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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生死不由己
心动？他崔长陵这一生，最心动的，已经得到了。
天下，王位，这一切，本就与他无关的。
他笑着，眼底一派清明，眼神是最纯净的：“殿下这话问错了。我虽生于士族，长在高门，可宫闱深深，与我从无半分牵连，我博陵崔氏，出过皇后，出过帝师，就是没出过——乱臣贼子！”
他将后话咬重，那分明是说给宇文扩听的，而宇文扩也果然变了脸色：“你说我，是乱臣贼子？”
“今日之后，殿下以为，这天下，是有你这深得先帝宠爱的广阳王宇文氏，还是多出一个，谋逆反叛的乱臣贼子。”
“随你怎么说，你，不敢杀我。”宇文扩眼神坚定，在崔长陵面前站定住，“我早知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且萧佛之多年所为，我的确全都知道，从没有一日阻拦过，即便是当年废王在河东屯兵，意图谋反，坏了事，丧了命，那时也是他说，不可妄动，将一切压后，所有这一切，我都默许了。”
他背过身去，那背影看来是孤寂的，也是冷漠的：“他回京了，我也该回京了，今年，谁也过不好了。”
他双手垂在身侧，左手上仍旧捏着那串佛珠，一下下的，滚动着。
那红夺目，刺痛人双目，崔长陵目光所及，突然就想起来，那佛珠……
“殿下这串念珠，先帝，也有一串吧？”
宇文扩手上所有的动作，就都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来，把左手高抬，看向那念珠，又把念珠，递到了崔长陵面前去：“你，认得？”
“听夫子说起过。”
“啊，温祈道啊。”听闻故人姓名，他脸上才又多了笑意和温暖，“是啊，皇兄，也有一串，那年他是王太子，陪着父皇往泰山，得了这么两串念珠，高僧开了光的，保一世安康，他一串，我一串，那时候，多好啊。”
崔长陵却把眼皮一垂，脸色变了。
先帝对宇文扩，可谓极尽宠爱之能事了，对这个弟弟，先帝一向都是真心的，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份情谊，或许比先帝膝下诸子还要深重，毕竟先帝做王太子陪着仁宗皇帝往泰山那年，膝下已经有了二子，这念珠，怎么着也不该送到了宇文扩手中，而它却真切的出现在宇文扩手里。
人心不足，贪念不足，到头来，才有了这万劫不复。
宇文扩败了，从今日看，他也没想过要殊死一搏，他就这样认了命，放弃了，崔长陵不知道他是因为心中尚存了一丝敬畏，还是晓得，无论今日他杀多少人，也只不过是徒增杀戮，于事无补，但总之，他放弃了。
崔长陵站起身来，一刻也不愿多待，一句话也不想再多说，甚至连看都不愿再多看他一眼，就这样，径直往门口方向而去。
他的手，刚触上那雕花的两扇门，身后宇文扩叫住了他，声音中，几不可闻的透着一丝慌张与无措。
崔长陵手一顿，没收回去，就那样腾空放在门框上，也没回头，静静地等着。
“令君。”宇文扩声儿平静下来，“我，是不愿回京的。”
他猛地回头：“你……”
“我自有我的去处，上京，始终不是我的归宿，晋宫，也终究不是我的归处。”他唇角上扬，“你不敢杀我，陛下，却一定会杀我。令君，为了活着，我付出了很多，从幼年至如今，我付出的，你不懂，你也永远不会懂，我败了，可我没法子面对，你要我回到上京，面对陛下，要宗亲来议我的罪，要我到祖宗，到皇兄的陵前，认错，认罪，不行的，不可能的。”
崔长陵眼神暗下去：“你死了，我无法与陛下交代。”
“不——”他拔高了音调，“我暴毙于王府，这才是你对陛下，最好的交代。我死了，这世上，才会留住那个，先帝极尽恩宠的广阳王，这赫赫扬扬的广阳王府，才能长留下来，我的妻儿，才能不为我所累。令君，你要我死，还是要我活着？”
崔长陵没有回他，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宇文扩所有的话语，一字一句的，砸在他心尖儿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宫里长大的孩子，打小就比旁人经历得多，似宇文扩这样的，活的更艰难些，经历的，就更多，从他出生，到今日，他的生死，似乎从来都不在他手中握着，从前是先帝，后来是陛下，今日，是他。
宇文氏的郎君，本该高高在上，活的潇洒恣意，而宇文扩，却从没有一日，真正的痛快过，就连死，也是。
他做不了自己的主，甚至要同一个臣子，打个商量。
崔长陵疾步出了王府，却在一个拐角，被人拉住了胳膊。
他还有些出神，一时叫吓了一跳，沉着面色回头，入眼却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一张脸。
王羡站在那儿，小手还拉着他的左臂，一时见了他的脸色，心疼便布满了眼底：“你怎么了？”
他几乎不假思索，便将人揽入了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双臂箍紧了，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仿佛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够安定下来：“没事，什么事都没有，让我抱一抱，抱一抱就好。”
王羡面颊泛红，好在长街往来行人不多，此时天色也有些晚了，晚霞爬上了天，即便偶尔有行人路过，远远地，也瞧不真切。
她鼓足了勇气，环上了他的腰肢：“你有点难过，有点气恼，又有点失望和惋惜，广阳王他……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讶异于她心思如此细腻，短短一个眼神的交汇而已，她便看出他这么多的情绪来，突然之间，感动更多，心头暖暖的，便卸去一身的力道，松了松她：“你也太聪明些，看一眼，便知道我眼下情绪是如何，往后有什么事情想瞒着你，怕是不能够了。”
他有心思玩笑两句，她自然乐得奉陪，横竖从广阳王府出来，他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她还能为他排解一二，这令王羡心中很是满意，是以便接上他的话：“既知道我精明能干，便不要总想着瞒我，我们两个在一处，自然该坦诚相待，你不瞒我，我不欺你，才能长长久久，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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