个。第一,你为哥哥付出了这么多年,我发工资了,请你出去玩。这张卡里有一万五,海南、杭州、四川、香港、澳门都可以,你自己选。”

我看了看那张卡,祁遇入职不算太久,工资并没有特别高,一万五是他整整两个月的收入。

“另一个呢?”我问。

“另一个……”祁遇顿了一下才说,“T&G年会即将召开,凭邀请函可以入场。”

我愣了愣,年会?这么说陆寻也会参加?

“对。”抢答的是我的嫂嫂,“有歌有酒有SPA,还有你家寻大大,多好啊!可你哥非说他不给你花点钱心里就不舒服……我个人倒是倾向于第二个的。”

孔离离家境一看就很好,又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她绝对不是不想让我花她男朋友的钱,她,是发自内心为我考虑的。

祁遇看着我,有些遗憾地说:“本来你倒是可以两个都去的,但现在已经月底了……”

月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爸快要从美帝回来了。我就是再能打,也不敢打我爸,他千里迢迢地跑回来训我,我就是再排斥,于情于理也不能躲。

祁遇的心意我很领情,但我完全没有要出去游玩的打算。我笑着把那张卡推回去,拿起邀请函,宝贝极了地看了又看:“我选第二个。”

我真心的——别说让我从“出去玩”和“陆寻”里面选,就是让我从“出去玩+吃+跆拳道+游乐园+陈奕迅演唱会+国际嘉年华动漫展”和“陆寻”里面选,我也选第二个。

没错,我确实有很多很喜欢的事物,但我最喜欢的,是陆寻。

祁遇和孔离离夫妇给我送来了一张邀请函,挥挥衣袖就一起回T&G去上班了。他们刚走没多久,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他们两口子怎么不年不节的突然想到要请我出去玩?

我刚才忘记问了,现在越想越好奇,就抓起手机想给祁遇发微信。不抓不知道,一抓吓一跳,我这才发现从昨晚就关机的手机直到现在还关着。

跳下床,翻箱倒柜地找到了充电器,充上电,我摁了开机键,然后手机一连震动了将近三十秒,终于停了下来。

我定睛看屏幕——十几个未接来电,显示“99+”的微信,还有三条未读短信。

没接到的电话大多是我爸打的,还有几通来自我妈。本来就桀骜不驯的女儿,竟然学会了拒接电话,不用想也知道他俩要气坏了。

手指继续往下翻,看到了一通未接电话,来自飒姐,打来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一点。我的手指顿住,呼吸也有点不自然地停了一下。

飒姐无事不会给我打电话,这个节骨眼上能有什么事?我不想细想,继续往下翻。

电话翻完,是微信。我加了电视台的微信群,消息大多来自这里,从上到下粗略地翻了翻,大家都在讨论昨晚央视9套最新发布的一档纪录片,一派认真工作的景象,并没什么人提任何和打架相关的八卦。

我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关闭群聊界面,看到了最后一条未读微信。

是钟夜发来的。

我盯着他发的那一句话看了很久,没有回复,退出了微信。

该来的总是会来,我点开收件箱,第一个就是飒姐的短信,一行字毫无遮拦地直接扑入视线里:“经台领导研究决定——”

我被开除了。

两个资历甚浅的实习生,胆敢公然在台里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这简直是不要狗命了。台领导一致认为这件事影响极其恶劣,所以不准任何人说情,干脆利落地把我开了。当然,他们也铁面无私地把文龙开了。

这还是我短短二十一年人生中第一次被开除,我有点难过,又觉得有点新颖,还有点忍不住地想幸灾乐祸——怎么样文龙,好好活着不好吗?让你处处给姑奶奶下绊子,现在跟我一样了吧。

看完飒姐的短信,接下来的两条短信也就可以理解了,一条是混混教练发来的,言简意赅,颇具宗师风范:“不打工了就滚回来给老子训练!”

最后一条来自祁遇,我这个很少说正经话的哥哥发来一句:“没事,哥也能赚钱了,养得起你。”

一大堆信息接收下来,我脑子有点累,就把手搭在了眼睛上,闭上眼。

一旁床位新安排进来的病友是个小女孩儿,她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在哭吗?”

听声音她就很可爱,我想对她笑一笑的,可是一开腔,嗓子有点哑:“才没有……”

当天下午,陈医生来告诉我可以出院了。他给我开了许多药,有抹的,有喷的,有口服的,五花八门。

所有药加起来装了快半袋子,我苦兮兮地皱着眉头看药的说明和用途,听到陈医生问:“陆寻呢?”

我头也没抬:“开会。”

“晚点儿来接你?”

“嗯。”

“成,那你跟我去见个人吧!”

陈医生这句话简直像神来一笔,我愕然地抬起头看着他。他故作高深地一笑:“见见吧,不见你会后悔的。”

他带我去见的,是郁蓝。

除了那一晚在碧水湾小区门前远远地见过一次,以及我和文龙斗殴时视线无意中扫到了她,严格来说,这是我们见的第一面。

郁蓝似乎很爱旗袍,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烟粉色的,整个人妩媚端庄。她见我来了,戴了一只祖母绿手镯的手抬起来,指了指对面的位子:“坐。”

我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一家私人会所,环境很幽静,没什么人。难怪大经纪人敢在这儿抛头露面。

郁蓝说:“祁思是吧?挺有种的。”

这是她的开场白。

我揣摩不出她这句话的感情色彩,也无心和她攀谈,索性开门见山:“您找我有什么事?”

她笑,耳坠上的白珍珠跟着轻轻晃了晃:“你喜欢陆寻,但是不喜欢我,这么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故事了?”

这个女人很漂亮,与她的漂亮不相上下的,是她的敏锐。我没有不自量力到认为自己可以在一个金牌经纪人面前掩藏情绪,干脆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唔。”她风情万种地托着腮,想了想,“陆寻那么讨厌我,不可能对你讲这些,看起来……是陆之江?他现在怎么样?难道还死心眼地对我旧情难忘?”

我顿了一下,为她提起陆叔时的轻浮。比起诺重于山的陆叔,她果然是时隔多年风流不减。我不由得为陆叔不平:“他很好,身体好,心情也好,不劳您挂心。”

我的语气不太好,一张脸也很严肃,郁蓝看了我一小会儿,然后忍俊不禁地乐了:“呀,小姑娘,你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我越是看得出他过得不太好吗?”

再一次被她识破,我有点懊恼,也有点词穷。

好在郁蓝似乎终于觉得捉弄我够了,她敛起笑容,主动换了个话题:“我找你是因为文龙。”

果然。我严阵以待,等着看她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郁蓝说:“看你跟文龙打的那一架,他应该是说了什么不太好听的话吧?哎,说起来也怪我,那些话我干吗要告诉他。”

我目瞪口呆。

“哎呀,不要这么看着我嘛!我那一晚喝醉了,开车去找陆寻,他很无情地把我送回了酒店,而且是连楼都不肯上,直接把我扔在了大堂。明星下榻的酒店周围有多少狗仔?你想想看,我当时得有多丢人。”

也是阴差阳错,恰好那一天文龙也在那家酒店,他那么急于上进的人自然也认得郁蓝,当即就冲过去和她攀谈,要她签名。

“文龙应该是早就知道你们台里在筹备《拜托》,那叫一个会哄我开心,我是什么人?千人斩郁蓝啊!送上门的小鲜肉,不睡白不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笑纳了。”

我:“……”陆寻一个连被我语言调戏都会红耳朵的大龄纯情男,居然会有这么一个放纵不羁爱自由的妈,这世道可真是……一言难尽。

我被雷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郁蓝却还没有说完,她一只手指缠着鬓角的发丝绕啊绕,一边谈兴甚浓地说:“文龙那么乖,又温存又可人儿,我反正醉了,他问什么我答什么。等到一觉睡完,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说了。”

我实在是没心情多听她和文龙床上那些事儿,就打断了她:“然后你就让他去监视陆寻?”

郁蓝妖媚的脸一垮:“问题就在这儿啊——我没让他去跟。”

我:“所以是文龙自己偷偷去跟踪陆寻?为什么?”

“为了要挟我啊!”郁蓝特别理所当然地答,“他那么功利,生怕跟我睡一觉不够,总要捏些我的把柄在手里,才好让我捧他。”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真是要暴走了:“所以呢?这跟陆寻有什么关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您干吗要告诉我?”

“当然有关系啊。”郁蓝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地说,“你喜欢陆寻,他和你走得又这么近,你们早晚是要在一起的。我这么大的基业,不交给儿子交给谁?当然要提前调教你啊。”

我:“……”

这题型更新换代得也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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